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寂靜。
但坐在船上，緊握著刀的眾鏢師，內心卻無法靜下來。
愣頭青年曹堅再次低聲開口詢問：“為何一定要今晚來？”
火把搖曳的光芒映在一雙如鷹般犀利的眸子中，那眸子正緊緊地盯著漆黑的湖面，公羊山只是輕描淡寫的開口：“水鬼膽子都小，白天見我們這般多人，尤其是見到我們手中明晃晃的刀光，不會露面的。”
愣頭青年很想問問這是從哪聽來的說法，但終究沒問出口。
他現在只覺得湖面上的冷風吹得他頭皮發緊，后背發涼。
嘶，好冷。
他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但那股冷意卻是越發劇烈。
“發什么呆！拿好刀！”
公羊山忽然扭過頭，對他大吼道，把他吼得一懵。
我一直把刀拿得好好的啊……
他正想說什么的時候又再次聽到公羊山那焦急的聲音：“你到底在干什么！曹堅！把刀拿起來！”
“我是拿著……”曹堅下意識要反駁，但一股黏膩濕滑的感覺從喉頭冒了上來，堵的他無法繼續言語。
那潮濕的感覺一旦出現，就再也無法忽視，并以爆炸般的速度自他嘴里往外冒。
往外冒。
咕嚕咕嚕咕嚕——
“曹堅！艸！快，把他拽回來！快啊！”
“好重！”
“糟了，太滑了！”
嘈雜激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在曹堅聽來卻是那么模糊，仿佛被膠水粘滯了一般。
他看著慌張的眾人，不明白他們在干什么。
火光在他眼中開始出現一層層不規則的光圈。
所有的聲音都好像被棉被蒙住，昏沉不清。
在曹堅的視角中。
其他的鏢師像是瘋了般，或是抓著他的手臂，或是揪著他的頭發，把他往水里拽。
他們在干嘛？
曹堅感覺自己的思維開始有些跟不上眼前的場景了。
不對，不對，
他們要淹死我！
他們在把我往水里拽！
不，我不要被淹死！
模糊的意識似乎瞬間清醒，曹堅再次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而那種昏沉模糊的感覺一掃而空。
是了，他是站在船上的，而其他人在水中，扒在船邊，想要把他拉進水里。
咕嚕咕嚕咕嚕——
“別拉我別拉我！”
強烈的恐懼感浮上心頭，曹堅開始拼命往后退，同時還用有些使不上勁的手拼命扒開那些抓著他的手臂。
此刻船上，眾鏢師又驚又慌，沒人看到水鬼是怎么把曹堅拖進水中的，甚至都沒看到水鬼長什么樣子。
就好像是曹堅自己栽進水里的。
公羊山緊咬牙關，雙手死死地揪著已經基本沉入水中，只露一個額頭在水面上的曹堅的頭發。
“艸！快用火把，找水鬼！”
而水下的曹堅在終于撥開了一眾手臂后，開始拼命想要掙脫那揪著他頭發的一雙厚實手掌。
他的眼睛已經開始浮腫，但反而越發能看清周圍的“世界”。
他的耳朵已經白得沒有血色，但反而越發能聽清周圍的“世界”。
沒錯，我確確實實在船上。
其他人都掉入水里了，他們還想拉我下水！
他們要害我！
他們要害我！
為什么要害我！
忽然間，公羊山感覺到一對如鐵鉗的雙手狠狠掐住他的手臂，只是剎那就夾出了十道血印。
盡管吃痛，他也沒放開雙手。
“艸！你們幾個快點啊！孫海！孫海？”
孫海是那大胡子鏢師的名字。
而此時，船上哪還有什么孫海。
公羊山猛地睜大眼，看向那鉗在自己手臂上的雙手，盡管船上火光不大，但那手背上被水浸濕而緊緊貼服的濃密汗毛依然清晰可見。
這一雙手，不是曹堅的。
這一雙手，是孫海的。
順著那蒼白的手臂，公羊山看到雙目空洞，卻帶這極度夸張笑容的孫海，正浸在水中浮出一個頭，看著他。
“艸！……”
公羊山下意識大喊，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開始發堵，就好像有一只手從他胃里出現，順著食道伸上來抓住了他的咽喉。
喉嚨里充斥著難言的濕膩感。
完了。
這是他僅剩的念頭。
隨后，便是一陣怪異的眩暈感，配合著失重感，最后是冰冷的潮濕感。
完了。
他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雖然眼前的一切好似又回到了船上，但他知道那根本不是船上。
因為弧度。
沒錯，那是船底，船的背面。
他被水鬼拖下了水，最好的結果是去投胎，最壞的結果就是也成為水鬼。
他的意識，就像他的身體一樣，
在下沉，離現實越來越遠。
然而就在一切都要寂滅的時候，忽然，
一股熾烈且狂暴的熱流沖擊過來，就好像有人把太陽砸在了他的身上。
一瞬間，潮濕的感覺消失了，只剩下干燥。
還有熱。
好熱。
“啊——！！我頭發著火了！”公羊山幾乎是蹦起來大喊。
“我也是！！”
“啊——！我的衣服！”
船上眾人全都驚叫著脫下衣服，用湖水澆滅了衣服和頭發上的熊熊火焰。
好一會，眾人才喘著粗氣跌坐在船上。
“呼——差點被燒死了。”
“就是啊，……誒？為什么有火？不對，我活了！我活了！”
“我沒被水鬼拽下水！對！是火！是火救了我們！”
眾人笑著叫著，癲狂地手舞足蹈。
而此刻不遠處的一艘小船上，化作虛無態的歷凡，吹了吹食指上冒出的一縷淡淡黑煙，表情平靜。
他看著歡快地像猴子般的眾鏢師，喃喃道：“沒搞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就想著學人除鬼，得虧我跟著，不然一船的人都成水鬼了。”
他又看了看此刻平靜地湖面，嘴角勾起一抹感興趣的笑容：“這小鬼還挺有實力。法術也甚是有趣。
“可惜讓他跑了。”
“要不是這些鏢師礙事，我只敢使用最微小的火焰，定然不會讓那小鬼逃回湖中的。”
盯了一會，估摸著這小鬼今晚定是不敢再現身，歷凡也不愿繼續等下去，開始搖漿向著岸邊劃去。
另一艘船上，劫后余生的眾人終于是冷靜下來了。
“老大，接下來怎么辦？”
“趕緊溜啊！還怎么辦！這絕對不是一般水鬼！那種法術，我從沒聽說過！別廢話了，趕緊劃船！”
“哦好的好的。咦？那……那是什么？”
眾人順著大胡子鏢師的手指，借著火光，看到不遠處湖面上一艘也在劃向岸邊的船。
曹堅咽了口唾沫，嘴唇發顫，幾次張嘴都沒發出聲音，還是大胡子鏢師先開口：“那……那船上，漿在動，但，好像，是不是，沒有人？”
曹堅再次張嘴，這次終于是發出了些許細微結結巴巴的聲音：“是……是，是，……是沒人，我覺得，……覺得，……我們，應該，應該劃快些。”
湖上的冷風吹過眾人，吹得他們直哆嗦。
也把呆愣的公羊山吹得回過了神，只聽他使出吃奶的勁，爆發出帶著哭腔的大吼。
“快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