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妖為什么一定要爭斗個不停呢?
柷央央想不明白,在遠離人類的森林中生存的那段時間,她見過很多原本善良和平的妖族被人類捕殺,她也見過很多性情殘暴的妖物獵食進入森林的人類。
那些蔓延在人與妖之間的傲慢、反感、恐懼甚至仇恨,這些感情她一點都不喜歡。
明明大家都是生靈,為什么不能一起好好生活呢?
柷央央不是沒有做過努力,相反,在成為人類的那段時間,她也嘗試過認認真真的和人類接觸,但不論哪一次在她暴露妖族的能力之后,不是被驅(qū)逐,就是被抓捕。
所以她變得很小心,小心翼翼的維護著自己的身份,把自己藏在深深的兜帽之下,和人類保持著距離。
她不想死去,也不想變成那只大鷹一樣的下場。
可她只是一只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妖,誰也打不過。
嗖——!
劍光從身旁險之又險的掠過,強大的氣流讓變成飛鳥身軀在空中一陣翻騰,等好不容易穩(wěn)住身形之后,另一道劍光又從另一側(cè)襲來。
靈氣運轉(zhuǎn),要緊關(guān)頭之際,她又幻化成一只蝴蝶,靠著縮小的體型將將躲過第二劍。
劍光并未結(jié)束,數(shù)到氣浪裹挾著她無法承受的力量再次從身后飛來,在躲過劍光之后,她只得被迫幻化成麋鹿,依靠體重的優(yōu)勢才能不被嫻飛。
她已經(jīng)進了全力,柷央央覺得自己的妖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專注過。
祈禱著青天眷顧她,在麋鹿落地之際,她又變成獵豹,四肢用力,猛的向前跳去。
前方就是船舷,她就差一點點就可以越過它,依靠重力和自己的能力逃離這里。
她知道即使是人類的御劍者,也無法再天生的飛行能力優(yōu)勢面前捉住她。
就差一點點。
然而終究是不夠。
幾乎是在接近船舷的瞬間,生與死之間的威脅鎖定了她的心湖,柷央央根本來不及躲避,只能及時縮小身子變成飛鳥,才堪堪避過要害。
一道閃爍著金色光芒的劍影不知什么時候從她背后掠過,用她根本無法抵抗的速度和威力,直直貫穿了她的翅膀,強大的沖擊把她釘在了船舷上。
劇痛傳來,眼淚逐漸模糊了雙眼,柷央央好想哭。
她傷得不重,但這樣的傷勢已經(jīng)讓她喪失了逃跑的權(quán)利。
“倒是挺機靈,修為不高,沒想到能躲過這一劍。”
出劍的是那位中年人,他只是動了動手,就輕易斬斷了少女的希望。
“嗚嗚嗚……”
柷央央還是沒忍住,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她本想喊些救命求饒的話,但手臂出的疼痛讓她根本說不出什么話來。
靈氣紊亂,她無法維持幻化的形體,露出了本體的模樣。
遮住她腦袋的兜帽此刻也落到了身后,在一頭青絲的上方,則是被她藏在帽子的角。
柷央央頭上有角,這是她刻意藏起來的、不想被人類發(fā)現(xiàn)的秘密。
“有角,能幻形,想不到你竟然還是【長祈族】的幼崽,倒是有點稀有。”
中年人明明在說些好奇的話,可臉上的表情卻異常冷漠。
“嗚嗚……不要殺我……我、我不是壞妖……嗚嗚……”
“見面就跑,不是心里有鬼。”
“沒有……我、我只是想聽詩……嗚嗚……”
“妖物之言,半分不可信,念你未成年,給你個全尸。”
可惜中年男子臉上的冷漠沒有半分動容,只有從眼神最深處,那對妖族的厭惡。
這小妖沒有問題又如何?不過一只誕靈不久的妖而已,殺了便是殺了。
于是飛劍顫動著從柷央央手臂飛出,帶起一捧血花,再次朝著她的心湖而去。
柷央央瞳孔放大,木然而恐懼的盯著那道鎖定了她的氣息的飛劍的倒影。
她,還是要死了么,應(yīng)該很痛吧?
只是可惜再也看不到好聽的故事了,再也聽不見好聽的詩詞了。
噗。
那是飛劍入肉的聲音。
…………
人為什么一定要按照某種約定俗成的準則行事呢?
是因為人注定是群居生活下迫不得已的做出的合群的選擇嗎?
但當(dāng)當(dāng)事人經(jīng)歷了重生亦或轉(zhuǎn)世,甚至更離奇的事情之后,真的會坦然的融入這一切,或者坦然的面對一切即將發(fā)生的未知嗎?
樂邀歸不明白,他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醒來,想錯了兩件事。
第一是在成婚當(dāng)晚沒有開口,第二就是……
樂邀歸一直都沒想過這個神奇的女子竟然是一只妖。
按理而言,他對妖族的刻板印象,要么是五大三粗頭腦簡單四肢異常發(fā)達的肉體型戰(zhàn)士。
要么就是嫵媚動人,代表人物蘇妲己一般的妖精尤物。
像是她一樣蠢萌蠢萌的存在,是壓根沒往妖這方面想。
不過看她的能力好像也有點神奇,竟然可以變成各種各樣的生物?
可惜她還是沒法逃跑,因為對手實在是太強了,輾轉(zhuǎn)之際,還是被一劍刺傷了手臂。
然后她的兜帽掀開,看著那對奇特的角,樂邀歸恍然間終于明悟這女孩為什么身上帶著“暗器”,原來那是角頂?shù)搅怂?
所以才要帶著兜帽吧,怕被人發(fā)現(xiàn),也怕傷到別人。
所以,這樣的女孩、這樣的妖,連話都不敢說,連走路都會摔倒的少女,又有什么會害人的地方呢?
樂邀歸在她受傷之際就想著上前做點什么,但是龍有志一把按住了他的肩頭,眼神里全是無奈的提醒。
就連夕拾都在識海中和他講著:
“人與妖本就難明恩怨,即使人與妖簽訂了和平契約,人殺妖妖吃人這樣的傳統(tǒng)也不會改變,權(quán)守司本就是最早與妖族決戰(zhàn)的人族的后裔建成的,加上他們一直都已除妖為己任,殺妖對他們來說,就是尋常不過的事情,不值得去爭論什么。”
可樂邀歸是不明白嗎?
其實他都清楚,他也知道即使自己鳴不平,也不是人家的對手,揮揮手就能要他性命。
他也知道,自己乖乖站在這里,什么都不會發(fā)生,他依然可以安然完成旅行。
但他還是在識海里反駁了夕拾:
“人活著,本就該有所為有所不為。”
“所以枉顧性命,寧可去死?”
“你也可以說我見色起意,但其實我家鄉(xiāng)一直有句俗話。”
他的語氣沉重而又堅定。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重活一世,如果還是畏手畏腳,按班就部,那又有何區(qū)別?
死?
那是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的事情了。
樂邀歸趁著無人注意來到了柷央央的身邊,握住了那本要刺向她心湖的劍。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他不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