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起我的手,為了泄憤,將繡花針狠狠刺進我的指甲。
“許朝朝,你可真是好本事啊,想必皇上必然很喜歡你了?”
十指連心的痛苦傳來,鮮血淋漓,落入厚重的緙絲地毯中。
像極了小娘慘死時的場景。
我拼命地搖頭,因為先前被封了啞穴,根本說不出話。
姜凌月冷笑一聲。
“好啊,那本小主就讓你說完再死,李嬤嬤,取了她的穴針。”
銀針被李嬤嬤用獨特的手法刺入啞穴,也只有她能取得出來。
我陡然松了一口氣,跪伏在地上。
一五一十交代了許多給皇上侍寢時的細節,身體抖如篩糠。
“皇上覺得不同的,大概是奴婢身上用的香粉,是奴婢從府中帶過來的,從前在街上買的茉莉香粉。”
姜凌月聽完,笑瞇瞇地用腳尖抬起我的下頜。
“朝朝,真是沒想到,原來你變得這么聰明了。”
我害怕地搖頭,“奴婢天性木訥,小主才是真正聰慧之人,奴婢不過是耳濡目染學了些皮毛,是您調教的好。”
姜凌月派人搜查了我的房間,取走了所有的茉莉香粉自用,果然重得圣心。
她再度得寵,又恢復了驕傲得意的神色。
殊不知,那香粉僅僅與我的體香有三分相似,便能讓她盛寵不衰。
此后,姜凌月開始對我設防,只要皇上一來芷蘭宮,絕不會讓我留在宮中。
她指派我出宮替她采購這種香粉,而我也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等那種香粉采購了足用的份量,就是兔死狗烹之時。
她對我已經起了殺心。
那日姜凌月喚我到跟前,懨懨地說:
“朝朝,我承寵已久,卻不知如何才能籠絡住皇上的心。”
“你身為本小主的庶妹,卻不能替我分憂,你說,你是不是該死?”
可沒想到,我跪下來,惶恐地對她說,只有皇嗣可以幫助小主長久留住皇上的心。
“宮中太醫院開的坐胎藥多是溫養的,這是奴婢從民間游醫那兒求來的方子,百試百靈。只是那游醫說,里面需要一味親人的血。”
我拉開袖口給她看,雪白的繃帶下是駭人的傷痕,還泛著猩紅的血。
姜凌月瞇起眸子,李嬤嬤立刻會意,接過了藥方察看。
李嬤嬤精通醫理,我自然做不得任何把戲。
斟酌片刻后,她說:
“小姐,此方確實有助于懷孕,醫書古籍上也確有說過人血為藥引的偏方……小姐倒不妨試試,萬一有用豈不是喜事?”
“嬤嬤說的有理,那便試試吧。”
姜凌月淡淡頷首,暫時未提取我性命之事。
兩個月后,她果然如愿有了身孕。
宮中多年沒有孩啼,圣上大喜,直接破例封她為姜貴嬪。
姜凌月初次有孕,早孕反應非常明顯。
她難受想吐時,就會輕輕招手。
而我則乖順地捧起雙手,舉到她的嘴邊。
可姜凌月并沒有吐到我手里,她微微偏頭,吐在了我的身上。
我仍低垂著頭,身形沒有絲毫移動,任由那些泛著酸腐氣味的嘔吐物沾滿我的衣擺。
姜凌月對我的反應很滿意,她慵懶地撫著尚平坦的小腹。
“本宮一個人在宮中孤苦無依,說來還是娘家姐妹親厚,日后,你就留在本宮身邊近身伺候吧。”
她的懷象并不好,就寢時總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有時她撒嬌撒潑,皇上會趕來陪她。
若是皇上不來,只有我用輕柔的手法幫她按摩,她才能安心睡去。
那按摩法是我同接生姥姥學的,可以緩解孕婦不適。
但接生姥姥的手法過于粗糙,我的手法卻經過改良,溫柔舒緩。
因此,姜凌月更依賴我了。
皇上每每來看望姜凌月,我都在一旁看著他們溫存纏綿。
昔日我代替嫡姐侍寢的事,仿佛早已玉碎珠沉,再不泛起漣漪。
入宮數月,我在宮闈中聽到的秘聞也不少。
當今圣上和沈皇后是年少結發夫妻,伉儷情深。
皇后的歌喉曾經是最好的,即使如今美人憔悴,逐漸坐了冷板凳,她在皇帝心中的份量也始終是獨一份。
姜凌月已經懷胎四個月,逐漸恃寵生驕,屢次不去給皇后請安。
沈皇后性情溫厚,每每體恤,并未責罰過。
這無疑更加助長姜凌月的氣焰。
十五月圓之夜,是皇上每月固定陪伴皇后的日子,姜凌月開始嚷嚷著胎動不適,要我請皇上來陪她。
從前皇上顧念龍胎,這一招幾乎屢試不爽。
但這一次,沈皇后風寒嚴重,皇上心疼不已,衣不解帶地照顧,只吩咐了太醫來問候。
姜凌月期盼的眼神瞬間冷住,憤憤地摔了茶碗。
“憑什么?本宮懷著的可是皇上的龍胎,到底是那個不能生養的女人重要,還是皇上的皇嗣重要!”
我適時跪在姜凌月身前,為她輕輕按摩著孕肚,吹著耳邊風。
“娘娘莫要動了胎氣,平白叫那起子小人更得意了。”
“這幾天外面已經在傳,說您得寵是因為長相酷似年少時的沈皇后,不過是個替代品,皇上心里最愛的還是皇后娘娘。”
果不其然,她眼眸通紅,咬牙恨恨道:
“那沈慕瑤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個年老珠黃的棄婦罷了,也敢跟我爭寵?”
說完,姜凌月愈發胎動不安,怒吼著叫我幫她按摩。
我垂眸,知道她的囂張跋扈已達盛時。
而我一直等待的那個機會,也快到了。
很快到了七夕,鵲華宮夜宴,正逢沈皇后風寒初愈。
姜凌月仗著有喜,挺著肚子姍姍來遲。
在看到沈皇后的那一刻,她屈膝行禮,一邊笑道:
“人人都道皇后娘娘國色天香,如明月光華,可病過一場后,原也是珠黃憔悴,娘娘不似嬪妾,日后兒女繞膝,定要好生愛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啊。”
話落,沈皇后臉上溫善的笑容瞬間凝滯。
眾人皆知,中宮唯一的嫡子曾在多年前死于一場大火,一直是皇后心頭隱痛,以至憂郁成疾,再無所出。
皇上曾下令不準任何人提起。
我站在姜凌月身邊,默默洞察著一切。
見皇上的臉色依舊波瀾不驚,好像并不在意,仰頭咽下一口桂花酒。
姜凌月更加得意了,自顧自地由我攙扶著入席。
貴嬪的位份不算高,坐在一眾妃子后面,觥籌交錯間,并不顯眼。
剛一落座,就有一名小太監躬身上前,準備給她倒酒。
姜凌月不耐煩地呵斥:
“糊涂東西,不知道本宮有孕在身,還敢給我倒酒?”
酒壺被她伸手碰倒在桌面上,那小太監立刻俯身去收拾。
“娘娘恕罪,奴才該死。”
可當看清楚他的臉時,姜凌月的瞳孔猛然放大,指尖的護甲都在顫抖。
因為眼前人不是別人,正是她那失蹤已久的負心郎。
陸世明笑吟吟地瞇起眸子,目光幽幽地落到她因懷孕而漲大的衣襟前。
聲音微小到只有我們三人能聽到:
“娘娘,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