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翻遍宇宙尋找你，我被放逐到河外星系。

一

“喂，你現在是什么軍銜？”雷戈把一杯冒著泡泡的飲料遞給坐在控制面板前的哈特，漫不經心地問道。“不許坐在桌子上，你知道你坐的是哪兒嗎？你的屁股下面有好幾個按鈕！”哈特惱火地叫道，一邊彈開一張收縮椅。

“對不起。”雷戈嘟囔著，一屁股在軟綿綿的椅子上坐下來，啜一口手中的飲料，繼續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哈特盯著控制面板，歪了歪腦袋，說：“如果軍銜分上校、中校和少校的話，那現在我應該是上校。”

一陣短暫的沉默襲來，接著是一串極為不雅的吸飲料的聲音，然后雷戈咂了咂嘴，似乎有些猶豫地說：“可是，你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小毛孩，四年前還在媽媽懷里要三明治呢。”“我從來沒有在媽媽懷里要三明治！”哈特的聲音透著一股惱火。雷戈連忙討饒：“對不起，對不起。那么嚴肅干嗎？”

監視艙迎來短暫的沉默，雷戈向后靠在收縮椅上，椅子自動調整到令他舒適的位置。耳邊響起咕嘟咕嘟的聲音，雷戈往飲料里吹著泡泡，一只手枕在腦后，回憶起整個計劃：

地球上的資源日漸耗盡，為了尋找可居住的小行星，地球艦隊啟動了“小行星”計劃，分批組織超光速飛船進入太空。為使艦隊隊員盡力活到世界末日，隊員多選小孩。這里，每艦有一名艦長、一名副艦長和若干名隊員。由于超光速飛行中時間與空間的復雜聯系，星艦與地球的聯絡毫無意義，對隊員來說，星艦就是全世界。

這里是“天空之城”戰艦，艦長是布瑞恩，副艦長是哈特。

雷戈望著這個滿臉雀斑、一頭亞麻色短發的男孩，有些難以相信這個世界的宰相就是這個孩子——確實哈特很強，但就是令人難以置信嘛。雷戈看著橫著幾條綠線的漆黑的屏幕，咽了口口水，試著說句玩笑話活躍活躍氣氛：“嘿，我說，這控制面板有啥好看的，比伊爾絲的頭發還要黑呢——你知道，伊爾絲至少還有頭繩。”

哈特輕聲笑了，但馬上又一臉嚴肅地答道：“這里可是太空，我們隨時可能遭遇不可預測的小行星撞擊、隕石帶，甚至被外星人擊斃。還有，我們的戰艦本身也可能會出現系統錯誤、零件故障、燃料不足等問題，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嗯，可是，”雷戈舔了舔嘴唇，還不打算認輸，“這是監視艙啊。”

此時哈特一副快氣炸的表情，吼道：“你認為我們在玩游戲嗎？監視艙和控制室一樣重要。如果出現意外而控制室沒有及時反應的話，監視艙是可以代替控制室的，明白嗎？”

“布瑞恩可不會睡著。”雷戈輕聲嘟囔著，隨即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二

“警報。一級任務，發現可能含水的隕石塊，躲避并回收。”布瑞恩堪稱迷人的聲音在飛船里響起，大伙兒緊急趕往控制室。

“哇，塊頭可真大。”雷戈望著顯示屏上的示意圖，忍不住感慨，“這還是第一次接到任務呢。”“這可并不代表我們的航程四平八穩哦。”扎兩條馬尾辮的可愛女孩伊爾絲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來，“好幾次飛船遇到碰撞，都是布瑞恩一手擋下的。”淺棕色頭發的布瑞恩，正坐在正中間的椅子上，雙手在鍵盤上敲打著。

布瑞恩突然唰地一下轉過身，環視控制室里的人們。說是“人們”，其實也只有兩個人：雷戈和伊爾絲。布瑞恩點點頭說：“這次隕石回收是實驗性質的，所以只需取局部，由雷戈出艙作業。在此期間需保持飛船與隕石同向同速運動，所以伊爾絲負責擊開小型碎塊。明白？”雷戈和伊爾絲瞬間立正站好，同時回答：“是！”

雷戈穿上太空服，來到減壓艙。金屬架已牢牢地控住隕石塊，雷戈在腰間綁好安全索，拿上工具一躍而下。說是“一躍而下”，實際上在太空失重狀態下是需要以腳向上蹬艙壁才能向下移動的。雷戈小心地敲下一小塊隕石，放入樣品袋里，順著繩索爬了回去。

換下太空服，雷戈舉著樣品袋回到控制艙，莫名地有一種原始時期的男人捕獵拿著獵物回家的錯覺，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六千年前？七千年前？不清楚，雷戈向來不怎么喜歡看書，更別說看枯燥的歷史書。

一個軟軟的小小的東西撲進雷戈的懷里，一張精致小巧帶點嬰兒般的臉抬起來，上面掛著天使般的微笑，說：“哥哥回來啦。”雷戈摸摸比爾軟柔的金黃色鬈發，笑著說：“嗯，勞駕啦比爾。”比爾接過樣品袋，飛快地跑到檔案室里去了。

布瑞恩注視著比爾跑進來又跑出去，然后揉著太陽穴說：“實際上我不是很能理解為什么要帶上比爾。你知道他只有六歲，我和雷戈都已經十二歲了，哈特十一歲，就是伊爾絲也已經十歲了。”布瑞恩聳了聳肩，繼續說：“你看，他只能做把樣品歸檔這樣的工作。”

一陣短暫的沉默。

“大概是用來教人學會愛吧。”雷戈丟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三

平常的一天。雷戈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走到衛生間。拿著杯子擠牙膏，擰開水龍頭——咦，怎么沒水啊？

雷戈拿著杯子和牙刷走到大廳里，喊了一聲：“嘿，怎么沒水了？”身穿工作服的布瑞恩從基礎生命維持設施間里探出頭來，簡單地應了一句說：“水循環系統出了點問題，我在修。在我修好之前，你們最好給我省著點用。”

“噢，倒霉。”雷戈嘟囔著走向食品柜，心想哈特不會允許不刷牙的，應該用飲用水代替一下。

打開食品柜，飲用水瓶上面貼著一張便利貼，上面寫著：“此乃飲用水，若非急用請勿用于其他用途——哈特。”天哪，哈特讓我們不要用水，這是不是意味著不用刷牙了。耶！雷戈差點跳起來，他最討厭刷牙了。

可是，另一方面這也體現了事態的嚴重性：飲用水不許用，說明水循環系統一時半會兒修不好。天才大腦布瑞恩都修不好，這得是多大的麻煩啊。沒有水喝可不是鬧著玩的，雷戈想了想，決定幫幫布瑞恩。

雷戈小心地把基礎生命維持設施間的大門推開一條縫，向里面喊了聲：“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嗎？”

“進來。”破天荒的，布瑞恩沒有冷冰冰地叫他出去。雷戈把門開得大了些，小心地走了進去。在他面前是整座巨大的水循環系統，大部分由硅酸鹽晶體制成，含些橡膠金屬之類的。雷戈一直認為它這樣設計是為了讓人們看見污水變得干凈的奇妙過程，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只不過目的沒那么單純：是為了讓人看出是哪兒出了故障。

“有很多地方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布瑞恩的話聽著就像導游解說詞一樣，但不可否認他的聲音很好聽。“沒想到它老化得這么快，可能金屬對超光速飛行比較敏感，你看，出問題的都是金屬覆蓋的部分。其他地方沒什么異常。”

雖然不完全懂，可雷戈還是聽明白了一些，說：“既然已經找到問題所在，不就好辦了嗎？”

布瑞恩搖搖頭，說：“是問題發生的地點，不是‘問題所在’。不過也真是服了。有的地方冒泡泡，有的地方有雜質，有的地方破了個洞，同樣都是金屬還能搞出這么多不同來，也蠻厲害的嘛。難的是金屬不透光，只能靠彎道鏡觀察了，這會麻煩許多。”

雷戈聽得云里霧里，不過還是得出了一個結論：這真的是個大麻煩。

“我會盡力排查水循環系統的毛病，可能會花一段時間。”布瑞恩取出工具箱，把一根彎彎曲曲的管拿了出來，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一邊瞟了一眼雷戈，“沒事別去吵哈特。”

雷戈憤憤不平地退了出去，布瑞恩好像總是特別話多，叨叨的還都是正經事，似乎在炫耀自己聲音好聽似的。

唉，其實雷戈知道布瑞恩是想讓他多學一點兒，畢竟太空這鬼地方沒有腦子只有體力可不行啊。

四

停水已經持續了一周，大伙兒的儲存水已用掉三分之二。

“哥哥吃飯。”比爾拉著布瑞恩的手往餐桌走來，雷戈注意到他雖然一臉不情愿，但好歹脫下了臟兮兮的手套才和比爾牽手。

布瑞恩松開比爾的手，一臉如釋重負地說：“中央處理器已經修得差不多了，但仍需要一點兒時間。”“那飲用水還夠用多久啊？”雷戈抱怨著。之前以為不用刷牙的念頭顯然是錯誤的，現在用飲用水還得控制用量，常常嘴里一股濃郁的牙膏味，然后和著食物吞下去。

“用到用完，然后飲用水也沒得用了。”布瑞恩一本正經地說了個冷笑話，雷戈干笑了幾聲，但很快就意識到這沒什么好笑的。雷戈想起小說里的橋段，資源不足的時候，人們集體絕食，讓一個人活下來。唉，也許那樣也挺好的，比起喝自己的尿液之類的？

飯桌上一片死寂，只有刀叉碰撞的聲音。顯然大家都意識到這一點，恐懼在靜悄悄地蔓延。

夜晚。說是夜晚其實和白天也沒什么不同，只是按人體生物鐘來定的罷了。雷戈躺在自個兒的吊床上，閉上眼睛。飛船似乎有輕微的抖動，自動飛行模式就這點不好，計算機會通過微調確定最佳航線，于是造成了抖動。這么說現在在經過小行星帶了？放在地球上，現在應該是狂風暴雨之夜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雷戈感到一個小東西鉆進了他的被子。雷戈伸手去摸，摸到了柔軟的頭發，便知道那是小比爾在害怕了。他輕輕地抱住比爾，像對嬰兒一樣拍著比爾的背，嘴里哼著跑調跑到十萬八千里的催眠曲。突然，比爾軟糯的聲音響起：“哥哥，我想媽媽了。”

夜色一點點渲染開，沒有窗也沒有燈的房間好像一只封閉的小船，在蒼茫的大海上漂啊漂，看不到盡頭。

這個夜晚，整個房間的孩子們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雷戈發現哈特的眼睛有點腫。哈特腫腫的眼睛向雷戈掃過來，竟瞇了一下，似乎在笑。雷戈往臉上一摸，才發現眼淚還沒擦干。

“雷，我想回去。”哈特看著雷戈，認真地說。

回去？雷戈一愣。不能說他從來沒想過。昨晚比爾那句“想媽媽了”讓每個人都開始想家了，他雷戈也不例外。可是，當初他們都是做了一生投身于該事業的準備的，現在半路回去，還不被人笑死？確實他也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我們都還是孩子啊。

盡管如此，回去這個念頭他也僅僅是想想而已，可是，哈特竟然就這樣說了出來，他料定自己不會反對嗎？

那他還真就對了。雷戈點點頭，說：“我也是。”

兩人開始征求其他人的意見，比爾當然沒有問題，伊爾絲有點猶豫，但沒有明確表示反對，看得出其實她也是很想家的。

五

接下來就剩下布瑞恩了。哈特和雷戈相視點頭，推開了設施間的大門。

布瑞恩抬頭看了他們一眼，點點頭，繼續手上的工作，說：“你們來了啊，我這里不知什么時候能好。說實話，不容樂觀呀，也不知道怎么會搞成這個樣子，老化得不自然。”

雷戈舔了舔嘴唇，正不知如何開口，哈特說話了：“我們……我們想回去。”“哦……嗯？”布瑞恩疑惑地抬起頭，問：“回去？回哪兒去？”雷戈看見哈特終于把頭抬起來，堅定地說：“回家，回地球的家。”

不料布瑞恩臉色鐵青，咬了半天嘴唇，才說：“胡鬧！回什么地球。”說罷把手套摘了往工作臺上一扔，大步走了出去，他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把人都叫到控制室來集合，我們開個短會。”

布瑞恩坐在控制室臺前的椅子上，開始了訓話模式：“近來艦內出現嚴重思想錯誤，有人宣傳逃脫主義。逃脫主義是什么？算了，我們直截了當地說吧，不要再動回地球的歪心思了，明白嗎？我知道你們想家，我也想，很想很想。但是，回地球并不能解決什么，相信我。所以……”

雷戈早就覺得布瑞恩臉冷心更冷，雷戈舉起一只手，用不高的聲音說：“給我們一個理由，不回去的理由。”

布瑞恩愣了愣，那雙大眼睛直直地盯著雷戈，眼神卻有點閃爍。雷戈望著那雙漂亮的眼睛，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的眼睛可以表達出這么復雜的情感。那是什么？不解、輕蔑、焦急、恐懼、憂傷、不安、失望、自責……

“嗯，我們是在為人類的榮譽而戰，每個人都做好了在飛船上度過一生的準備，在太空揮灑熱血是我們的驕傲與光榮……”布瑞恩喃喃地說著。雷戈翻了個白眼，冷冰冰地反駁道：“我沒看見什么熱血與榮耀，也不認為我們幾個十幾歲的小孩能做出什么令人類榮耀的事。我們只是孩子。”

布瑞恩有些火了，吼道：“反正不許回去！”雷戈毫不示弱地說：“如果我們就要回去呢？”“我不會讓你們回去的。”布瑞恩惡狠狠地說，眼神里卻有一絲慌亂。

慌亂？布瑞恩也會慌亂？“你們沒有腦子嗎？我又不會害你們，干嗎不聽我的？你們沒有腦子嗎？好好想一想啊！”

“你有腦子，就你有腦子。”雷戈火氣上來，一下子用束縛槍把布瑞恩綁在椅子上，憤然離去。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次爭吵的緣故，雷戈和哈特一直猶豫著是否要返航。他們知道，一旦返航燃料肯定不夠了，他們沒有回頭的機會。

布瑞恩還是被綁著，每天由比爾負責喂他吃飯。伊爾絲一頭扎進了實驗室里，研究那天的隕石取樣，兩耳不聞窗外事。哈特嘗試著修補水循環系統，飛船一直處于自動行駛狀態。雷戈呢，還是老樣子。

這么下去不是辦法。飲用水快用完了，接下去估計要靠采集彗星供水了。水循環系統看上去完好無損，可就是不能運轉。哈特束手無策，問布瑞恩吧，他又被綁著。要給布瑞恩松綁，只有兩個辦法：一是放棄返航；二是即刻返航，到時布瑞恩也沒有辦法了。

是時候做決定了。

兩人來到控制室，哈特抓著雷戈的手，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返航的指令。這本該莊嚴肅穆的時刻被布瑞恩的哭爹喊娘聲打擾了，就連按鍵的咔嗒聲都吞沒在布瑞恩的叫聲里：“不可以！你們腦子呢……不要！不要！”

終于，控制面板上顯示：確定航線？哈特和雷戈的手懸在確定鍵的上方。布瑞恩終于喊出了一句有實際意義的話：“你們都沒學過孿生子佯謬嗎？”

兩人愣住了。手從按鍵上方移開。哈特愣愣地問：“聽說過……那是什么？”布瑞恩喘息著，同樣的眼神又浮現在臉上，雷戈喉嚨一緊。

“孿生子佯謬……就是說，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兩人齊刷刷地看著布瑞恩，表情木木的。畢竟能被選上參與“小行星”計劃的人，智商都不一般，很快反應過來：在他們離開地球的這幾個月里，他們的親人迅速老去，現在的那個地球已經不是他們所熟悉的地球了。不能否認，孩子們能這么堅強地獨立生活這么久，大多是因為心中還有一個堅強的家園。

然而這個家園崩塌了，孩子們的心防已決堤。

雷戈感到臉上涼涼的，伸手一抹，心里罵道：沒出息，怎么是眼淚啊？可是，怎么能不讓他流淚呢？一想到在他喝一口茶、吃一口面的彈指一揮間，他的父母在迅速地老去，皺紋爬上臉龐，背變得佝僂，他就忍不住流淚。

“嗯，我們是在為人類的榮譽而戰，每個人都做好了在飛船上度過一生的準備，在太空揮灑熱血是我們的驕傲與光榮……”布瑞恩又在喃喃地說著。

六

“要命了，要命了，你們快來看看呀！”伊爾絲氣喘吁吁地沖進控制室，拼命喊道：“那塊隕石，就是一堆土啊！和地球上的成分一模一樣，還帶微生物的。快去看看呀！”

三人面面相覷，雷戈利落地割斷了布瑞恩的束縛繩，一行人剛走到大廳，天窗突然開了。“媽呀！”雷戈叫了一聲，天窗開了氣體要泄漏的，這可是關乎生死的大事啊。

突然，天窗上降下一個類似升降機的裝置，上面站著的正是負責小行星計劃的格卡夫上校。上校降到一半，懸在了半空，渾厚的嗓音在四周回響：“孩子們，恭喜你們順利完成‘小行星’計劃。本次計劃旨在高度模仿太空真實生活，通過分析個人的表現進行專項訓練。我不是有意蒙騙你們的，訓練需要嘛。”

什么？雷戈有一種被耍了的感覺。

“這個階段的孩子基本會有打人的暴力傾向，所以我就待在上面不下來了。”格卡夫上校嘿嘿笑著，“本次高仿真訓練也是耗資巨大啊。各位有什么看法嗎？可以發表一下，只是千萬要忍住怒氣啊。”

伊爾絲木木地盯著上校，突然嗚咽起來，淚水劃過臉頰。比爾不知所措地望著哭泣的伊爾絲，拉了拉雷戈的衣角。

“提點意見啊，孩子們。”格卡夫上校笑著揮舞著帽子。

“有意見！騙人感情……”哈特的小臉憋得通紅，低下頭嘟噥著，“不過倒也真實地體會到真正為了人類而航行的心情了。”

雷戈一把抓住比爾小小的身體，把他的頭摁到懷里。雷戈嘆了口氣，心想這算不算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本來以為要死了，要遺尸太空了，甚至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了，突然被告知這一切是假的。在被欺騙的怒火焚燒之后，余下不怕火煉的感情里，有一種叫失而復得。此刻雷戈相信，往后在地球上度過的任何一秒，他都會加倍珍惜。當然當人類需要他的時候，他也一定能夠毫不猶豫地踏上征程。

雷戈的眼前一片模糊，他擦掉眼淚，望向最前方的布瑞恩，只聽他喃喃地說：“我說凈水系統怎么壞得這么反常。”

布瑞恩的臉上似乎還同平常一樣沒有表情，但有一瞬間，雷戈確信，他清楚地看見布瑞恩的嘴角掛起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