十分鐘,整整十分鐘,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林若英的臉慘白到了極點。
從來沒有人見林若英有過這種臉色。
沒有人敢吭一聲,甚至很多人都憋著氣,不敢大聲喘氣,生怕一個不留神,被拉出來批斗,正好堵?lián)屟邸?
片刻,會議室外傳來了腳步聲。
楊姐進來了,身后跟著兩個工人,抬著一批天空藍的棉氨布。
“直接把面料抬到會議桌上,讓這些高管親眼看看。”林森一聲令下,兩個工人直接把布擺在了林若英面前的桌子上。
所有人全部起身,圍在了會議桌邊上,都想看一看。
只見這匹面料的中間,有一個燒黃了的窟窿,往下已經穿透了十來層,這很明顯就是煙頭燙出來的。
林若英伸手摸了下那個窟窿,手都在抖。
她現(xiàn)在是氣得說不出話了。
她身為總經理,這個公司的老板,當然明白這個事情的嚴重性。
林森知道現(xiàn)在不能讓她說話,而是扶著她,讓她繼續(xù)坐下,示意讓他接著說。
“我想問問在座的各位,這個煙頭是有人刻意為之,還是無心遺落了煙頭而導致的?”
這特么誰知道啊?也沒人敢回答,全都啞巴了。
如果是回答有人刻意為之,那就得揪出這個人來。
開除是肯定的,各種處罰,甚至還要報案。
那如果回答是無心遺落,那就更完蛋了。
萬幸是這次沒有引起火災,那如果著了呢?是不是整個大華廠付之一炬,一把火燒光光了?
工廠沒了,他們的工作沒了,指不定還有多少工人會被燒死呢!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一顆煙頭就可以毀掉整個大華廠,別說是整個廠了,包括廠里的人和物!別以為是我在危言聳聽,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家發(fā)展得很好的企業(yè),就是被一顆煙頭給燒光光的,幾年,甚至是幾十年的努力,一把火就沒了。”
旁邊的林若英是真被氣到了,臉色蒼白,渾身不由自主的發(fā)抖。
這想起來就后怕,她辛辛苦苦經營,把全部所有的心血,精力,全部都投在了大華廠。
最后卻一把火燒了,燒得干干凈凈,這是多么可怕的一個畫面。
“林總,您先冷靜,不要氣壞了身子。”林森故意把所有人的目光往林若英的身上引。
當所有人看見林若英的樣子之后,這些人更怕了,從來沒有見林總氣成這個樣子。
她哪怕是大發(fā)雷霆,把所有人大罵一頓也好。
關鍵是氣得面無血色,全身直哆嗦,這不出聲比出聲更駭人。
此時,林森看到效果達到了,給趕緊給出解決的辦法,不能僵在這里。
“楊姐,你拿筆記好了!”
“好的,總助,您說。”
“把這件事的詳細向全場通報,但事情已經過了,我們也不再追究這件事情,目前要做的就是消滅隱患,防范于未然!從今天開始,在一樓的廣場處,找塊空地,設立抽煙區(qū),全廠的所有人,上至總經理,下至食堂的工作人員,上班期間想抽煙的,一律到這個抽煙區(qū)去抽。”
“明白。”楊姐刷刷刷的記著,邊看林森。
“除了這個抽煙區(qū)之外,公司的任何場所,不允許吸煙,一旦被發(fā)現(xiàn),第一次警告罰款一百塊,第二次處分加罰款二百塊,第三次直接開除,事不過三。”林森說完,楊姐點了點頭,表示記下了。
“從今天開始,大華廠會在廠區(qū)的指定的位置增加監(jiān)控探頭,包括以前的一些死角,除了防止被偷竊之外,目的是為了配合禁煙的規(guī)定,男女生衛(wèi)生間不能用監(jiān)控,會改用煙霧報警器,一旦探測到煙霧,立馬就會響起警報。”
“好的,記下了。”
林森也不清楚當時能不能買到煙霧報警器,但應該能買到,很多抽油煙機上都有類似的。
在場的所有人也都稍稍松了口氣,幸好是這事不追究了,但也不敢大意,這政策下來了,得全力配合,回去要給那些工人好好做思想工作。
“行,剛才說的是第一點,排除火災隱患,我們也要定期安排防火災演練,楊姐,以前有沒有安排過類似的演練?”
“沒有。”她搖搖頭說道:“但是對于廠區(qū)的各大消防栓,滅火器,每個月都會定期檢查。”
“檢查自然是要檢查,但光有滅火器在那里也不行,一旦發(fā)生火災,工人們卻不會用,這不白搭嗎?”
“額……”
“每個月例行檢查的同時,從各個車間抽調一些車間工人參與,教他們防火災的意識,教他們怎么用滅火器滅火。”
“好的,我已經記下了。”
“行,第一點是火災防患,那么接下來,我說說安全生產方面的問題。”
林森說完,所有人剛剛放松的神經再次緊繃了起來。
“客戶驗廠之前,讓你們好好整理整頓,你們認為就是打掃打掃衛(wèi)生,讓過道和門窗玻璃看上去干凈就行,你們是真不懂啊!客人要驗廠是來看你們的門窗干不干凈嗎?”林森反問,這些人沒敢吭聲。
“不是,客人是要來看咱們大華廠的生產能力,生產效率,工人素質,產品的質量,以及報價的優(yōu)勢,然后才決定放不放心把這么大的訂單下給我們大華廠!一個季度五十萬套高端的內衣,全年兩百萬套,這還只是女裝部的訂單,那還有其他產品呢?”
一說出這個數量,全場都震動了。
特別是女裝部的那些主管,其中就包括田小妮的親叔叔。
之前這叔叔見田曉妮和他林森在一起吃飯,還瞅了許久。
今天開會,他算是徹底認識這位新來的總經理助理了。
別看年紀雖然輕,但魄力,經驗,談吐,那都是十足的老成。
這半個小時不到,他已經被這位年輕人深深折服了。
也怪不得如此年紀輕輕就能當上總經理助理。
林森停頓了下,直接開大:“你們回去看看你們自己的車間秩序,裁片區(qū),輔料區(qū),加工區(qū),半成品區(qū),待查驗區(qū),QC部門,后檢包裝部門,你們看看都是什么樣子的?”
說到最后,林森咬著牙齒,裝出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東西的擺放歸置亂七八糟,毫無順序,找個東西得浪費多少時間,員工之間隨意串崗,當著我和老外的面,相談甚歡,上班時間,你們有什么可聊的,要聊等下班去聊,上班就是為了賺錢,可別忘了,工人是計件的,與其浪費時間聊天,不如把聊天的時間用來做事,時間就是金錢。”
“我問問,大家背井離鄉(xiāng)來濱江市,來大華廠打工,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能多賺點錢,好回去給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父母,自己的老婆孩子,希望他們的生活能更好一點嗎?”
所有人被懟得啞口無言。
林森挑這些細節(jié)說,他們還真找不出反駁的借口。
那么大一個車間,誰敢說自己的車間就沒有這些毛病的。
“我是總經理助理,不是總經理秘書,所以我的職責所在,有問題我就得提出來,下面得罪人的話,我是對事不對人。”林森的眼睛就跟鷹眼一般,所有人都不敢跟他直視,生怕他盯上自己。
“第一點,車間損耗問題!那天逛車間,我們看到損耗桶都快堆滿了,你們可能每個部門上報的損耗數據都是正常的,但在客人看來,這就是不正常!是什么原因呢?工人的技術不行?車壞了?還是裁床組的技術不夠硬,裁壞了?又或者是印花廠印的圖案壞了,還是刺繡廠給刺壞了?”
“這些都有,都有……”
“對對對,都有,綜合因素的。”
“嗯,是這樣的。”
林森一聽,突然哈哈一笑:“你們可能想不到吧!我當天和那五位客人,我們一起把一桶滿滿的次品倒出來了,我們一一分類,是什么問題的就放在一起,你們猜,怎么著?”
一語出,這幫人全閉嘴了。
人家數過了,現(xiàn)場得出的數據,拿著證據來開會的,就跟那匹被燙的面料一樣,人家拿事實說話,這個怎么辯?
這些人全都低下了頭。
“那桶次品總的有357件,包括還未加工的裁片!其中印花次品5件,裁壞次品7件,刺繡次品13件,臟污的次品12件,車壞的次品320件,車壞次品的占比89%,相當于說差不多百分之九十都是被工人車壞的。”
林森敲了敲桌子,雙手撐在會議桌上,儼然一位大佬,盯著幾個部分的負責人:“這個比例,你們怎么解釋?”
眾人雅雀無聲。
“按照這個比例,一個車間,一天出三桶來算,六個車間就是十八桶,一個月按三十天算,就是五百四十桶,每一桶按三百件算,那就是十六萬兩千件,百分之九十就是十四萬五千八百件,這些次品,誰來買單?誰?是你們部門的負責人?還是生產主管?又或者是那些車壞的工人?”
“沒人吧?是不是都由大華廠來買單呢?這才是一個月的,那一年呢?又是多少?這些年,我們大華廠對外賣掉的次品和廢布料有多少?要不要我讓財務來給你們報一報數量和金額?”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林若英的眼里已經有了霧氣,還起了幾道血絲。
她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她自從接手大華廠以來,自我感覺還是不錯的。
可這一個小時下來,林森就提了兩點,可每一點都是致命的。
打擊她的自信心事小。
但這觸目驚心的數據,如果不是今天林森點破,她還沒有任何概念。
可怕,著實是太可怕了。
她更加堅定了要留住林森的想法。
此時的她感覺六神無主了,她真不知道,如果此時林森走了,她要怎么辦?
她慌了,她徹底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