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初春總是天氣變換很大。一會兒讓人覺得馬上入夏了，一會兒又得穿著薄棉襖繼續忍冬?？墒?，再怎么反復，春天的腳步也是會邁過來的。

方曉明和何從休息了一周，又回到各自的學校。方曉明像是脫韁的野馬，仿佛再沒了羈絆，可勁兒的撒歡。同學們都打趣他說：你這休息一周，怎么比放個暑假還有用，是睡了一周么？睡王子??？

方曉明這回敢拍著胸脯說：絕對棒棒的，踢球別忘了我。他可是眼饞同學踢球好久了。

何從一回學校，付鯤鵬就纏著她問問什么孫思消失了，不接他電話。何從說“我哪知道?！笔聦嵣?，她確實不知道。從孫思家出來的那天，感覺她家都改天換地了。兩個爸爸成天忙著整理新房，不用掛心方曉明的身體，方大同仿佛都年輕了好幾歲。

何從就更得幫忙收拾這邊房子的東西。四個人，陸陸續續從黎村搬過來太多，本來就拆的亂七八糟，平時用著不顯，一收拾起來，真的是累死人。方曉明平時是個甩手掌柜，啥事都不管的，這身體一好起來，他興奮的什么事都得摻和一下，就更添亂。當然，何從也不煩，耐著心思給給他講什么東西放哪里，怎么打包。

一切都瞬間都好起來了。

只是，偶爾，方曉明會有點兒后悔那天充大方，把木木僅有的一半給了孫伯伯。他那個時候聽見木木抗議的聲音，仿佛真的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先是強烈的反對，后是可憐的請求。不過，方曉明那個時候因為自己身體的變化，實在不知道用什么感謝，只能送人最喜歡的。

“你別想太多。它跟著孫伯伯其實比跟著我們強。我們都不知道怎么帶它。說不定，它有什么大的用處呢?！焙螐囊贿吺帐皷|西，一邊安慰他。

“話是這么說，我那天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毫不猶豫就把它送出去了。”方曉明抱著一堆衣服，想往行李箱里裝，“這些用疊好嗎？我就是想起它可憐兮兮的樣子，有點兒替它難過?！?

“你實在擔心，可以去找孫思問問，孫伯伯應該不會對它怎么樣，我看他特別......”她本想說特別喜愛，但忽然想起，孫思是看不見木木的，去問他估計會引出很多麻煩，“問他不行。孫伯伯也沒個聯系方式，怎么才能直接問他本人呢？”

何從心里記著這個事，所以當回到學校，遇到付鯤鵬的時候，她其實更想通過孫思問問怎么能聯系上孫伯伯。

“這家伙，一回來就沒影了。我都休息過來了，他不會又打著閉關的旗號在家睡死過去了吧？”雖然付鯤鵬知道孫思不是那種人，但真的找不見人有點兒氣。

“嗯，可能，你聯系上他的話，也讓他給我回個電話。我找他有事?！?

“什么事，哎？對了，你們是不是后來去見過他爸？他爸好像很厲害啊?！备饿H鵬一連串問題，“那天要不是他爸，估計我們都得交代在那里了?！?

“嗯，他爸能給方曉明瞧病，我想著要是能保持聯系，就最好不過?！焙螐钠鋵嵒丶疫€問過方大同有沒孫伯伯的聯系方式，方大同說，他們也只有孫思的。老人不用現代化產品。有事找孫思。

其實，孫思哪都沒去。因為林常的拜訪，三個人算是志同道合的道友。不是求仙問道的道，是找不到道的道。

其實，如今的社會，大部分人都是不信這些的。雖然各種電影、電視作品天馬行空的什么題材都有，甚至號稱堪透宇宙的也有，各類星際文學，似乎已經摸到了宇宙奧秘。不過，真正能在現實里篤信“迷信”的，大部分都是那些見識不多，生活在偏遠地區的人。城市以及靠近城市的地方，越來越沒人對這些“感冒”。

林常則是個特殊的城里人。他辭職后，一直沒斷了跟前同事的聯系。畢竟醫生出身，后來七拐八繞的，成了個民間赤腳醫生，他接待的病人那真是什么樣的都有，土房子、封建迷信什么的，管用的他都學，有的真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小病的，他也毫不猶豫給上標準的醫藥。只不過，他開出去的藥，比醫院的藥便宜太多。沒有中間環節嘛。

一傳十，十傳百，他的口碑就傳開了。不僅周圍能接觸到的普通人都愿意跑去找他，就算是是醫院的同事，有的時候遇到棘手又無奈的病人，也會讓病人去找他想想“野路子”。

最近這些年，林常跟醫院同事們都遇到個難題：越來越多的人，會無緣無故的頭腦失常、失控。往往被綁到醫院后，先是鎮定，再是一連串的檢查，各項體征也沒特別異常。醫院又不是警察局，也沒法扣下誰，只能急救完，按照患者要求辦理出院。林常也見過很多例類似病人，方曉明說自己有時候沒法控制自己的時候，他就往那上面想了。鑒于方曉明特殊的看病經歷，他沒敢跟方大同直接說，本來想觀察一下再做決定，誰知，孫宏力一來就把這個事解決了。他不由的就生出一些聯想：或許，這種失心瘋一樣的癥狀有的救了。

他等方家一家人走了，就原原本本把自己前后的想法說了，也表示自己很想對這個失心瘋的群體做出些什么，希望能跟孫宏力討教討教。

于是，三人一商量，就把孫思這里當成了落腳處，反正房子大，住三人也足夠。

林常簡直像掉進米缸的老鼠，他多少年沒見過像孫宏力這樣有法力的真道友。他前前后后把自己這些年遇到的，學到的交代個遍，每說到一處，還特意問問孫宏力怎么看。

“楊建村里的神婆呂南，是個專門供奉獸類神靈的。我看她大部分的，也都是農村人喜聞樂見的仙家。蛇、黃鼠狼什么的。但我覺得，那都是不靈的。倒是她的香灰，聽說是從仙家那里取來的糞便燃燒之后得來的。我有幾次給稍微掉了魂兒的孩子用，很管用?！?

孫宏力見他停下等他發表意見，于是清清嗓子：“這個倒是神奇。我以前在海邊，也不知道哪個地方了，遇到過一個漁民，他說那里的漁民出海前會驅邪。用的是當地的一種海蝎。據說，那種蝎子毒性雖強，死之后的蝎毒確實辟邪的好東西?！?

林常聽了，“哦”了一聲，又道，“采集藥材，我這些年倒是也跑過不少養殖基地。不過，好的真的藥材可也真是不多。大部分都供給有錢人了。我只能每次帶回一些，留給最需要的病人。東南區那里，花市有個縣，專門種植各種高山生長的植物。雪蓮、牛膝、川芎、獨活、云木香、柴胡這些都是有的。”

孫宏力見他又停下聽他的意見，于是又清清嗓子：“要是想買到貨真價實的藥材，我倒是可以給你提供個思路。我媳婦，哎......就是孫思他媽，她有個朋友，每年都會到各地采購很多藥材，回頭讓她給你介紹?！?

林常聽了，又“哦”了一聲，剛要再繼續說，孫思有點兒忍不住了：“那個，這樣，咱們開會沒草稿，有點兒想哪兒說哪兒，本來也沒事，但我覺得，咱先把重要的說了，這些事，你們都什么需求，找我，我給你們都辦妥妥兒的?！?

他已經這么跟著聽了快好幾個小時了。林常大有要把自己但凡經歷過，印象深的，都要翻出來講講的架勢。他爸又是個不太會社交的老頭，每次接到林常的眼神示意，他都被迫從自己百多年的記憶里翻出來些什么有來有回的對上。這要到什么時候是個頭。所以，他不得不施禮的打斷。

林常倒也沒被冒犯到，想起自己眼前最著急的是失心瘋這事，便又把這些年類似的病例大概講給兩人。

他們發病的征兆各不相同。不像是傳統的類似癲癇、羊角風那種。往往病人都體格健壯，不發病就是完好的正常人，發病后也沒啥后遺癥。但這種病人，一旦發病，大部分都是有傷害性的。好一些的會推人打人，再嚴重的，會用手邊的東西當武器傷人，最最危險的，很多人還會像失去意識一樣的做出很多類似開車撞人，縱火燒房什么的。各個地區類似的案例已經發生了很多，警方也很無奈。去到醫院，鎮定過后，病人通常都跟做了夢一樣，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這種情況，就算是警察帶走，也不好處理。

“我這些年大概接待過不下200例這種情況。家里人都急，現在是，但凡這個人有過這個情況，平時出門去哪兒，家里人都提心吊膽的。反復發作的人還挺多，防不勝防。”

“那不是抑郁之類的嗎？”孫思接話，“抑郁類的藥物不能起到作用？”

“不能，相反，吃了還會有反作用。好多病人情緒失控的頻率多起來。所以，目前真是沒什么好的法子。我醫院的同事，還有專門想立項搞研究的，但問題是采集不到任何體征數據，研究申請都提了好多次了，就是沒法立項。”

“你用過的土方也沒效果？”孫宏力沒見過類似病人，也不好說。他偶爾機緣遇見的幾個病人，與其說是病，不如說是障。人生來肉體凡胎，但也是有個通行之道的。能吃能睡能跑能跳，會說會笑，會感知，這些都是最基本的，肉體運轉正常了，才能在那之上談別的。但有的人，天生就沒了某個功能，缺胳膊少腿是最明顯的，還有天生就失智的，也有生下來內臟就不健全的。這些，醫學上都沒有特別好的方法。先天缺陷，最難醫治。

但孫宏力一向不算是醫治。能有藥治好的，算病。治不好又不知道怎么治的，怎能就直接說是??？

“小明那孩子，我是從很多年前就接手的。”林常沒有直接回答，“我發現他有這極陽體的時候，也還沒接觸過失心瘋這種病。但，這幾年，我接觸多了，也發現一個問題，就是這些人，多少都有些陽氣過剩?！彼麤]有再往下說，因為再往下，他也不知說什么。

聽到方曉明的名字，孫宏力眼光閃過一絲驚詫。但很快，他趕緊追問：“這事都還有哪些人知道？”

“什么事？”林常被問的有點兒摸不清，“這種病人么？醫院現在每天都很多案例的。”

“不是，”孫宏力有一絲著急的神色，“小明這個小孩子，他極陽身體的事?！?

“這個，我誰都沒跟說過，只有他的家人知道。至于他們有沒有跟周圍人提起，我就不知道了。”林常又看了眼孫思，他知道孫思和方曉明他們似乎關系不錯。

孫思趕緊搖手，不過又肯定的點點頭：“我沒聽誰跟我說，我就是自己感覺到的?！?

孫宏力想了有一會兒，然后很慎重的口氣：“林道友，你既已知道方曉明這孩子的極陽體，也知道何從的極陰體，該是能理解，這并不尋常。這件事，目前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只是想拜托你往后也不要跟別人提起?！彼D了頓，又說，“我現下可以給你說的是，方曉明的極陽體跟你說的失心瘋應該并沒有關聯。”

他又思索了一會兒，接著道：“如果你不嫌麻煩，有機會的話，不妨讓我看看那些病人發病時的樣子。這幾日，我們也可以多交流些各自的心得?！?

林常當然愿意。這有什么麻煩。

“那就最好不過。我在海市市醫院有些前同事，這幾天我可以聯系下，看看能不能有機會看到類似的病例?！绷殖Ｅd奮的掏出手機，到一旁去聯系。

孫思見林常去了外面的花園，他問老爸：“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沒關聯？”

孫思不像孫宏力，他雖然跟著孫宏力學一些修煉的基本功，但從不練習那些所謂的仙法、道法。可能也是受了白鳳化身的影響，他們兩口子都認為，這些都是機緣和造化，靠著肉身去練，是沒有什么大用處的。所以，孫思至今，也還只是在鳥族的基礎上，多些人類的氣息調整這類的基礎功力。

孫思嘆口氣，他顯得有些茫然。

“極陽體和極陰體是造化所來，極難遇見。莫說如今我們棲身的這里，便是以前，我師祖，他身負萬幻境，也未能得來這種體質。這種體質的人，可以說是神也不為過。我卻想不到，為何這兩個孩子會出現在這里。但肯定跟我的師傅有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