柷央央以為自己死了。
可是渙散的大腦在等待了半天之后也沒有感受到預(yù)想的疼痛。
目光再次集中,她看到了與她近在咫尺的飛劍。
劍光凌厲,可距她的心口,仍有距離。
再次抬頭,一雙手握住飛馳而來的飛劍,即使握住的是劍柄,強大的摩擦力依然將這雙手掌磨破了皮,鮮血直流。
是……那個壞蛋?
柷央央覺得有點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景,是那個大壞蛋救了自己,可他不是嫌棄自己嗎……
小腦袋瓜似乎無法再繼續(xù)思考更多的東西,她就這么直愣愣的呆在了原地。
然而樂邀歸也有點意外。
其實在他打算徒手握劍的時候,就有點后悔了用這種辦法了,修道者控制的飛劍速度奇快,即使他刻意握住了劍柄的地方,也想過飛劍會割裂他的雙手。
但事實是雖然磨破了皮,自己真的握住了劍?
周圍人同樣感到震驚,但他們震驚的是這個文弱的書生、這個能寫出文法的書生竟然敢公然挑釁權(quán)守司的威嚴,阻攔一名權(quán)守司緝妖。
這少年明明沒有什么修為吧?
他難道不怕死嗎?
當(dāng)然權(quán)守司的成員和那位中年人也感到震驚,他們驚訝的是真的有人敢在權(quán)守司的威嚴下做出反抗,而且反抗的還是一名人類書生。
不過對于那位中年人而言,他自然可以一眼看這書生是凡人,但他更震撼的是,自己的飛劍,竟然真的可以被一介凡人握住了。
哪怕他知曉這女妖已經(jīng)無抵抗之意所以幾乎沒用上什么力量,但依然是修道者的力量。
這是凡人可以承受的嗎?
他有些好奇,所以他暫時收起了唄挑釁后的怒意,對著少年發(fā)問:
“好一個儒道書生,你出自哪家書院?”
樂邀歸沒有回答他,就是這么平靜的望向?qū)Ψ健?
“你不服?”
少年目光的沉默讓中年人被壓下去的怒意又在泛濫,有多久沒看到有人,而且還是凡人這般輕視權(quán)守司了。
于是中年人凝聚著氣勢,裹挾著天地間的真氣,籠罩著少年的身影。
超脫人三境的壓力驟然出現(xiàn)在樂邀歸身上,他有預(yù)感自己會承受些什么,但也沒想過僅僅只是壓力就這么難受。
窒息,被真氣沸騰的空氣從他口鼻間吸入都會感覺全身疼痛,更別提幾乎無法動彈的四肢與身體。
凡人與仙,原來差距這般之大。
“她何罪之有?”
然而他已然可以說話,仿佛是對方刻意留下的寬容。
“她是妖,你是人,你要幫妖?”
“學(xué)生并非幫妖,學(xué)生在幫理,權(quán)守司共守這九天十地,也是他們親自簽訂的與妖族的和平契約,妖若傷人,當(dāng)誅……可她未做傷天害理之事,大人若連罪都不問,那她又何罪之有?”
少年形體渙散,可語氣依舊堅定。
“你又怎知她未曾傷人,或者她沒在騙你。”
“學(xué)生信她。”
中年人聽言,卻冷笑一聲:“所以讀書,書本教義就教你巧言令色,目無尊長,袒護妖物,你,是一個讀書人嗎!”
“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正因為學(xué)生是讀書人,才不想大人枉顧律法!”
樂邀歸聲音明亮,已死過一次的人,再生于世當(dāng)有所為有所為不為。
他就算不想說話,體內(nèi)的書生意氣也不會允許。
“說的真好。”中年人的冷笑更甚,“所以寧可死?”
“有死之榮,有生之恥,請大人明鑒!”
“那你便死吧。”
少年的話對嗎,或許從律法上講,他說的沒錯。甚至從道德倫理上說,他同樣也是正確的。
中年人當(dāng)然知道少年并沒有說謊,不過人類會思考螻蟻的抱怨嗎,即使少年的話讓他心湖顫動,那些字眼似乎帶著某種力量,讓他都不覺中受到了感染。
可他依然憤怒,所以他決定送這少年和妖物一起上路。
中年人揮手打算收回自己的飛劍。
然而某個瞬間被少年握住的飛劍似乎與他斷了聯(lián)系。
他再次詫異了一陣,才驟然發(fā)現(xiàn)眼前因為書生所引發(fā)的磅礴的“氣”凝聚在了對方的手上,涌進了自己的飛劍之中。
那些氣和妖族的靈氣不一樣,和劍修的劍氣不一樣,和尋常修道者的真氣同樣不一樣。
中年人見過這樣的氣,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前,他有幸目睹一代儒圣所用的力量。
那時候有長輩告訴他,這叫意氣,是書生意氣,是浩然意氣。
這樣的氣,沒有凌厲的威力,沒有純粹的磅礴,但這樣的氣中,卻藏了千千萬讀書人的傲然與偉岸。
這少年,究竟是誰?
“如果所謂法,是高高在上者不言是非的武斷,是境界充沛者不言而誅的強橫,學(xué)生不想死,但學(xué)生也不為瓦全!”
“大人,學(xué)生遞劍!”
這一幕樂邀歸當(dāng)然早就想到了,從他站出來決定幫助柷央央的時候,他就想明白了面對高階修道者的時候,對方會隨手拍死他這種螻蟻。
他未嘗不覺死的可怕,手掌處傳來的燙傷,讓他忽然想起了成婚那晚樂云瑤握劍的身影。
他已經(jīng)錯過一次了,至少這一次他想隨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浮游與天地。
他覺得至少自己要走的壯烈點,乖乖等死不是很好看。
所以他想遞出一劍。
他未曾學(xué)過劍招,這是平平凡凡的一招刺劍。
浩然意氣裹挾著他邁出了一步,身后的柷央央也傻傻的看著眼前的身影。
那些文縐縐的話她聽不懂,可她覺得大壞蛋真的好帥。
可惜還是會死吧,她想和大壞蛋說聲對不起,她這么笨,連累了他,甚至她連出手都不敢。
如果有可能,她真想用自己的命換這個壞蛋的命,畢竟她柷央央笨笨的死了就死了,他可是個有才華的大壞蛋書生,那么有才華,真是可惜啊。
柷央央又覺得有點慶幸,慶幸到最后和自己一起去死的還有一個俊秀的書生……
她看著樂邀歸遞出這平平凡凡的一劍。
飛劍抗拒著顫動也沒能阻攔。
這是書生劍,是志氣劍,是君子劍。
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
權(quán)守司的眾人就要起身阻攔,把這個冒犯的小子當(dāng)場格殺。
但是中年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停下。
劍光落下。
飛劍擠破了濃厚的真氣,輕輕落在中年人身前。
飛劍在無威力,卻劃破了黑白制服的一縷衣角。
意氣消散,重新獲得控制權(quán)的飛劍驟然從少年手上掙脫,強橫的力道把少年擊飛了出去,落在了柷央央腳邊。
少年意識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