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來我家后，不用干活就有飯吃。

家里的好東西爹娘都緊著她。

哥哥還要娶她當老婆。

他們都逼著我替表妹入府當丫鬟。

沒人問過我，愿不愿意。

三個月后，一具燒焦的尸體出現在我家門口。

1

家里已經窮的揭不開鍋了。

哥哥卻執意要把父母雙亡的表妹接回家。

爹娘見她身嬌體弱，哀哀戚戚的模樣，不忍拒絕。

我把手里冷硬的半塊餅一分為二，遞給了她。

直到鎮上王大善人家的家仆來我家要人。

我們才知道，原來柳夢蘭早就被她父親賣了身。

我娘攥著我的手說：“嬌云呀，你表妹身子弱，干不了重活，要不你替她去吧。”

我垂頭扣著衣角，不情愿道：“我不想去伺候人。”

我爹蹲坐在門口，望著門外等著的人說了句。

“給有錢人家當丫鬟是你的福氣。”

柳夢蘭捂著胸口，無骨的靠在墻上。

“表姐若是不愿意，還是夢云自己去吧，就算累死也是怪我自己命不好。”

說著往前走了兩步。

哥哥從外面風塵仆仆的趕回來，把快要暈倒的柳夢蘭抱在懷里。

拍著胸脯向我保證，“嬌云，你就去吧，等過幾年哥哥有錢了就去贖你。”

八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帶著不容反駁的氣勢。

“好，我去。”

我背著僅有的幾件衣物，跟著家仆去了王大善人家。

一步三回頭，盼著有人會舍不得我。

最后的一幕，卻是所有人都在安慰難過的柳夢蘭。

可是，她有什么好難過的？

2

四處通風的柴房里，陰冷滲人。

外面偶爾傳來幾聲腳步聲。

我拼命的張大嘴，卻發不出一點動靜。

身上的血漸漸冰冷，心跳隨著呼吸徹底消失。

我死了，死在一個闔家團圓的日子里。

許是放心不下家里的親人，我的靈魂竟然脫離了肉體，飄了回去。

今天是中秋，家里燈火通明。

與往年一樣，一家四口，圍坐四方桌。

不同的是，原本我的位置上正坐著柳夢蘭。

桌子太小，已經沒有容得下我的位置。

心口突然抽痛，好像我本就是這個家里多余的人。

這時哥哥開口說道：“我和表妹成親那天，要不要把嬌云喊回來。”

我爹一拍筷子，怒氣橫生。

“叫她干什么，這么久連月錢都沒寄回來一分，她這是過上好日子，就忘了還有個家了。”

怎么可能？

每月中旬柳夢蘭都會去王大善人家后門等我，然后帶著我剛領到手的月錢回家。

府里管吃管住，我一分錢沒留都給了她。

娘低著頭抹淚，我以為她是在心疼我。

卻聽到她長嘆一口氣，慶幸道：“還好沒讓夢蘭去，不然再上哪去找這么好的媳婦去。”

她哪好了？

翻不動地，挑不了擔，連繡花都沒我繡的好。

哥哥要讀書，爹要下地，娘要幫工。

柳夢蘭吃的米都是從我口里勻下來的。

但凡有點好東西，都得讓著她。

她棉衣里面是棉花，我棉衣里面是蘆葦絮。

哪怕這樣，我哥還抱著唯一的棉被往柳夢蘭房里塞。

我要是表現出一點的不滿，柳夢蘭能哭到我家淹水。

爹娘心疼的責備我，哥哥也跟著指責我的不是。

我最大的錯誤，就是比她多了一對父母，和一個親哥。

至親偏了心，待我連個外人都不如。

不管我為這個家付出多少，都比不上柳夢蘭一句不痛不癢的奉承話。

只見柳夢蘭掏出一個荷包，放在桌子上推到對面哥哥面前。

“這是我最近繡花賺的錢，沒有多少，就給表哥買紙筆用吧。”

此話一出，滿屋子的人都在夸她賢惠體貼。

恨不得把人捧到天上去。

我定睛一看，那荷包明明就是前幾日我給她的。

里面裝的都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月錢。

我氣得想上去撓她，卻一下子穿過她的身體，撲了個空。

我破口大罵。

“她是騙子，你們不要聽她胡說。”

沒有人能聽得到。

我死了。

死人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是靈魂，為什么還會流淚。

我用手一抹，留下的竟是血淚。

去找我要錢的是柳夢蘭。

她回去說我不給，他們就信了。

一起相濡以沫了十五年的家人，罵我忘恩負義。

沒有一個人來看過我，問過我。

關心我在王家過得好不好。

甚至我死了五天，都沒人發現。

柳夢蘭挽了下耳邊的碎發，含羞帶怯的看著對面的表哥。

眼眶泛紅，泣聲道：“要不是我，表姐也不會離家，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幾句話，又讓三人變了臉。

直罵我豬狗不如。

沒有人會記得。

哥哥的紙墨筆硯，米缸里的糧。

爹身上的新襖子，娘腳上的新繡鞋。

都是我一針一線繡花，差點熬瞎眼賺來的。

即便如此。

所有人都會覺得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就得把一切都奉獻給這個家。

我就是為幫這個家干活而生的。

我從來都不是我。

只是一個附屬品。

工具而已。

3

次日，一具燒焦的尸體出現我家門口。

鄰居們圍在四周議論紛紛。

我被燒的面目全非，身上連件遮體的衣服都沒有。

唯有腳上的鞋還在。

娘遠遠認出我腳上的鞋，正是離家那天穿的。

連滾帶爬的往前跑。

還差十步遠，她不敢再靠近。

哀嚎一聲，“我的女兒啊——”

一口氣沒上來，栽倒在地上。

柳夢蘭嫌棄的抬腿邁出去，看了我一眼。

轉過身捂著鼻子惡心。

爹爹雙唇發顫，矢口否認。

“那不是我的女兒，我女兒天生麗質。”

哥哥跪在地上，目眥具裂。

痛苦大喊，“妹妹——”

他說他錯了，要老天爺把妹妹還給他。

我哭著哭著就笑了。

哥哥莫不是忘了。

“是你先不要我的。”

我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娘。

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爹。

還有跪在地上懊悔不已的哥哥。

許愿。

下輩子，我不要再和你們做家人了。

4

驟然睜開雙目。

映入眼簾的是滿屋荒涼。

我重生了。

“是劉大峰家嗎？”

劉大峰是我爹。

來人正是王大善人家的家仆。

和前世一樣，他們來要人。

此時只有我一人在家。

其他人會陸續回來，然后勸我替柳夢蘭入府當丫鬟。

避免再聽一遍那些戳心的話。

當賣身契舉到我面前時，我想也沒想一手接過來。

“我替她去。”

轉身回屋收拾行李。

繡好的帕子，新做的棉鞋，還有偷偷攢的錢。

都被我一件不留的帶走。

既然前世被罵忘恩負義。

倒不如今生就把這個名聲給坐實了。

總歸他們是得了個好媳婦。

我這個女兒，不要也罷。

我們前腳剛離開，爹娘就迫不及待的從地里趕了回來。

哥哥氣喘吁吁的站在門口，和滿臉迷茫的爹娘對視。

“妹妹人呢？”

娘喃喃一句：“嬌云已經跟他們走了。”

柳夢蘭從外面回來，哼著小曲，心情不錯。

見大家都在院子里站著，納悶起來。

“表哥，你們站在這里干什么？”

哥哥握緊拳頭，怒目圓瞪，死死盯著柳夢蘭的臉。

“柳夢蘭，你馬上去王大善人家把嬌蘭換回來。”

娘也恍然道：“對對對，現在換回來還來得及。”

哥哥拉著柳夢蘭就要走，嚇的她立馬抱住哥哥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