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妮自然懂得這里面的道理，應承著：“我定要問問二叔，原來他在群眾里的口碑這么好呢。”大姐聽了這話，很是開心，全部心情都掛在了臉上，她又囑咐了大妮幾句，叫她安心等著信兒，陳主任一定給她安排妥當的，這才走了。

沈大妮又溜達去了陳志剛的辦公室，碰巧看到有人在他辦公室說話，她就在門口停了一會兒。

那人大概頭銜比陳志剛還要高，因為這個陳主任跟他說話的時候，站起了身，還貓著點腰，只聽他說：“劉廠長，咱們那個生產的確良的機器要不要進貨啊？委員會的決議下來了沒有？”

被叫劉廠長的人嘆氣說：“哎，估計怕是不行了，都嫌棄機器太貴，而且咱們的工人都沒弄過，還得去南方培訓，這又是一筆不小的費用，上頭不批，咱們也沒轍。現在倉庫里還積壓了一些咱們買回來的樣衣，跟咱們合作的那些銷售渠道都嫌太貴，不愿意收，這批樣衣怕是要砸手里了...”

“別呀。”沈大妮推門進來了，“我可以幫你們賣樣衣啊？”

劉廠長驚訝的問：“你是誰啊?哪個車間的？”

沈大妮笑呵呵的說：“我不是你們廠的女工，我叫沈大妮。”

劉廠長又看看陳主任：“這...她...”

陳志剛趕緊把門關上了，跟副廠長他可不能編瞎話了，就把廠子里那幾個小混子在國營飯店欺負沈大妮，然后又被反制，他去警察局領人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跟劉廠長說了，末了還說：“這次的事鬧得挺大，國營飯店好些人都看見了，要不是沈大妮息事寧人，他們幾個得在里頭待上幾天了。”

“這幾個混蛋玩意！”劉廠長罵道，然后又對陳志剛說，“你做得對啊，給人家小同志安排個工作，也合適。你叫沈大妮是吧？愿意到我們廠做女工嗎？”

沈大妮拉了把椅子坐下，仰頭看著倆人，說：“廠長，主任，我不做女工，我是來跟你們談合作的，剛剛劉廠長不是說你們積壓了一些的確良的衣服嗎？我能給你們賣了嗎？”

“你？你不是從農村來的嗎?你又不在百貨大樓、供銷社、服裝廠的上班，你怎么賣？”劉廠長見她坐下，自己也就坐下了，還伸手招呼了一下陳志剛，讓他也坐下說話。

沈大妮說：“我不用去那上班也能賣，現在南方好多個體戶，咱們這里也能有啊，我就去大街上擺個攤位，一準給你們都賣光了。”

陳志剛說：“那不行，不管南方什么樣，咱們這里現在還不允許個體戶經營，反正法律是沒有允許的，你一個小姑娘家在大馬路上擺攤賣貨？到時候會有人把你的東西收走的，那就人財兩空了，這個辦法不行。”

劉廠長也說：“確實是這樣，咱們這里的個體商戶必須得找單位掛靠，才能準許你經營，否則你就得打一槍換個地方，很難維持下去，你一個小姑娘，干不過執法部門的。”

這兩個中年領導只知道按照死規辦事，其實大妮來的時候已經觀察過了，就是在飯店門口也看到有人推著小車來推銷，還被大師傅帶到后院去了呢。

南方都已經乘上改革開放的大車了，北方還這么唯唯諾諾的。不過沈大妮知道很快北方也會開放政策，現在只是一個敏感階段。有句老話說得好啊：要做就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更何況她已經不算第一個了。

沈大妮說：“兩位領導，這個你們放心好了，我身手好，真要遇上事了，跑的比誰都快，你們就讓我試試唄，反正那些衣服放在倉庫也是放著，萬一我賣出去了呢？那不是給廠子解決了積壓的庫存了嗎？”

“哎，”劉廠長嘆了口氣，說：“現在咱們的產量是上去了，但是國家又提倡提高庫存轉化率，咱們倉庫的那些的確良的衣服確實是個事，老陳啊，要不就讓這小同志試試？不過有一樣，如果發現苗頭不對，還是要及時止損。”

陳志剛能說什么呢，他也只好點頭同意了。

劉廠長約定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是沈大妮自己從廠子里買走的衣服，至于說她怎么銷售，賣給誰，那他們管不著。

按照廠子里的進貨價，一件的確良的上衣是5塊，褲子是9塊，這是進貨500件以上才拿到的優惠價，像百貨大樓里那種銷售量，估計進價要比這個高不少，難怪賣的貴。廠子里進貨是各種樣式都拿，積壓了有上千件，怪不得這倆人發愁，這算下來就是上萬的庫存費用啊，在那個人均30來塊錢月工資的年代，上萬是天價了。

如果他們的的確良機器申請下來了，自己生產制造，那這批庫存還能和自己生產的衣服融合一下成本，要價低一點，問題是沒有審批下來，這就真成了一筆爛賬了。所以沈大妮的提議就像是一根微弱的稻草，雖然希望渺茫，但還是有必要試一試的。

其實外面想自己做個體戶的大有人在，只是他們進不了廠，更不知道這里面積壓這么多的確良，沈大妮也是誤打誤撞，搞到這么個信息差。

時間不早了，陳志剛叫會計給沈大妮了三天的糧票，還在后勤部給她準備了一床被褥，讓她先安心住下，等明天再去外面踩踩點，找一找能擺攤賣衣服的地方。陳志剛呢，也想下班后去打聽打聽，現在這個體商戶抓的嚴不嚴。

沈大妮一早就去食堂打飯了，食堂打飯的大娘見大妮這張生面孔，就問她：“小姑娘，你是新來的嗎？以前怎么沒見過你呢？”

沈大妮說：“是新來的，大娘您這的飯菜看著真香，我一進來就聞到味兒了，把我可饞壞了。”

大娘嘿嘿的笑著，同樣的飯票給大妮多盛了一大半，她好久沒聽到有人夸她的菜香了，聽到最多的都是：

“今天怎么又是這個！”

“一點葷腥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