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一聲厚重的冬雷劃破了夜空,閃耀著禁宮中的重重樓閣。
西苑。
不遠處的殿檐下齊齊懸掛著一排宮燈,勾勒出一片巍峨的輪廓,其余地方都是一片靜悄悄黑黢黢的曠蕩。
偶爾有宮人路過時,還能聽到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李政放下了手中的木椎,起身微微活動了一下筋骨。
眼前這間的宮房,正是呂后之前答應劃撥給他的殿宇。
在正式入駐之前,這里已經被空置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就連殿檐下懸掛牌匾的位置,都早已落滿了灰塵。
如今。
李政不僅給這里掛上了匾額,還給這座宮殿取了一個響亮的名字。
——豹房。
一來,是他對明武宗朱厚照的致敬;
二來,也包含著一層“君子豹變”的蘊意。
燭光下。
李政起身,緩緩推開了一扇偏殿的木門。
這里面早就是一片狼藉。
落腳到處都是一團團揉成球狀的稿紙,各類廢棄的木質邊角材料也丟得滿地都是。
中間那張雜亂的工作臺上,幾張碗碟胡亂的攤開,里面是已經被吃得沒剩多少的殘羹冷炙。
角落里還隱隱傳出一陣令人不適的澇臭。
見李政走了進來。
幾個年輕的宦官匆匆行了個禮之后,便繼續著手中的工作。
——他們正在有條不紊地組裝著一臺紡車。
這幾天。
李政可以說是一門心思都撲在了這臺紡車上。
從目前的組裝進度來看,情況一切順利。
在最初的計劃中。
李政只是打算將現有的紡紗器具,做出一些針對性的改良。
他擔心萬一步子邁得太大,會容易扯到蛋。
可當尚方監把宮里的那幾臺手搖的紡紗工具抬過來之后,他當時就有些傻眼。
一般來說。
這皇宮中所使用的生產工具,基本上就代表了當前手工制造業的最高水準。
然而在李政超脫的視角和眼界看來,這些器具的生產效率,簡直低下到令人無法想象。
在親手拆裝過一臺紡紗器具之后,他大概了解了紡車的基本工作原理。
從高中課本中。
李政零零碎碎地記得,宋元時期曾有一位名叫“黃道婆”的民間手藝人,曾改良革新過一款三錠腳踏紡車。
這對當時長江流域的絲織業和棉紡織品的鼎盛發展,起到了重大的推動作用。
并且,這款三錠腳踏紡車在推廣之后的幾百年間,在民間得到了廣泛使用,一直持續到工業革命的前夕。
僅僅只是將“手搖”的方式改成了“腳踏”,這一個微小的變動,卻讓生產效率得到了成倍的增長。
李政決定,要將這款紡車給復刻出來。
在大的研究方向已經確定的前提下。
仰賴于“木匠皇帝”扎實的設計基礎和測繪能力,他沒用多久就在宮墻上用木炭完成了初步的圖紙設計。
接著,李政就將目光投向了“尚方監”。
這是宮內專門為帝王制造一應器具的官署,也是匯集著當世最專業的手工制造業人士。
“都來看看朕畫的這張圖,有誰看得懂嗎?”
李政指那面宮墻發問道。
當時。
尚方監里那些樸實精業的工匠們在圖樣前端詳了半天,支支吾吾沒有一個人敢回答。
最后,還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宦官引起了全場的注意。
“回陛下,小人看得懂。”
“這墻上畫的,應該是一架紡車.....”
這個小宦官似乎一眼就看懂了三錠紡車的設計理念,并且還當場提出了很多針對性的意見。
李政一聽立馬來了興致,隨后就對他進行盤問了一番。
結果沒想到。
這一問,還給他問出了驚喜。
這位小宦官的名字,叫蔡倫。
自稱是出身于鐵匠世家。
不僅對各種冶煉鑄造,種桑養蠶等各項生產工藝都很高的造詣,還特別擅于總結經驗。
平時閑著沒事的時候,也經常喜歡搞一些創造發明。
二人一拍即合。
隨后,整個尚方監就在豹房里全力復刻三錠紡車。
并且還在一些細節上,做出了更進一步的改良。
整整三天。
李政寸步未離,就連眼睛里都熬出了血絲。
而這一番沉浸,自然也讓一旁魏忠賢有些摸不著頭腦。
很明顯。
作為一國之君,李政不是一個吃飽了沒事干的人。
在這宮房里將那些木料通過刨、鋸、銼、磨......等一系列加工,也算不上是什么悠閑的娛樂活動。
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陛下不但對這里臟亂的環境沒有半點不適,反而還一直是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
尤其是李政在木工手藝上所表現出來的精湛程度,竟然還能讓尚方監的匠人們為之贊嘆不絕。
這一度讓他感到有些陌生。
看到李政好不容易閑了下來,魏忠賢這才連忙捧著一杯熱茶跟了進來。
這些天。
他只看到尚方監的人把那堆木頭拆了又裝,裝了又拆,卻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搗鼓些什么。
想要上去幫忙,卻前前后后已經被嫌棄過好幾次。
偏偏李政又對此事格外的看重,這給他急得是抓耳撓腮。
“陛下,這到底是在造什么寶貝啊,奴才怎么越看越糊涂了?”
“造紡車。”
魏忠賢愣了一會兒,“這模樣......怎么跟太后宮里的不一樣呢?”
李政抿了口茶,沒好氣道,“不該問的就別問,你又不懂。”
說完。
便又把茶盞遞了過去。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魏忠賢臉上賠著討好的笑容,心下卻是一凜。
他眼神迅速瞥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忙碌的蔡倫,心頭陡然升起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
眼見紡車的制作進展順利,已經進入了尾聲。
李政轉頭,又回到了豹房的主殿。
這段時間他忙得腳不著地,百官們也同樣也沒有閑著。
自打那次罷朝之后,朝堂上引發了一陣自發的連鎖反應。
先是罷朝后的第一天,文武百官們推舉秦王為首,聯名上了個請罪的折子。
在奏折里,這幫人顧左右而言他,根本沒有寫到逼宮的事情上來,甚至還帶著點道德綁架的意味。
大概意思就是說。
“陛下您趕緊息怒,秦王和百官們確實做得不對,但畢竟法不責眾。”
“更何況您是天子,自然要寬宏大量的呀。”
“須知君待臣如手足,則臣待君如腹心;君待臣如犬馬,則臣待君如路人。”
“陛下要是饒過我們這一回,下次就肯定不會這樣了。”
“........”
李政看完之后,只是冷笑了一聲。
很顯然。
這根本就不是認罪的態度。
于是,他既沒有批復,也沒有指示,就權當沒有看見。
到了第二天。
文武百官又來上朝,發現皇帝還是沒來。
大伙兒又紛紛私下上了請罪的折子。
不過在那些奏折中,百官們依舊沒有承認“逼宮”的罪名。
只說是受了欽天監的蠱惑,被一時迷了心竅。
李政當然不會相信這些鬼話。
再加上,他也還沒完成那個【業荒于嬉】的任務。
索性,就再度沒有理會。
這時候,朝臣當中有人開始對“秦王一黨”心生不滿了。
畢竟,他們才是這次“逼宮”事件的發起人和主謀啊!
陛下對朝臣們不滿,是理所當然的事。
普天之下,有那個帝王能夠容忍這樣的逼迫呢?
但“燕王黨”和“太后黨”的人,是受了無妄之災呀!
兵部尚書曹操也跳了出來,說陛下之所以不上朝,全是因為秦王的緣故。
要耽誤了軍國大事,這一切都是秦王的罪責。
這番言論,頓時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三方勢力開始攪到了一起,爭端變得越來越大。
皇帝始終不出面。
不得已,群臣們只能去找宮里的太后求情,請她出面調解。
可呂后這時候卻稱病不出。
當晚還下令京城宵禁十日,并讓禁軍統領呂布率兵嚴守四宮的城門。
或許是為了平息天下悠悠之口。
又或者是為了保住那一份賢德的名聲。
迫于無奈。
秦王這才在宮門外長跪不起,算是負荊請罪。
三天下來,朝堂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
宮門之外。
秦王李世民已經在這里跪了足足五個時辰。
畢竟是武將出身,他的神情依然堅毅,臉上也看不到半點頹色。
只是身后的那幫文官,卻大都沒有這樣的韌性了。
“快,快來搭把手!”
“這兒又跪暈過去一個......”
慌亂之中。
嚴嵩皺著眉頭,身子趨前小聲地說,“秦王殿下,咱們現在的局面太被動了,您要趕緊想個辦法啊!”
“西宮太后顯然是在隔岸觀火,曹孟德等人又在朝中落井下石,要是陛下一直不出面,難道咱們就這樣一直跪下去嗎?”
李世民沒有應聲。
正如嚴嵩所言,當前的形勢對他十分不妙。
整個皇城已經被禁軍封鎖,幾方勢力都在明爭暗斗。
雖然從決定奪位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很清楚,這是一條極為艱難的道路。
但如今看來,自己似乎仍然低估了這一份難度。
尤其是“名正言順”這四個字,根本讓他毫無還手之力。
朝堂上,其余黨派的朝臣都將“罷朝”的罪責推到了他的頭上。
除非皇帝愿意主動冰釋前嫌,赦免他的罪責,不然的話,他百口莫辯。
只是,逼宮這樣的大罪,巍巍皇權又怎么會輕易饒恕呢?
任何事情都有代價。
而當出頭鳥的代價,則尤為慘重。
李世民知道,或許自己不會有性命之憂。
不然他一死,秦王府背后的勢力很快就會被太后吞掉,那么朝堂就會成為西宮太后的一言堂了。
死罪或可免,活罪卻難逃。
“嚴大人,已經別無他法了,本王只能繼續跪!”李世民道。
.........
與此同時。
豹房中。
李政也在思索著接下來的對策。
他原本也沒有考慮這么多。
只是想著找一個由頭,完成“罷朝三天”的任務。
可朝臣們因為這件事情自行爭斗了起來,局面發展到現在,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預想。
李政粗略地分析了一下。
自己目前要拉攏的,自然是呂后這邊的勢力。
畢竟,她膝下無子。
而且即便是讓她掌握了朝堂上的絕大部分話語權,她也無法直接坐上皇位去發號施令,只能靠著先帝的血裔來穩固自己的權益。
李政相信,現階段只要不急于去和太后搶班奪權,哪怕是在宮里整日沉迷酒色,自己大概率也還是能坐穩這個皇位的。
但秦王不同。
他也是先帝的血脈。
退一萬步來說,他也是有繼承權的。
再加上這個家伙還是個后期,還代表著朝中的新生勢力,不說自己這個皇帝,就是呂后和燕王,也肯定不會任由他繼續做大。
魏忠賢在一旁像是看出了李政的為難,開口道,
“陛下,依奴才看,您也不用不著憐惜秦王,奴才覺得那位曹孟德大人說的對,這逼宮乃是大罪,這可是謀反的罪名,既然太后跟陛下已經重歸于好了,就是下令砍了他也不為過.......”
“.......”
李政一聽這話都被氣笑了。
他想起自己在當鍵盤俠時,曾經看到過這樣一句話。
說權力看起來是來自上級,但實際上卻是來自下級。
秦王可不單單只是一個親王,他的背后還有很多支持他的人。
或者說,他是一整個利益集團的代言人。
只有瓦解了秦王底下的根基,才能擁有真正處置他的能力。
不過。
這句渾話,倒是也給李政提了個醒。
“這么說起來,朕豈不是成了他們‘借刀殺人’的刀了?”
既然眼下還沒有改變朝局的能力,那最好還是讓一切先維持現狀為妙。
想了想后。
李政開口道,“魏忠賢,去傳旨,逼宮之事就此作罷,讓秦王出宮去吧。”
“諾。”
..................
仁壽宮。
呂雉剛剛歇下,便聽到了窗外的傳報。
“太后,秦王已經出宮去了。”
“皇帝赦免他們了?”
“是。”
呂雉聞言又稍稍坐了起來,心道:
“看來皇帝這回是真的長進了,最起碼不像之前那樣意氣用事.......”
接著,她又追問了一句,“皇帝還在豹房嗎?”
“是。”
“還是在敲敲打打,釘那些木頭?”
宮人點了點頭。
“這倒是讓哀家有些猜不透了......”
呂后嘴里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