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著精致無比的玉燈，一撮毛滿心歡喜，忍不住用衣角擦了擦。

這一擦，那玉燈莫名陡然一震，一撮毛手滑未抓穩，讓那玉燈打下了地。

“啊……”

一撮毛忍不住低呼，而那玉燈之內，窸窸窣窣隱隱約約飄出來一道虛影，像是個拉長的人影，發白發亮，臉色慘白，嘴唇猩紅，發出低沉的聲音：

“是你喚醒了我，我要送你一個愿望。所以，許愿吧。”

任誰見到這個場面，都會覺得詭異無比，然而一撮毛卻是兩眼放光，臉色顯出不正常的紅潤，仿佛他等的正是這個。

顫顫巍巍，嘴唇因過分的寒冷而發白哆嗦，豎起一個夸張的笑容：

“我要錢，花不完的錢，比魏家老爺還多的錢！”

那虛影并不意外，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一切如你所愿。”

在這小小的馬廄內，它突然放聲肆意大笑起來，笑得越來越大聲，最后它的整具身體都從那玉燈中脫離出來，飄出了馬廄，不知去往了何方。

奇怪的是，如此聒噪的笑聲，馬兒們仿佛睡死過去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虛影的離去，一撮毛更是未曾注意，他一副如癡如醉的模樣，眼中倒映的，是自己取代魏家老爺后的景象。

家財萬貫，妻妾成群，親友敬奉，子女雙全，好不快活……

“小玉小翠，給老爺暖床去……”

他呆呆地跪在地上說著，完全未注意到，一道虛影正從自己的身軀里抽離出來，緩緩倒入了玉燈之中，與此同時，他的肉身也迅速倒塌下去。

片刻后，一撮毛的虛影緩緩落到了一個不見光的地方，環顧四周，一片深邃黑暗。

“不……這是哪兒？”

……

七日后，魏家大宅。

魏家管家俯下身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傅祭香，您請進。”

傅城沒有客氣，抬腿便走了進去，被這魏家大宅的貴氣驚了一驚。

高墻聳立，黛瓦覆頂，閑庭靜院，雕花廊橋，佳木蘢蔥，奇花爛漫。

他跟著管家一路穿過兩個庭院，來到魏家大宅的一個偏堂，里面已有一對約莫五十歲的夫妻在等著，皆是穿著錦衣玉服，正是魏家老爺與魏家夫人。

管家引傅城進了偏堂，對著魏老爺和魏夫人鞠了一躬，便退到一邊。

傅城用不著鞠躬作揖，他是流年會的祭香弟子，論來頭比這兩位還要大些。

“早聽過傅祭香的威名，竟是如此年輕。真是少年豪杰，快快上座。”

見了流年會派來的人，魏老爺自是不敢耍老爺的派頭，趕忙請傅城坐下，讓人上了茶。

等傅城上了座，魏老爺便與他說宅子里原先有個名為“一撮毛”的馬奴，一個禮拜前死在了馬廄里，身上只穿了單衣，魏家人道他是凍死了，便將尸體草草埋了。

不成想，宅子里偷偷流傳開一則聳人聽聞的流言，有好幾個下人說自己看見了那一撮毛的魂魄，臉色慘白，還同他們招手呢。

“可否帶我去馬廄里看看。”

傅城摩挲著下巴，問道。

“當然，當然，我親自陪著您去。”

魏老爺自然不會拒絕他的要求，當下就帶著幾個伙計，一起陪著傅城去了馬廄。

馬廄在宅子后面，與馬奴住的地方相通，這是為了方便馬奴夜里起來喂糧。

傅城繞著馬廄轉了一圈，覺得這地方很是陰涼。

等等……

他快步走向一個地方，正是那日一撮毛埋下玉燈的位置，這里的一圈泥土顏色很深，與周圍土壤的顏色格格不入，似是有人翻新過。

魏老爺見他這幅模樣，在馬廄外遠遠喊道：

“魏祭香，可是有什么發現？”

馬廄里面，傅城蹲下仔細看著那團土，腦海里回憶起曾經看過的刑偵電視劇。

‘這是有人曾經埋了什么東西嗎？’

這么想著，傅城走出馬廄，舔舔嘴唇，模仿著那些名偵探經常會說的話：

“魏老爺，第一個發現一撮毛尸體的人是誰？”

“這我還真是有點忘了……”

魏老爺摸摸腦袋，根本回答不出來。

他每日要處理那么多事務，哪里記得這種小事。

還是管家站了出來，恭恭敬敬回答道：

“回老爺，回傅祭香，是馬監工發現的。”

馬監工亦是在魏家負責養馬的，只不過馬奴管馬，他管馬奴，算是這些馬奴的小頭頭。

因著這個便利，他才能頭一個發現一撮毛的尸體。

不等傅城主動要求，人精一般的魏老爺已是吩咐下去：

“快把馬監工找來。”

一個小廝得了命令，風風火火去找馬監工了，沒過一會，他連爬帶滾跑了回來，臉色煞白，指著馬監工住的方向哆嗦道：

“馬……馬監工他，他死了！”

這么巧就死了？

傅城與魏老爺趕到馬監工的住屋，馬監工住的是一個單間，地方不大，里面又臟又亂，空氣中流淌著一股難聞的氣味，熏得傅城不禁捂住了口鼻。

并非是死尸的腐臭味，而是長期不清洗積攢下的腥臭味。

進屋的眾人都皺起眉頭：

好歹是個監工，住的地方也太邋遢了些。

住屋里，馬監工的尸體就躺在床上，手上緊緊攥著一個綠色的東西，仔細辨認，好像是盞燈。

傅城靠近尸體，一摸，還沒涼透。

看來沒死多久……

死尸全身沒有傷口，唯一古怪的地方便是手上的玉燈。

傅城向魏老爺問道：

“魏老爺，你可認得他手上的東西？”

魏老爺根本不想靠近尸體，覺得晦氣，但傅城都這么問了，他也只好湊近一點，努力瞇起眼睛辨認。

玉燈自是從未見過的，但魏老爺眼光毒辣，一眼就瞧出這玉燈質地優良，做工造型亦是上品，若是弄到市面上去賣，估計能賣個幾百兩銀子。

一種無法言喻的貪戀從內心升起，他做出努力回憶的樣子：

“這燈的樣式，與我夫人買過的一盞燈極為相似，可拿與我夫人瞧瞧。”

既然要拿與魏夫人看，就得有人掰開馬監工的手，把燈從他的手上摳出來。

傅城試探的目光掃過一眾下人，被他望到的下人都迅速低下了頭，誰都不愿意做這種晦氣的活兒。

只能傅城自己來了。

為了保險起見，他運轉雙手香火，從馬監工手上拿走玉燈，就在他拿起玉燈的那刻，一陣陰冷氣立刻從手上襲來，妄想鉆進他的身體里，但被體內濃郁的香火氣抵擋在外。

傅城目光一冷。

這玉燈不是甚么正經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