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群的婚事被定下后,劉琨便將劉群要迎娶王氏女的風聲放出,引得晉陽闔城議論紛紛。
被劉琨安置在晉陽館舍之內的幽州眾人亦是得知了此事。
有人因此彈冠而慶,希冀借王氏女之故,能在劉琨幕府中,得到重用,重享富貴,而有人對之嗤之以鼻,對劉琨釋放的善意,不為所動。
在館舍中的一間偏房中,裴憲和荀綽亦是在討論此事。
“景思,劉琨以王氏女為其劉家婦,怕是想借此,向我等幽州舊人示好,欲讓我等為其所用!”
“汝意如何?”荀綽向裴憲問道。
“王彭祖驟亡,我等亡人寄人籬下,不從又能如何?”
“天下喪亂已久,京師傾覆,社稷崩壞,天子況且受制于胡虜之手,更何況我等?”
“仕劉與不仕劉,于吾而言,并無不同,吾已經老矣,今生只愿能有朝一日,落葉歸根,再無他想!”
裴憲幽幽地長嘆出一口氣來。
裴憲已經年逾五十,一生顛沛流離,八王之亂,劉淵反叛,永嘉之亂,其皆經歷過,隨之戰亂,裴憲也屢次轉換門庭。
從東海王司馬越到幽州王浚,從晉廷所授的豫州刺史到王浚偽署的尚書。
一次次地顛沛流離,讓胸懷壯志,少有文名的青年人變成了如今的半百老人,曾經經世濟民的理想也早已被磨滅,只留下滿懷蕭瑟。
裴憲的一席話,亦是令荀綽長嘆起來。
裴憲所經歷的困境,荀綽自己何曾又不是如此呢?
荀綽亦是少有才名,文采卓越,在“多奇士”的汝潁一帶,也是俊才中的翹楚。
可時局不由人,一場永嘉之亂,徹底改變了荀綽的命運,為避兵禍,倉皇離京,南渡未成,又只能滯留北地。
最終輾轉多地,寄寓于王浚幕府。
而荀綽的性格為王浚不喜,不受重用,只能終日寄情于詩文中。
荀綽與裴憲的困境是如今天下,大多數士人的寫照,在動亂的時局中,其也無可奈何。
……
晉陽,大將軍府
寄居晉陽的幽州士人正為自己的前途發愁,而劉琨等人卻在商討著如何處置遷徙而來的三魏胡人。
“使君,從三魏遷徙而來的胡人約有三萬戶,其現在居于晉陽,不事生產,聚眾逞兇,耗我錢糧,而不尊國法!”
“諶請使君早做處置,或誅殺,或流放,不可使其再于晉陽為禍!”盧諶義正詞嚴道。
三魏胡人被遷徙到晉陽后,劉琨命人于城內劃出一個單獨區域,將其安置在此地,每日供其兩餐,對其可以說得上是寬待。
但這些胡人一安穩下來,就有宵小開始鬧事,先是聚眾斗毆,而后便開始劫掠周遭的晉陽百姓,行為極其惡劣。
身為晉陽令的盧諶一月之內,就收到數十起胡人劫掠城中百姓的案件。
故盧諶出于身為晉陽令的職責,其強烈反對三魏胡人再居于晉陽。
劉琨眉頭微皺,向劉群問道:“公度,汝遷三魏胡虜至晉陽,可有安置其對策?”
劉群出列道:“啟稟使君,胡人原居塞外,不慕王化,因俗而治,其雖遷居中原,但未改變其性,難尊國家法度,與我漢人有異!”
“群亦是以為不可使其久居于晉陽!”
三魏的胡人大多數都是石勒曾經的部眾,即羯人也,而在石勒治下,胡漢其實是分治的。
即漢人以漢法治之,胡人則用胡俗治之。
石勒等北方游牧民族上層,雖積極漢化,吸收漢族優秀知識分子,進入其政權中。
但這不代表所有胡人都得到了漢化,大多數胡人根本接觸不到漢俗。
這也是為什么北方游牧民族已經遷居中原數十年,但胡漢雙方卻存在巨大差異。
“胡虜舊俗未改,桀驁不馴,群以為將其遷往雁門郡,以教化嚴刑并用,使其順王化,尊法度!”
“且雁門地廣人稀,土地肥美,水草豐美,可耕可牧,待將其遷至雁門后,可因俗而治!”
“有理!”
“不過雁門已有烏丸反叛先例在前,將其遷至雁門后,萬不能使其合流,威脅并州!”劉琨思索后說道。
“諾!”
處理完遷徙胡人后,話題便來到了并州的戶口上。
由于劉群出征河北時,劉琨也出兵平陽,佯攻劉聰,為并州軍打掩護。
故這大半年來,真正治理晉陽,統籌并州事物的其實是盧諶。
盧諶也沒有辜負劉琨期許,殫精竭慮,將并州治理的井井有條。
劉琨便向盧諶問詢道:“子諒,今歲并州五郡戶口能有幾何?”
“太原郡有戶六萬二,民四十一萬,雁門郡有戶兩萬一,民八萬七,新興郡有戶一萬五,民六萬。”
“樂平郡有戶八千,民四萬,上黨郡無民戶,五郡合計五十萬六千戶,民五十六萬又八千。”盧諶將各郡戶口悉數上報道。
“三晉還是太凋敝了!”劉琨聽完盧諶的匯報,不由地感嘆了一聲。
并州賬面上的五十余萬人,看起來不少,但這是劉琨自光熙年間起,出鎮并州后,通過招攬流民,遷徙百姓,聚攏起來。
八年時間,不長不短,將淪為廢墟的并州重建起來,劉琨的成果不小,但在這亂世,還遠遠不夠。
其他州郡,看起來和并州一樣人口凋敝,官府賬面上都沒有多少人口,但官府黃冊之上沒有人口,地方豪強士族可是藏匿了大量百姓。
這些人雖不能被官府掌握,但卻是實實在在地存在,但并州除了賬面上的戶口,就在無其他百姓。
而并州而不同,戰亂沉重打擊到了并州百姓,大量人口死亡、流失,本地三晉士族也被殃及池魚,損失慘重。
故并州的士族基本上談不上,藏匿戶口。
劉琨為恢復人口發愁,使盡渾身解數,基本上只要來到并州的流民百姓,劉琨皆將其妥善安置。
此前,因石勒決易水之故,大量幽州百姓受災,成為流民,逃亡四方,劉琨對逃至并州的幽州流民,都是厚加安撫,讓其安心留在并州,務再返鄉。
劉琨談不上是一位征戰四方的雄主,但卻能治政安民,懷柔百姓,于百姓而言,也是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