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為遲茉舉辦舞會？”遲淼驚訝地問道。

散步途中，他被劉楓丹叫到了遲老夫人的房間。還沒來得及換衣服，遲淼身上潮濕到一擰便會滴出水來。

遲老夫人靠坐在床頭，穿著真絲睡衣，灰白的頭發散落在肩頭，和藹地看著他。“他們小夫妻新婚，又是第一次到遠香里，當然要慶祝一下。”

散步前，遲老夫人剛拒絕了遲茉和林章前來看望的提議。只是短短的一個上午，她的主意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我去安排。”遲淼同意。

他雖然不知道老夫人為什么這么快的轉變主意，但這件事她不提，遲淼也會和谷文雍商量。

“既然是舞會，你會選誰做你的舞伴？不要說羅瑛，那天她有自己的事。”

在遠香里，凡是需要攜女伴出席的場合，遲淼都會邀請羅瑛。

老夫人狀若不經意地問道，“是遲鑫的那個朋友嗎，叫韓……韓什么？”

“韓舸。”遲淼補充道。

“她不行，普通家庭，肯定不會跳舞。”老夫人毫不猶豫地拒絕。

遲淼眼睛瞇了一下，順著她的話問道：“那您認為誰比較合適？”

“你身邊不是有一個，從小和你一起長大的，叫劉楓丹。”老夫人推薦。

老夫人年紀大了，布局的本領也變弱了。

他14歲，剛有大人模樣，便被老夫人挑中，帶到了遠香里作為下一任家主培養。挑中他的那可笑的理由，僅僅是因為他長得像他的爺爺。不只是長相相似，連行為舉止都被要求模仿爺爺。老夫人還特地請了許多家庭教師，爺爺小時候學什么，他也被要求學什么。幾次反抗被懲罰之后，他學會了如何從老夫人的臉色和話里揣摩她的意思。

再長大，老夫人有的時候會抱著他叫“空明”。空明，他爺爺的名字，也成為了他的字。

在遠香里，他從不是遲淼，他只是空明。奶奶俯視他，奶奶也也依賴他。就像爬山虎依附著墻壁，纏繞著、緊縛著。她的謀劃、她的意圖、她的行為、她的言語，都暴露在他的眼下，無所遁形。

在嚴厲的養育和羞恥的畸戀里，他終于成為了遲家新的家主。

“不，我有一個更好的人選”，遲淼嘴角翹了起來：“谷家下任家主的妹妹，谷文斐。”

老太太想要什么太過明顯。他惦念養育之恩不會違抗，但也不會讓她輕易如愿。

谷文斐勝過劉楓丹太多了，她沒有提出任何異議的理由。

唯一的缺點便是，谷文斐不如劉楓丹好拿捏。

不過對于遲老太太來說，選擇哪個女人她都不滿意。

遲淼剛領命而去，劉楓丹便走了進來。

“老夫人，您和二少爺說了嗎？”劉楓丹滿懷期待。

她不敢稱老夫人奶奶，也不敢在她面前叫遲淼二哥。

“他的舞伴，是谷家的小姑娘。”遲老夫人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心情愉悅了不少。

劉楓丹表情委屈，“老夫人，您不是說會讓二少爺和我一起參加……”

“閉嘴！”遲老夫人打斷她：“這么長時間，你連勾引個男人都做不到！”

如果不是身處遠香里，沒有別的人選，她怎么會用劉楓丹這個蠢貨！只要劉楓丹能讓空明能和那個賤人分開，她連遲家夫人的位置也能慷慨地許出去。

“最后你竟然還要我來出面！”

“奶奶，我……”劉楓丹低著頭，囁嚅著：“我沒有經驗嘛。”

“好了”，遲老夫人咳嗽了幾下，“你去把那個賤人叫過來，我再幫你一次。”

“謝謝奶奶”，劉楓丹大喜，匆匆出門。

韓舸被攔在了門口。

劉楓丹踩著細細的高跟鞋站在大理石臺階上，眼含譏笑，語帶憐憫：“奶奶找你。”

韓舸剛從海邊回來，身上的衣服還泛著潮氣。她還沒來得換件干燥的衣服，便被劉楓丹一把拉上了三樓。

“你知道我找你來做什么。”老夫人看著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老年斑羅布在干燥的皺紋上，“遲家不歡迎傷風敗俗的人。”

韓舸半垂著眼，恭敬地看著地上。

“離開他。”老夫人命令道。

韓舸沒有說話，她盯著床單上飛翔的鴿子，數著翅膀上的羽毛。

遲老夫人已經老的嗓音渾濁暗啞，聲音中帶著一半的氣聲，卻仍大聲地訓斥她，“你不要以為沒人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什么事！”

“我做了什么？”韓舸抬起頭來，眨著眼睛問道。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遲老夫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驚駭起來。她神色驚恐，死死盯著韓舸的臉，指著她大喊出聲：“你，是你！你是來找我報仇的！”

“您在說什么？”韓舸上前一步，想安撫住她。

“滾開！”老夫人用盡力氣揮開她的手，“都是你自找的！我沒錯，都是你自找的！”

她撫著胸口，半截半截地喘著氣。呼吸急促，一呼一吸之間發出了鋸木頭的聲響。

劉楓丹趕忙上前，為她順著胸口。她緊緊拉著劉楓丹，躲避著韓舸想輕拍她后背的手，指甲已經在劉楓丹的手上留下來月牙狀的印痕。

韓舸神色凝重地觀察著房間，摁響了在床頭的紅色呼叫鈴。

幾秒之后，幾個看護迅速進來，把韓舸和劉楓丹隔開。

遲老夫人看著韓舸的方向，胸口大幅度地起伏，手不停的揮動著。像是一塊馬上就要燒成碳的木柴，粗啞地發出炸崩裂的聲音：“鬼！是鬼！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看護強硬地摁住她的四肢，注射了鎮定劑。

“你們先回去吧。”遲淼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門口，對韓舸和劉楓丹說道。

“沒事嗎？”韓舸走到門口，看著屋里已經安靜下來的狀況。

“沒事”，遲淼搖搖頭，“我在這兒就好，你不要擔心”。他摸了摸韓舸的頭發，看著她離開。

“二哥……”劉楓丹跟在她身后，被老夫人掐住的手搭在耳邊，指甲印正對著遲淼。

遲淼沖她點點頭，語氣溫和：“你也先走。”

“站住！”韓舸剛走到二樓，劉楓丹便叫住了她。

“上午在海邊，你和二哥在做什么？”劉楓丹氣勢洶洶地走到她面前，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