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宏偉高大卻又殘破的長安城,陳元達心中也沒有什么感慨。
這秦稱咸陽,漢后又稱長安的都城,幾經興廢,幾百年來,看盡了人間滄桑變幻,現在也顯得垂垂老矣。
這里曾經發出了一統天下的號令,也走出了封狼居胥的天才青年,還有那勒石燕然的偉岸將軍。
這里也是人心陰暗盡顯之地,多少宮變,多少陰謀,多少人間算計,也都在這里體現的淋漓盡致。
可是這些對于陳元達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打下這座長安城,給自己一個立足之地。
從黃河過來以后,就進入了關中平原,這一路上破華陰,克渭南,幾經大戰才來到了這長安城下。
他看著在那高高的城墻之上守衛的西晉軍兵,各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冷笑。
這一路打過來,在他看到西晉官兵的狀態后,他陳元達就知道這西晉根本就不堪一擊。
那些西晉官兵在寒冬之中還都是單衣,只能在衣內填充枯草。
可是那衣服只有一層,也就只能把枯草綁在身上,然后在外邊再套上那破爛的衣袍。
陳元達曾經問過俘虜的西晉軍兵“你們吃的是什么?每日幾餐?”
軍兵回答說“吃的是稀粥,每日只有一餐,餓的急了只能抓田鼠,翻鼠洞。
可是田鼠、鼠洞也不是那么好找的,這冬天連草都沒得吃,只能挺著。”
陳元達在打破華陰和渭南城的時候,在那些大戶人家里找到了很多糧食,有的糧食都已經朽壞到不能吃了。
可是這些守城的軍兵卻連一餐干粥都吃不上。
陳元達突然間就明白了,為什么那張征的軍兵們打起仗來會悍不畏死。
其實自己以前做的雖然比這西晉的朝廷好一些,但也沒好到哪里去。
在漢趙治下的很多百姓一樣也是民不聊生,當時那是在并州,他也不能太得罪那些世家門閥。
可是現在到了這雍州,雖然兩地并不遠,世家之間也有聯系,但畢竟是差了一層。
而跟著自己來到這雍州的那些世家門閥,到了這里也是需要安頓的。
沒有土地資源怎么安頓他們,怎么安頓跟著自己來到這里的這么多人。
想要安頓這些人也不能拿荒地給他們不是,要是那樣的話,他也就會被下邊的人完全拋棄掉。
在過了黃河的第二天,他就和跟著他來雍州的這些世家門閥家主們開了一個會。
在會上他也沒說什么虛的,直接就和這些家主們說“晉帝無道,吾欲討之,那在晉帝身邊者,皆是為虎作倀之輩,吾更欲討之。
然,其下之民無罪,吾不欲殺,其下之地亦廣,吾亦無力皆管,今若得其民、其地,吾欲賦予諸位,但征戰之時,難免誤傷友人。
諸位賢良,若有親人摯友還在這里,就請給我個名單,我會派人保護其安全。”
陳元達的意思就是,我要對這里的士族進行清理了,他們的人和地,我會給你們一大塊,你們支不支持我?
要是你們有什么親人朋友也在這里,就和我說一聲,我會照顧他們,但是他們也得給我干活。
出乎陳元達意料的是,下邊的那些家主們一個吱聲的都沒有,沒有人反對,也沒人提供什么需要保護的名單。
他們都是采取了默許的態度,可是默許可不是他陳元達想要的結果,他要的是明確的支持。
所以他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這些家主們。
這些世家家主們一看,這不表態好像是過不去啊。
于是大家都把目光轉向了河東裴氏家主,這裴氏乃是河東郡世家望族,傳家已有七八百年,在并州是能和太原王氏并駕齊驅的世家之一。
其家族起源于春秋戰國,崛起于兩漢,乃是秦國開國君主非子的六世孫裴陵之后。
河東三大世家望族裴氏、柳氏、薛氏,三家以裴氏為首。
如今薛家和裴家跟著陳元達到了這雍州,柳家南下去了江南。
現在跟著陳元達來到雍州的這些門閥世家,也都是以裴家為首,
現在的裴家家主為裴謹字詠格(此人為作者杜撰,史無此人)
裴謹四十許人,一生只在家中讀經史,講經學,務農耕,不入官宦,但是沒人敢小覷他。
因為那些出入為官宦者,多是他的弟子徒孫。
如今裴謹看到這么多人都盯著自己讓自己表態,他也是沒有辦法,這種事在這個時候是推脫不了了。
只能對陳元達拱手施禮道:“丞相所言極是,司馬小兒無道,身側皆為虎倀,當討伐之,還天下以太平。
老夫家中在這里無親無友,丞相無需顧慮。”
裴謹的表態,直接就是告訴陳元達,你老大可以去清理雍州了,我裴家支持你。
裴謹這一表態,下邊的各個世家家主也都紛紛表示支持。
陳元達一看這樣,也就滿意的笑了。
他也達到了他的目的,就是把跟著自己來到雍州的,這些世家大族全都捆綁在自己的身上,
大家在方向上和行動上要保持一致。
這清理雍州地方上的世家門閥,就是相互給對方的投名狀。
不然,這么多新來的世家,他們生存發展空間去哪里找。
畢竟這關中平原就這么大,都被人占了這么多年了,哪里還會給新來的人以發展空間。
如果這些并州來的家族想在這雍州發展,必定會受到當地世家門閥的打壓,他們可不會把自己的利益讓出去的,所以打壓新世家就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再一個就是這么多人的糧草去哪里找。他們雖然也帶足了糧草,但再怎么帶,那也是有限的,不可能長期支撐陳元達用于作戰和安頓手下的用量的。
所以想要短期內獲得足夠用的物資,那就只能從哪些世家門閥哪里去拿。
如果是去要,他們可能會給點,但那只能是杯水車薪,而陳元達想的是全要了,所以這個事就不能和平解決,只能動刀子。
于是這一路過來,雍州本地的世家門閥們就倒了大霉了,基本都被陳元達給清理一空。
這關中地區,本來就是久經戰亂,百姓死難極多,都已經快成白地了。
但是這對于那些世家大族來說,這個時候正是收集人口,擴大勢力的好時候。
所以這亂世對于那些百姓來說,是滅頂之災,但對于有實力的家族門閥來說卻是饕餮盛宴。
可是這時來了一個實力強大,還蠻橫無理的家伙,這下那些大族、世家、門閥們,也都挺不住了。
也被殺得死的死,逃的逃。
整個雍州地區上層統治階層,被陳元達一掃而空。
而陳元達在看到了,清理了這些大族門閥帶來的收益后,眼睛都紅了。
這錢糧來的太快了,完全能夠解決他的后續所有的問題。
這下他可知道了張征當時,為什么喜歡清理那些大族富戶了,錢糧來的快啊,于是他就更是加大清掃力度。
而那些跟著陳元達的世家門閥,也都獲得了他們的利益,土地和人口。
雖然這些最后還是需要用錢來買的,但相比于收益,不過是九牛一毛。
最后陳元達在詢問那些俘虜降兵時,知道了他們每日只有一份稀粥后,就直接對他們說“跟著我,每日兩頓干粥,管飽”
那些降兵一聽這話,全都拜倒在陳元達面前,齊聲呼喊愿為丞相赴死。
所以陳元達從黃河邊上開始,在向長安進軍的這一路上,實力不但沒有受損,反倒是不斷的在膨脹著。
等到了長安城下,陳元達的實力已經膨脹了三倍。
看了一會長安城,陳元達突然說道:“死士營方肅何在?”
方肅立即出來下拜答話,道:“死士營方肅在此,見過丞相”
陳元達看了一眼方肅,這一路下來,都是方肅每戰必為先登,一路攻城略地,悍不畏死,也算是能將功補過了。
等到長安城被拿下,就可將他官復原職,這樣也沒人會有不服。
陳元達對方肅說道:“此戰你為先登,若攻破長安,則你官復原職,若你再次失敗,就不用回來了。”
方肅跪地拜道:“請丞相放心,屬下必定一戰攻破長安,長安若不破,屬下絕不回來見丞相。”
說完直接轉身就跑到他的死士營前,大聲喊著“此戰,長安城破,我等皆活,必重賞。
長安城不破,我等皆死。后退一步著,亂刃分尸。”
死士營中死士盡皆肅顏。
百余面戰鼓隆隆作響,城下喊殺之聲震天,而城頭上守城的西晉軍將們卻都是臉色發白,渾身發抖。
陳元達這次攻城,沒有選擇圍三闕一,而是直接投入全部力量,就是攻打東門,其余三門,由輕騎封閉,只要人跑不出來就行。
當他看到城頭上那些軍兵的狀態時就知道,這些西晉軍兵已經怕了,絕對無法接受死戰。
那就攻其一面,用最大的力量進攻,讓他們更害怕,然后直接崩潰。
就在方肅的死士營做好了沖鋒攻城的準備后,軍陣中二百余架小型投石機就開始了攻擊。
一輪二百多顆天雷彈直接飛向了長安城頭。
長安城頭上下,城內城外,頓時爆炸聲此起彼伏,火光四起,天雷彈中的毒煙四處彌漫飄散,整個東面城墻幾乎都被毒煙給籠罩了起來。
當第一輪天雷彈落地的時候,方肅帶領的死士營已經開始慢步跑向城墻,他們都是用濕麻布綁在臉上,掩住口鼻,以防一會上了城頭被自己家的毒煙給毒殺了。
當第三輪天雷彈落下后,方肅他們就離城墻不遠了,天雷彈也停止了投放。
這時的長安東城墻上已經亂成了一片,哭喊聲,嚎叫聲,怒罵聲,咳嗽聲,不絕于耳。
整個指揮在第一時間就完全混亂了,誰也無法在這個時候,還能再去指揮得動任何一個人了。
所有人都在亂跑,有向城下跑的,可是剛下去就被督戰隊一刀就給砍死了,眼看下不去城墻,只能向兩邊落彈少的地方跑。
結果就是在這城頭之上,有的地方擠了一堆人,有的地方一個人都沒有。
而方肅現在身著鐵甲,左手臂盾,右手鋼刀,和一眾死士們,一起抬著爬城大梯,通過了前面的死士搭在護城河上的長竹板,快速的沖到了城下。
那大梯最上面有鐵抓鉤,能夠鉤抓住墻頭,梯子前頭一面還有兩個木輪可以貼著城墻,讓大木梯被推上城頭。
方肅等人到了城墻下,把大木梯快速的推上了城頭,鐵鉤抓抓住了城頭后,方肅第一個爬梯上城。
方肅左右兩邊不斷的有大梯子被搭好,無數的人也都快速爬了上去。
而這時城頭上還在混亂不堪,等到寒風吹散了毒煙,有人發現敵軍登城時,已經為時已晚。
方肅第一個爬上城頭跳進女墻,這時他看到一個好似小校的軍官,正在呼喝著軍兵防守城墻,方肅直接上前兩步,揮刀就砍。
那小校連躲避都沒來的急,直接就被砍斷了半邊脖子,滾燙的鮮血一瞬間噴的到處都是,這小校蹬蹬后退了兩步,就再也站不住了,直接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想用手捂住那不斷的往外呲血的脖子,可是毫無作用,還沒有幾個呼吸,這小校捂著脖子的手就松了下來。只剩下那一雙空洞的眼睛,迷茫的看著這煙霧彌漫的天空,靜靜地死去了。
廝殺聲,喊叫聲,刀砍入肉聲,慘叫嘶吼聲,哭聲,罵聲,求饒聲,在整個城頭之上宛若地獄來到了人間。
城墻內,馬道之上不停地有西晉軍兵想要沖上城頭,可是剛上來就被死士營的軍士給殺了下去。
沒過多久,馬道上已經無法站人了,因為滑膩的鮮血順著馬道不停地往下流淌著,剛開始還是小溪,不大會就已經好像紅色的河流一樣鋪滿了馬道。
下邊的人想要上來,可是腳下根本就踩不穩,因為地面上不只有鮮血,還有流出的內臟和破碎的尸體。
城頭之上已經被鮮血浸滿了,還在互相砍殺的軍兵們在來回跑動之時,腳下不停地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音,那是人踩踏在血泥之上發出的聲音。
城外的陳元達看到死士營已經沖上了城頭,命令后繼部隊繼續上城。
那護城河的吊橋,已經被上城的死士營砍斷了繩索,早就轟然落地。
在陳元達的命令下,攻城沖車直接被推到城門下,巨大的撞錘,在幾十人的推擺之下不停的在撞擊著城門。
再厚重的城門也無法抗住沖車的沖擊,幾十下后城門轟然倒下。
漢趙軍兵們,推著沖車再次往里沖,因為他們知道里面有翁城,還有一道城門呢。
現在翁城周遭的城墻上,已經沒有人能夠對他們造成威脅,因為死士營已經攻破了阻擋,占領了大部分翁城圍墻。
在沖車的撞擊下,翁城內城門,沒有堅持多久也倒塌了,到這時,整個長安城已經對陳元達完全敞開了懷抱。
建興四年,初月十三日(公元313年一月十三日)這個早生了三年的建興朝,覆滅了。
而司馬鄴,這個本該在五年后被劉聰所殺的晉愍帝,也死在了亂軍之中。
此時的他,也不過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長安城在三日之間,慘叫聲不絕于耳。
陳元達根本沒有給這長安城中的皇族和那些重臣們留下一點機會,上到司馬皇族,下到士族公卿,具都滿門誅絕。
因為他陳元達深深的知道,他所能依靠的是跟著他一起來到雍州的并州士族,而不是這雍州士族。
把他們留下來,只能是留下禍患的根苗。
所以陳元達根本不會給自己留下什么麻煩。
至于什么殺士大夫,則會天下皆反,將會死無葬身之地,這些話,在陳元達看來也就是騙騙小孩子。
通過張征的以團結下層百姓,來打擊上層士族,并且另立了一套規矩的成功。
到羯奴石勒,以力破法,以不停的殺人,來殺透士族的壁壘,等到自己強大了,又拉攏一部分士族為自己服務的成功。
到現在,陳元達用他自己的辦法,就是帶領著一部分士族,在特定的環境當中,去為了利益而去殺死另一部分士族。
這種方法,他陳元達也成功了。
現在這世上的所謂士族公卿,世家門閥,在他眼中,已經從以前不好得罪的大麻煩,到現在則變成了可以隨意指揮擺布的棋子而已。
人間睿智徒惹笑,西晉余暉落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