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妮推開大門進去了，里頭的聲音一下子就停了。

周桂芬見是大妮，以從來沒有的熱情出來迎接她。

“大妮，正說著，你就回來了。快進來跟他們說說，你是不是在縣城里的棉紡廠上班？”

院子里站著幾個外人，分別是孫海燕的爸媽，還有她弟弟。

沈二妮和沈國豐在小屋里躲著，聽到沈大妮回來了，全都跑了出來，一人一邊，把沈大妮給抱住了。

沈富和沈國強不在家，應該是去了生產隊。

那個中年男人問大妮：“你是在棉紡廠上班了？”

大妮點了點頭：“他們還欠你多少錢？”

周桂芬聽到大妮問這個，眼睛都放光了。

孫父說：“還差20。”

“誒？你怎么坐地起價呢？”周桂芬急了，“明明說好的是三十，我們已經給了二十了，為什么還差二十？孫家大哥，咱們不能這樣做事的啊！”

“怎么了？之前要三十我反悔了！”

孫家這父母也夠難纏的，兩家之前談結婚的時候見了面恨不得：親家長，親家短的。

知道沈家拿不出彩禮錢了，轉頭就給二女兒相了別人家。

沈國強找上門的時候，孫家把他罵得那叫一個狗血淋頭啊，孫海燕也是明諷暗諷的擠兌他，沈國強也就沖動了那么一次。

這看到沈大妮回來了，直接又多加了十塊。

就在他們吵吵的時候，沈富和沈國強也回來了。

沈富說：“這樣吧，這事本來也是我們家國強不對，不過你們也了解，我們家的條件跟你們家也差不多。拆了東墻補西墻，兜里永遠都是空的。生產隊忙活一年到頭，到自己兜里也不剩什么錢。”

孫父說：“那你們什么意思？這二十不給了嗎？你們家沈大妮不是在縣城廠子里上班了嗎？跟她要啊！”

沈大妮也就問了那一句話，之后就沒在搭理他們，給沈二妮和沈國豐分從棉紡廠帶回來的小零食。

三個人坐在門檻上看熱鬧。

提到自己了，沈大妮說過：“別看我啊，我可沒錢。我是去打了一個月的工，不但錢沒賺到，還欠下了幾百塊錢的債。”

“你說什么？”周桂芬對這件事的震驚程度遠遠超過孫家跟他們多要了十塊錢。

“你去廠子里當女工，為什么還會欠錢？你是不是不想給家里錢！”周桂芬腦子轉的也算快，首先想到的就是沈大妮有私心，上次她跟沈國強去廠子里小沈大妮，側面問過廠子工資，結果那廠長說的也模凌兩可，說是什么看個人能力。

他們也不懂。后來也不好意思再問，就回來了。

但是絕對沒想過在廠子里打工還會欠人錢的。

沈富怕家丑外揚，讓孫家人先回去了，他說：“老孫，咱倆大小光著屁股一塊長大，孩子的事咱們后面再說，好吧？我們家這還有點事，你看你們要不先回去？”

一直沒說話的孫母說：“老沈，我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沒多要，你也知道我們家老二長得漂亮，馬上快結婚了，鼻子還沒好全呢，也是著急。”

“行，我知道了，再給你們湊二十行吧？”

沈國強不痛快，想要說什么，結果沈富一個眼神瞪了他一眼，他也就不敢說話了。

送走了孫家人，沈富把大門關了，對還在指責沈大妮的周桂芬喊了一句：“別吵吵了，不嫌丟人啊！”

周桂芬立馬就閉上了嘴。

沈大妮從門檻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浮土，說：“騙你們干嘛？諾？這是借條，一式兩份，我們領導那理由還有一份。”

沈大妮早就想好了，寫借條的時候就寫了兩份，給陳志剛留一份，自己拿一份，自己那份寫的跟陳志剛的還有區別。

當時陳志剛還問呢：“一般借條都在債主那里，你為什么自己還留一份。”

沈大妮笑笑沒說話。

這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周桂芬不識幾個大字，借條上的字她也不認識。但是沈富上過小學，他拿過借條看了一眼，生氣的塞了回去。

沈國強也來湊熱鬧，他拽過把借條一看，上面寫著：

今欠棉紡廠貨款350元，兩日內付清，否則按日收取利息。借款人：沈大妮。

沈國強問：“350？你瘋了吧？這些錢咱家幾年都攢不下來，你姐這么多錢要干嘛？你不是在那當女工拿工資的嗎？”

周桂芬一聽，更急了，嚷嚷道：“沈大妮，你給我說說你這是怎么回事？錢嘛，沒拿回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你在外面到底打的什么工？你還不如回來找個人嫁了，還能賺點彩禮錢。她爸啊，我說什么來著，養這女兒不賺錢還賠了！”

“行了！叫喚什么！讓鄰居都聽見，是好事嗎？沈大妮，你說，你這次回來是不是來借錢的？”

沈大妮笑著說：“是的呀！我這批貨是要賣到京城去的，不過得先自己墊錢，我哪有那么多錢，就想回來找你們問問。跟親戚們都借點，你那邊我那些叔啊伯的，姑啊嬸子的，平時不是愛幫人張羅個親事嗎？手里應該賺錢了吧？給我借點！”

沈富氣呼呼的說：“你這是胡扯！還京城？京城那么遠，長什么樣你知道嗎？你還能把貨賣到哪里去？”

沈富估計這輩子都沒出過縣城，京城對他來說就是個傳說。

所以沈大妮說的話，他是一個字都不信。

“你也別在外面瞎混了，我看你也混不出個名堂來，聽你媽的，回來找個婆家嫁人得了。”

沈大妮揚了揚手里的借條，說：“這350可是必須的還的，廠子里已經在加班加點的制作了，等著我拿錢去提貨呢。我借不來錢，他們就會找上門。咱家…呵呵，是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但是人多啊，我聽說還不上錢的人會被打發到煤礦底下挖煤還賬。他應該能多干些年頭吧？”

沈大妮指著沈國強。周桂芬趕緊擋在了大兒子前面，都快哭了：“她爸，你說這可怎么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