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沈大妮的表情已經表示了：你是螻蟻，我不是。

大妮問：“老張，你現在就打算啥也不干，混吃等死了？你在南邊賺的錢夠你養活家的嗎?外面啥樣，你是見過的，你甘心就窩在這么一個小山村里過后半輩子嗎？”

張友順見識過外面的世界，回來之后心里這落差確實有，首先買東西就不方便。在廣省各種零售的小商店不少見了，東西也多，想買什么很方便。

但是回來之后，買啥東西還只能去供銷社買，而且東西有限，各種票也不好搞，也就是說，有時候你光有錢還買不著，回來不出一個月就打回原形了，他那些帶回來的衣服都沒處展示去。

村里的人還特別的八卦，剛回來那段時間，家里的門都快被踏破了，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都跑來問他在外面混得怎么樣，一來就來一屋子，吃他的，喝他的，走時還帶上些，從來都覺得：你有錢，所以理所當然。

還有出了五福的遠房親戚，走二三十里山路專程來找他的，來了也不說走，無非就是想借錢，要不就是說家里孩子要結婚了啊，要辦白事了啊，你看你咱們怎么也是老張家的，你該出點就出點吧。

老張心想：你特么這么多年辦紅白事也沒找過我啊，當初我爹媽沒的時候還不是我自己操持的，也沒見誰上趕著來送錢來的。現在聽說我賺錢了，倒是來了。

他知道這錢一旦送出去，就再也要不回來了。他在外面辛辛苦苦的干活賺的錢不是白撒給這些窮親戚的，所以他一概拒絕，就算被人罵他忘本也絕對不借。

后來終于是消停了，再熱鬧的就是他委托媒婆找對象的事了，那時候他也風光了一陣，也見了不少風華正茂的姑娘，可那些姑娘見了他，不是嫌棄他老，就是嫌棄他長得難看，家里人也是，覺得200塊錢彩禮嫁姑娘可惜。

還有那么兩三個姑娘家愿意，但是老張又沒看上。

這后面的事，沈大妮也就知道了。

老張這一肚子苦水，無處訴，沒想到跟大妮說了起來。說完之后，心里就痛快多了，最后他說：“還是那句話，要是我能年輕個十年，我肯定就在外面安家了，可我這個年紀了，干活也沒有年輕人能出力，腦子也不夠靈活，再耽誤幾年，可能真的連媳婦都娶不上了，不混吃等死還能怎么著?我準備找一下我們大隊的隊長，給我安排個什么輕點的活，到時候每年有一點進賬就行了。一輩子很快也就過去了。”

沈大妮很不喜歡老張這個態度，她覺得太喪氣，在這個充滿機會的年代，人應該朝氣蓬勃，四十歲怎么了，人生也才過半而已嘛。

她說：“我現在有個生意，缺個幫手，你打算做嗎？不需要你出多大的力氣，給我當個運輸工就行，到時候我分你錢。”沈大妮想讓老張跟他一塊到縣城里賣衣服去，倉庫里的那些衣服還等著她呢，她也不想讓廠子那幾個毛頭小子丟了鐵飯碗。

見老張不信，大妮套出200塊錢出來，說：“看見沒？我就去了縣城兩天就賺了200，你要是跟著我干，咱倆能賺的更多。”

張友順吃驚的看著她：“你不是在縣城里騙錢了吧？”

“騙你個頭啊！”大妮用那疊錢拍了老張腦袋一下，“的確良你知道吧？”

“知道啊，在廣省好多人都在穿，一件襯衣零售價是7，8塊，在縣城要11塊多，賣的又貴樣式也單一，褲子也比那邊貴多了，我有兩身呢。怎么了？你不會想賣這個吧？縣城里頭買的人都不多，他們嫌棄貴。”

沈大妮覺得自己來對了，這事她想找個熟人幫忙，但是想了一圈，也就老張有點見識，還了解市場。

她說：“要是賣8塊，你覺得有人買嗎？”

“應該...有人買吧，”張友順略一思索，“可是南邊賣的便宜是因為制造廠就在那邊，咱們這邊沒有廠子，還得從那邊進貨，你算算成本，運輸費用，都不止8塊了，怎么賣？再說了，你一個人跑廣省進貨嗎？你是誰啊？這200塊錢都不夠路費的。”

沈大妮說：“這個你就放心好了，反正我有貨源，襯衣可以賣到8塊。我這200塊錢就是賣的確良賺的。”

老張頭仍舊是將信將疑的。

“我明天回縣城，你跟我去看看不就得了。要是假的，你也就損失個車票錢，要是真的呢？不就抓到了一個發財的機會嗎？”沈大妮看老張的表情就知道他有點動心，一個見過高山的人，怎么可能還會被困在泥沙里呢。

“你其實沒有找鄰村的媳婦吧？”

“別...別瞎說。”老張把頭埋進飯盆里，掩飾自己的尷尬。

沈大妮笑了：“你放心吧，我有錢了，不跟你借錢，我還要帶著你賺錢。”

老張低頭問她：“你不怕...村里人傳閑話嗎？”

“呵，我認為賺錢更重要，背地里說什么我管不著，要是敢在我面前瞎說，我撕爛他的嘴。”

沈大妮走之前，跟老張說好，后天的早上在博安縣第一棉紡廠門口匯合，到時候再跟他商量計劃。

當然，兩個人是可以一塊騎車去縣城里的。老張實在是怕有人說閑話，說到大妮面前，她瘋起來把自己也打了。他可是見識過沈大妮的手腳有多硬了，他這把老骨頭，賭不起。

沈大妮在家里過了一天清閑日子，第二天一覺睡到了大中午，準備吃飽了騎車出門的時候，村委會的張會計急急忙忙的找到她家。

“沈大妮在家嗎？”

大妮不認識他，但是記得她的聲音，上次大妮借用棉紡廠的電話往村里打電話的時候，還被她教育了一頓。

家里就她一人，她睡眼惺忪的出來開門，見一個婦女站在門外，問了一句：“找我干嘛？”

“大妮啊，你跟我去一下村委會，縣城里有人給你打電話，還挺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