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周同塵

有了他第一次眨眼，透過朦朦朧朧只記得幾個身影。

爺爺，二大爺，二大娘。其他的親人都靠靠后。

記憶的最開始，是那屯子西北角落里的三間小土房，搖搖欲墜，不過也撐起了他最剛開始小小的家。

這是一個大院子，二大爺兩口子和爺爺奶奶，還有他住在中間一間，爸爸媽媽住在左面一間，右面一間是驢棚。

他的這間屋子里有一個陳年老柜。聽說是爺奶結(jié)婚時候找人打的。是那種簡單的榫卯結(jié)構(gòu)。花著老式的花紋，類似于那種黃綠色穿插的方框，中間是幾朵說不清是什么品種的大紅花，紅油油的漆面，有這一股刺鼻又讓人安心的味道。在柜子上面有著一臺黑白電視機，上面左面右面都有一排大轉(zhuǎn)紐，在看電視之前需要按個調(diào)試，并且將后面的鐵質(zhì)天線(有點類似于小甩棍)拉到最高。隨著電源的開通，黑白雪花消失和滋啦啦幾聲以后，電視機算是正式啟動成功。小時候的他總愛拿著木質(zhì)板凳湊近電視機等著播放可能已經(jīng)重播無數(shù)遍的電視劇。

依稀記得那是盛夏，他站在院子中間，探索著未知的世界，首先吸引注意的就是已經(jīng)缺口坍塌的土質(zhì)外墻，這種墻所用的磚是用木質(zhì)磨具（四塊木板拼成的的正方形）里面填充表層容易硬結(jié)的黑土攪拌碎稻草的混合物反復壓制，然后放在陰涼處陰干成塊而成的，硬度堪比紅磚。

腦子小小的，所看到的世界也是小小的，太陽火烙烙的蒸烤著大地，正在發(fā)呆看墻時，聽到布滿羊糞球的土路上，有兩個人的聲音由遠及近。回頭看去是熱的光著膀子的爺爺和爸爸，一前一后。剛進屋院子，爺爺就滿臉的笑，走到了他跟前，雙手插著咯吱窩將他抱了起來，可能那個時候的我也就有了腦血栓的前兆，手不是特別的利索，再將他舉過頭頂騎在脖子上時動作就有些僵硬。五十厘米海拔的他經(jīng)過爺爺?shù)募绨蝽斊穑谝淮慰吹搅藘擅赘叩娘L景。后來他才點點理解到：下一輩的踩著上一輩的肩膀，越來越高，看到越來越多看不到的風景。不在滿足于上一輩所構(gòu)建出的舒適圈。從一輩子走不出方圓一百公里的圈子，到天南海北千里為了生活奔波，為了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這可能就是人類的傳承和追求。像哥倫布，像馬可波羅，像麥哲倫，鄭和……

太陽帶著金黃色從高懸天空正中，到慢慢，慢慢，像西面墜去。伴隨著高度和方向的變化，身上的金黃色和灼熱感漸漸褪去。云變的松散，變得有序有型，隨著一剎那，夕陽紅貫穿云彩和半邊天空，人們知道這一天快要結(jié)束了，明天也一定是個好天氣。

月牙兒高高掛，外面早已經(jīng)變得靜謐，清涼，他和二大爺坐在屋門前的廢棄圓木上背靠著家里唯一的交通工具，驢板車。看著天上的星星發(fā)呆，應過月光兩間屋子的房檐下，一只豌豆大小的黑蜘蛛在結(jié)著網(wǎng)。它們是天生的建筑師，每一步，沒一塊都按照相同的程序走一遍，拉扯蛛網(wǎng)的著力點挑選的也最精妙。

晚風習習吹來，同塵還不會言語，只會用手舞足蹈的形式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此時正有模有樣的坐在圓木上聽二大爺談吐不清的方式講述著今天的所見所聞。后來長大了才知道，那不是二大爺說話的方式和習慣。那是因為小時候突然到來的一場小兒麻痹導致的后遺癥。打記事起到今后很長時間一直聽著親戚朋友管二大爺叫二傻子。傻是傻，可是就是這種“傻人”所有擁有的感情，行為才是最純粹的。

東北的火炕構(gòu)造奇妙，一般占據(jù)臥室的一半面積，因為大都房子是坐北朝南所以火炕在南半側(cè)較多。先由單層磚頭隔出一半面積，建約50公分的小墻，這樣炕的外側(cè)算是搭建完成，隨后在這半面里用磚頭搭成左右橫向折疊的通道（可不能建的像迷宮一樣，如果火燒起來，煙氣不能順著通道排除屋外，會爆炸的）上面用水泥板封蓋，并用黃泥抹好縫隙。水泥板表面鋪上一層細細的黃土。在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有各種花花綠綠的膠質(zhì)炕革了。在90年之前一般都用編制的草墊。效果是一樣的。燒炕的口，一般連著廚房的灶臺，日常做飯，灶臺里的火裹挾著熱煙和氣如同游龍一樣在炕的通道里穿過，這樣在不短時間沒，炕的溫度就會越來越高。（東北的炕一般兩個燒炕的口，另外一個是冬天才會用的到的，俗稱“火墻子”，一般這個口開在屋內(nèi)，他在炕內(nèi)的通道是直線，因為這樣熱量能以最快的方式達到炕的表面）。三九寒冬里躺在火墻子正上面，那叫一個舒坦。

火炕還有一個優(yōu)點相對于床來說，火炕因為沒有緩沖物質(zhì)地硬，經(jīng)常睡，頸椎不容易出問題，缺點就是太硌得慌，尤其是瘦的人。火炕也算是北方人民智慧的特殊產(chǎn)物了，最早可以追溯到商朝，發(fā)現(xiàn)最典型當屬于清朝的龍興之地，山海關之內(nèi)地區(qū)。

夏天的夜，雖然有涼風，但是人擠人的炕上還是會有些許的悶熱。同塵夾在二大爺和爺爺?shù)闹虚g，也說不清是跟誰一被窩，跟誰一起睡，所以總會這半夜鉆到爺爺懷里，那半夜園林二大爺懷里。小孩子睡覺也是不老實，有時候都會睡在大人的肚子上。午夜十分，因為喜歡這安靜的場景，他思想有限的腦袋里，想著一些奇怪的事情，其他同齡的孩子可能想這個好吃那個好玩，而他在想什么東西是自己的，是明天桌子上的辣椒醬，還是柜上的白糖，或者是外面墻角自己搬來的嶄新的磚頭。

想的時間久了，腦袋會累，更別提小孩子了。人的大腦可以說是一個高度集成的中央處理器，存儲器，命令發(fā)射器。在思考時，會消耗身體百分之二十的能量。為什么說小孩子經(jīng)歷旺盛，排除身體機能旺盛代謝速度快之外，或許因為他們不用思考過多，身體可支配的能量更多。

昏昏沉沉同塵，伴隨著想象進入了夢鄉(xiāng)。再睜眼睛已經(jīng)是第二天大亮，家里人都已經(jīng)出去各忙各的了，在大多數(shù)家庭里小孩子有特權(quán)賴被窩，有特權(quán)把被子留在床上或炕上。因為那時候沒有什么玩具，只能扣弄著自己粘滿泥土的指甲。那時候的農(nóng)村衛(wèi)生條件確實不太好。不一會兒，聽見門打開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幾點了，太陽的曬屁股了”，隨后一雙冰涼的大手伸進了被窩，同塵熱熱的小身體被這么一刺激。瞬間精神，拜托了睡眼朦朧，滿口嗷嗷叫的，支棱著從炕上爬起來穿衣服。

廚房聽見爺爺奶奶在那碎碎念念，昨天晚上孩子他二大爺夢見“外面下大雨了，自己沒傘在外面挨澆”然后醒了，發(fā)現(xiàn)是同塵一潑童子尿把他二大爺?shù)娜熳咏耐笣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