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雫今天九歲了。

“呼呼呼！”梅雫吹滅了第五根蠟燭。

“要一口氣吹滅??！不然有什么效果！梅雫用力吹！”幻瀑摸摸梅雫的腦袋。

“可是我喜歡現在，我只是喜歡，喜歡什么，說不懂是什么，現在要是一直保持期待就好了，大家都盼著我許愿，可是我還是喜歡停下來。”梅雫無法一句說清自己的想法。

“沒事的，大家又不會走，你怕什么呢？”奶奶慈祥微笑。

窗外星光燦爛，屋內燭火搖擺，昏暗的影子在四周墻壁跳舞，梅雫站在最中間，被眾人簇擁著。

“為什么沒有神明也要向它祈禱呢？明明沒有什么反應?！泵冯~正要許愿卻由此雙手合十祈禱的動作想到了那些虔誠的教徒在教堂整齊地誦念。

“因為神明就在心里面，只要你相信就會有反應，你的想法雖然不能像話語說出來被人們聽到，但是你的感情可以傳染別人，可以在空氣里傳遞，可以世界就是一個河流，你的一個念頭其實也算是一滴水，只要你每天想啊想說不定就實現了。”奶奶認真解釋一下。

“梅雫，你可別太貪心了，你想要的東西不是你必須要得到的東西，你不要太在意了，我怕你遇到無法實現的愿望一直忘不了一直都拖累你的心，要自由自在才好啊。”幻瀑眼里也有認清現實的坦然。

“一，二，三……”梅雫輕輕吐氣那最后的蠟燭熄滅。

她閉眼雙手緊緊相擁越是無知天真卻越是神性降臨一般的畫面：窗外偷來婆娑月光映襯少女的臉龐。

仿佛天外有仙此時此刻也同樣疑惑著少女到底有什么在意，有什么可以讓少女虔誠地向往。

“你許的什么愿望?。俊绷执笫鍦睾涂煽空驹诿冯~身后低頭問道。

“不是你們說的告訴你們就沒有用了嗎？”梅雫疑惑。

“走吧走吧，我們一起去吃一個大餐！”幻瀑肚子作響。

村子里面的人的距離都很近，干什么事情都幾乎沒有隱私一樣，誰都知道梅雫很天真很好糊弄，也有很多人故意刁難她，幻瀑和林大叔都會盡力阻止，不讓梅雫的思想被干涉，讓一個小女孩順著天性自然而然長大是他們的愿望。

夜里很長，有一個少年也是九歲他又偷偷從遙遠的巨城里逃出來，架著年輕氣盛的駿馬，但也才九歲，早早就到了這里。

耳邊總是些大大咧咧的村民在肆意交談。

“聽說娜娜過生日了，又可以吃好吃的了！”

“娜娜已經九歲了她還是一個樣子啊，雖然有點不信但是她到底是不是天生障礙啊？”

“是啊是啊，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其實是一個惡心的小鬼！為什么都供著她，要知道不要忘，她的根還是在巨城里的不是我們土生土長的！”

“聽說是人家不要的孩子直接丟了沒有方婆婆早就被狼吃剩了。”

“喂喂，喂喂，你們聽說了嗎？你們當時在不在？她帶到這里的時候，全身都是血，遭天譴的啊，她是不是從地獄里爬回來的要報復人的??！”

“梅雫，沒了，就是這樣的！到啥時候大家才回過神，這女娃的名字都有諧音，你睡熟了，突然沒了，你怕不怕？”

“方婆婆也是可憐人，自己家里沒有人陪了，找一個要死的女娃娃，聽說了沒有，巨城有一天會把這女娃帶走的，別的被賣給巨城的女仆都有吃的有住的，當時啊，他們都以為女娃娃沒救了，而且從開始都不是為了讓他當女仆的?！?

“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她出生時背后長著兩個肉饃饃，當時被人謠言那新生的肉體可以救人，就把那肉瘤直接切除了，保住性命但還是只過了幾天就生死難料，好像這樣直接切除會導致身體缺陷，是不是就是那個時候就把這女娃娃整傻了?！?

“還有那個活死人，竟然還可以回得來，當時那個吵著要環游世界的木榔頭，妓女的孩子恰著自己的幻家血液的雜種；是不是很自豪??？活下來回來了就是狗運！”

此時白宇赤拳頭握緊，已經忍無可忍，因為是梅雫過生日所以不斷消耗著這一點高興的情緒，現在聽到那些罵聲，再起的就是爆發的憤怒。

人群喧雜吵鬧，突然鼎沸，人擠著人，看戲的人站在一旁，圍觀著外來人和村里游手好閑的男子的打斗。

九歲的白宇赤敢揮拳打十八歲的青年，結果就是被打一拳直接眼冒金星，鼻血直流，男子還不解氣，真動氣了，白宇赤怒火攻心，拔出系在腰間的佩刀，寒芒一展，那男子卻怯怯如鼠，不敢靠近白宇赤。

眾人的反應也是激烈，越是變化的打斗越是激發群眾的樂趣，一方面的虐打完全沒意思。

“上??！你這個廢物！你怕一個九歲小孩耍刀嗎！”

“加油加油！打敗他！小子我看好你！你要是贏了我給你一百！”

“別給我們丟臉了！外來的小鬼都趕到鼻子眼了，你要是敢跑你真是祖祖輩輩都該死！”

在各種慫恿下，男子頗為難堪上前，眼睛里都被那寒芒刺地恍惚不定，而白宇赤甚至把他看做了一頭精瘦的野豬，刀鋒向下正手握柄，雙腿架勢，眼神犀利充滿肅殺。

小孩子的惡意也是單純至極。

幻瀑擠入一看便行動起來把那男子給拉扯退后。

“別打了，你們這些人是怎么回事！把一個小孩都逼成這樣！”幻瀑如若無助一個人對著沉默的群眾喊道。

那男子也是很不暢快，剛剛才鼓起的勇氣這時候又叫他撤回去，自己就像被群體把玩的玩具，感覺自己的存在都被忽視。

“你干什么！你干嘛擋著我！”男子怒目圓睜看了幻瀑眼熟一刻后，“噢噢噢！這樣是吧！你就是那個爛女人的雜種是吧！你配過來擋著你爺爺！”

男子站好后反而卻是揮拳直擊幻瀑的臉，幻瀑反應迅疾，左手手肘擋住后，右手一掌打得他一時迷離，連貫接上右手一肘擊，原地不動便打暈了男子。

“結束了，就這樣啊……”群眾之中有些看戲之人感到頗為可惜。

“謝謝你?！卑子畛嗾J真直視著幻瀑并收回了佩刀。

幻瀑站住了片刻腦海翻滾著各種殺招，比如再接上腳后跟的一擊，或是騎在他身上照著他的臉不停直拳，對比白宇赤，他的怒火是悶不做聲的。

透過人群看到了焦急踉蹌跑來的梅雫才停止了殺意。

“舉手之勞而已?！被闷倩仡^望白宇赤再度又露出熟悉的不行的微笑。

“是我太弱了，我要是打得過我也不至于要拿出我的刀?！卑子畛嗟灰痪湓捯暰€避開了幻瀑的直視。

其實也淺淺表現他的錯誤信念：強者才是一切。

梅雫擠著人群很費力才進來，先看到白宇赤鼻孔到臉頰的殘余血痕，便上前抬手用衣角擦干凈他的臉。

“你還痛不痛??？難不難受??？”梅雫擔憂道。

看到鼻青臉腫的倒地不醒的男子，趕緊上前蹲在他的頭旁邊用自己的裙子給他擦血。

白宇赤始終都視線避開，總是用斜眼來仔細觀察梅雫的舉動，看到梅雫還關心這個男子便感到憤懣不平走上前抓住梅雫的手腕。

“別這樣！不用關心這種人！”白宇赤語氣堅決。

梅雫皺眉感到為難，白宇赤力氣比她大，她也只能先疑惑問他：

“怎么了嗎？他受傷了啊，都流血了。”梅雫快速眨眼望過來望過去有些不安。

幻瀑也默不作聲，他不想告訴梅雫一些負面的事情，他只希望梅雫可以一直活在積極向上的陽光里。

幻瀑站在原地，群眾還在嘰嘰喳喳，都不好意思正大光明說梅雫怕她聽到了，白宇赤此時還在怒火中燒，越想越氣，此刻喧嘩與沉默的對比，令人莫名其妙又讓人抓狂，剛才還在各種評判，現今本尊來了一個都不敢說話。

“你們這群人剛剛不是還在罵嗎？現在怎么就不作聲了！”白宇赤惱怒道環視一片都是一個個很相似的目光投來。

沒有人說話……

幻瀑此時感到糾結萬分，因為他也希望得到公正的對待，但是他也很清楚有些人就是無法改變，不管生活的距離有多么接近，也無法進入彼此的內心。

“喂，還是算了吧，不要讓梅雫傷心了，不要說，不要多說……”幻瀑看著皺眉的梅雫眼里迷茫一片。

因為害怕告訴了梅雫，梅雫可能會心如刀絞。

“什么什么什么？你們到底在說些什么呢？”梅雫猶如迷路孩子一樣想要趕上他們的步伐一般急迫。

幻瀑依然遙遙頭，他低頭嘆氣又抬頭望月，果斷一想，那月亮之所以明亮之所以迷人，還不是有心靈的潔白才會如此覺得，如果心靈都變了，看什么才變色了。

“沒事沒事！梅雫你不是醫生，等會交給村醫吧，他老可是一流的醫生，今天還沒好好結束呢！”幻瀑心意已決一定保護梅雫的每一份天真隱藏自己的憎恨。

“不行！怎么想都覺得不行！我不允許有人罵我的好朋友！”白宇赤怒吼。

“你給我閉嘴！今天是梅雫的生日！要讓她開心才行！這些煩人的事情就不要說了！”幻瀑威嚴氣勢壓倒了白宇赤的憤怒。

同時也讓梅雫感到害怕，明明已經迷失了叢林，現在又有狼群的注視一樣，像刺一樣扎在心上，大人放開了手都只顧著自己的方向跑，留下了自己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不見，她一人蜷縮，深深感到委屈。

又像懸崖對面的人一樣，自己不在懸崖的一面而在深淵，抬頭看著那些隔著天地差距的人，奮力爬啊爬，摔倒了爬啊爬，哭泣了爬啊爬，憂郁了爬啊爬，徒增悲傷。

“我知道的……”梅雫低頭細語，“我明白的……”

幻瀑沒有想到梅雫會有這樣的反應，白宇赤也心軟下來，那純粹的惡意也在慢慢消散。

所有人都在看著梅雫。

“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我很笨，我很傻，我長得不好看，我的身體有殘缺，我早就知道了，我不想接受，我寧愿大家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想聽到朋友說我，我知道的……”梅雫抬頭時無聲無息間已經淚流滿面。

所有人都第一次見梅雫這幅表情，以為梅雫只會感到開心就笑，感到悲傷就哭，感到無奈就皺眉，感到憤怒就嘟嘴，大家都是這么以為的。

她哭得很安靜，沒有大哭大鬧，像懂事的孩子一樣。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應才會讓大家喜歡我，才會讓大家一直做我的朋友，才能一直陪著我，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互相理解的，但是我明明說了很多很多話，可是我不明白，我好恨我是一個笨蛋，我好想，好想，知道，知道，怎么才能好好相處呢？”梅雫語氣柔弱纖細如果她是修女那大家就是神父傾聽她最虔誠的祈禱。

她許下的愿望就是可以有陪伴她的人一直一直在身邊。

白宇赤默默流淚，幻瀑見到梅雫如此更是心疼，自己倒是哭不出來。

“沒事沒事的，梅雫你要習慣一個人的世界，我們不能一直陪你的，你要變得強大，強大到可以一個人好好活下去，你不能要求遇到的所有人都成為你的朋友，在沒有真正失去之前，我們好好珍惜眼前人，就像我認為你很重要一樣，我陪你長大……”幻瀑雙眼里閃爍奪目的晶光無比堅毅。

“今天是我出生的第九年，我為什么出生，我以前總是不明白，奶奶說出生就是為了活著，我說我是為了陪伴奶奶出生的，奶奶高興了，我也高興，明明誰都會死掉，大家都不喜歡我，我就知道出生不是為了被喜歡，出生是為了我喜歡的，我是一個笨蛋，我想不通是誰讓我出生的，我只知道世界還有我喜歡的東西，我才想活下去，這樣才能看見我喜歡的。”

“祝你生日快樂！”白宇赤走到她跟前直視她的眼睛一笑后大聲喊道。

村里有人也在跟著喊，漸漸傳染到群體，大家都跟著喊：

“祝你生日快樂！”

梅雫露出美麗動人的笑容，是一種微笑，真正感受到溫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