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少安在夜色徹底吞噬世界之前回到了家,父母已經睡去,他躡手躡腳的回到房間,坐在床前盯著手上的那個荷包看。胡茗竹是家里人剛送他到書院去時認識的,因為本身不富裕,華少安學知識更加刻苦,在和蔣丘認識之前,茗竹是他唯一能談心的好友,但依今天所見,茗竹貌似對他的感情勝于友情。
“心無所定也好過心碎殘破。”他將荷包放在一邊,決定不再去想,他對茗竹沒有別的想法,絕對沒有......經過漫長的思想斗爭后,他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卷上被子睡一覺。
蔣丘那邊似乎沒有這么安穩,他輾轉反側,最終去敲了他父親書房的房門。
“爹......我是蔣丘,想找你說事。”屋里一陣慌亂的聲音過后:“滾進來!”蔣丘怯生生的打開屋門:“嘿嘿,爹,你不是一直想拿書院那塊地么,你答應我件事兒,我可以幫你......”話還沒說完,一塊鎮紙飛了過來,砰地把木門砸出一塊豁口:“他媽的!你還跟老子講起條件來了?你幫老子干事是應該的!瞧你那出息那樣,窩囊一輩子!”蔣瑛暴起,手在空中胡亂比劃。
蔣丘縮在門口:“爹!我要求的又不是難事,我想要娶胡家的小姐而已!你和胡術的關系還不簡單嗎!”蔣瑛用看稀奇事物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兒子:“胡術那個老東西的女兒?她不是和你在一個書院么?你把你的想法和我說說,我再看要不要答應你。”蔣丘連滾帶爬到蔣瑛身邊......
夜晚,父子兩人久違的笑得開心。
第二日,華少安在路上想著要買些什么給胡茗竹道歉,到書院的時候已經晚了些,走進教室,生徒們都聚在一塊,看見華少安來了,立刻停下了討論。他見茗竹朝自己走來,準備拿出今早買的首飾,雖然是便宜貨,但是最差也得道個歉。
啪!
胡茗竹一巴掌扇到華少安臉上:“畜生。”
聲音有些顫抖,眼眶微紅,留有淚痕。四周也嘆息聲不斷。“茗竹......我......”華少安沒想到昨天的事情胡茗竹能這么生氣,那為什么所有人都要這么看著我?“你昨天還說先生給你的木雕是在警醒你......今天......你就能為了自己的私欲陷害先生......”胡茗竹緊咬著下嘴唇:“官府的表彰和你想要的錢都已經送到你家去了,不回去看看?”
“什么......?我......陷害先生......?”華少安語塞,自己在路上的時間,都發生了什么?竊竊私語抓撓著他的耳膜,眼神的壓力讓他呼吸困難,少女無聲的哭泣讓他手腳麻木,后退一步,沒有站穩摔在了地上,那個獬豸木雕和禮物首飾一并摔了出來,他呼吸急促,在地上一陣摸索,抓起木雕轉頭就跑。
這個反應,讓群眾的議論更加激烈,華少安只覺得背后有刀子在逼迫自己奔跑——他終于來到家門口時,看到的只有眼神空洞的父母,他們正捧著一盤堆的不高的通寶錢。“安兒.....這錢......”華少安瘋了似的奪過那盤錢,怪叫著將它們盡可能摔得遠些。
他知道現在是什么狀況了,再怎么解釋也無濟于事了。
他再也沒去書院,甚至沒有出過門,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只有盯著獬豸的木雕看,在手中摩搓,木雕逐漸趨于圓潤和具有光澤。直到胡茗竹來找他的那天。
“華少安......”華少安撇了一眼眼前的人,類似嗤笑了一聲。“華少安,明天先生就要......”華少安示意她不要繼續說下去:“我沒有什么要說的。”
“我不是來責怪你的,我想了很久,先生與你如此要好,良師益友,你沒有陷害他的必要.......”華少安抬起眉眼盯著胡茗竹看了一眼:“哈。”他笑著掩面,雙手無處安放,戰立起來在屋子內尋找著什么,隨即又癱倒在椅子上喘氣:“我現在不需要聽這些話。”這是在嘴硬。
他真是太需要聽這些話了,需要有人來信任他,就在他崩潰的那個晚上,而不是現在,現在的他只需要獨自在房間里腐爛,這樣對他自己來說,才是對這件事最好的交代,不是在思考了幾百遍自己死亡后會有什么結果之后。
也許會有人在他死后疑惑為什么他沒有享受揭發先生來換取的富貴,那足夠他這樣的家庭過完質樸的一生,他的爹娘為什么還要耕地工作?或許他死后才有人才會想到——哦,也許他是被陷害的,也許他確實無比尊敬自己的老師,那么是誰陷害了他呢?
華少安一怔,那么是誰陷害了自己呢?是誰讓自己背上罵名?他從未想過。“胡茗竹,你先回去,你先回去。”不等胡茗竹解釋,華少安就把她請出了屋子。隨后躲在房間里,揪著頭發,坐立不安。自己從來沒有得罪人,為什么會是我呢?
在那件事發生之前,一定是自己做了些什么,才會讓這些人動手。“是胡茗竹?”他立刻推翻了這個想法,但除了她之外自己也沒有惹任何有權勢的人生氣,或者是得罪哪些人。越是思考,他的精神更趨于崩潰。
“明天......去見老師最后一面吧。”他蜷縮在黑暗里,思考起了除死亡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