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觀之，滿清將會是我大明最可怕的敵人，殿下到了南方千萬不能對滿清松懈。”

……

李邦華條分縷析，將去往南方后的種種局面一一告知給朱慈烺。

這話他心中憋太久了。

就在三個月前，李自成攻占西安和太原，然后一路向北攻城略地，直逼北京。

李邦華斷定，大明想要延續下去，就必須在李自成攻占北京之前南遷。

能守住北京，他是一點信心也沒有。

各個城池望風而降，各路勤王兵馬毫無蹤影。

京營三大營號稱三十萬精兵良將，他曾經執掌過京營，對三大營還有什么貨色再清楚不過了。

指望他們守住京城，還不如直接打開大門歡迎闖王入駐呢。

因此，他安排中允李明睿上書建議崇禎南遷。

可惜被光時亨一幫人攪和了。

崇禎帝性格急躁，剛愎自用，遇事優柔寡斷，不敢擔當。

面對光時亨、陳演等人的反對，崇禎朱由檢怕背上丟土棄城的罵名，拒絕了南遷提議，最后死在煤山之上。

北京城破，李邦華萬念俱灰。

他本以為天絕大明，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得太祖托夢，決意突圍北京。

但突圍豈是那么容易的？

從他得到的消息，劉宗敏正在肅清全城，為迎接李自成進城做準備。

如今京營已蕩然無存，活著的絕大部分都投降了順軍，剩下些許忠勇之士，想要護送太子殿下突圍，那是千難萬難。

李邦華自覺年事已高，行動不便，若是跟隨太子殿下突圍，必然是個拖累。

他若不趁此機會將自己對朝局的認識告訴未來的大明天子，他怕沒機會了。

朱慈烺越聽越不對勁。

老頭兒話里話外怎么有種交代后事的感覺。

“李御史，你不隨本宮突圍嗎？”

朱慈烺驚道，環視一圈道：

“諸位大人忠勇為國，一心為公，本宮銘記于心，南下離不開諸位大人的輔佐。”

“多謝太子殿下厚愛。”

李邦華與范景文對視一眼，躬身施禮，正色道：

“老臣與范大人行動不便，只會拖累殿下。”

“闖賊進城，必然最是關注皇上下落。”

“老臣留下來處理皇上后事，不能讓皇上的遺體遭人褻瀆。”

“同時吸引闖賊注意，為殿下南下突圍創造機會。”

兩位老臣目光堅毅，顯然心中已做下決定。

“本宮已經為李自成準備了一份厚禮，想必能大大吸引順軍上下的注意力。”

“順軍怕是無暇顧及我等。”

朱慈烺揮了揮手上墨跡還沒干的紙，朝著李若璉招手道：

“錦衣衛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之權，監察百官，太祖爺在夢中給了本宮一份名單，不知你是否熟悉？”

在眾人的疑惑目光中，李若璉接了過來，掃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

“你念出來給大家聽聽，讓大家評判一下。”

朱慈烺平靜道。

李若璉將紙張一抖，朗聲道：

“首輔魏德藻，家中藏銀二十五萬兩！”

“內閣次輔陳演，家中藏銀十六萬兩。”

“兵部尚書張縉彥，家中藏銀二十萬兩。”

“少詹事項煜，家中藏銀十八萬兩。”

“給事中光時亨，家中藏銀十五萬兩。”

“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家中藏銀三十八萬兩。”

“司禮監太監王德化，家中藏銀四十五萬兩。”

……

“嘶~~”

屋中眾人紛紛倒抽一口涼氣，個個睜大了眼睛，充滿了不可置信。

太子殿下拿出的竟然是一份朝中官員家中藏銀的信息。

李邦華幾人粗略一算，單單這紙上的人員藏銀加起來就有上千萬兩了。

千萬兩！

這是什么概念。

大明朝一年的財政收入才三百萬兩，紙上的這一排排數字加起來都頂得上三年的國庫收入了。

有這千萬兩銀子，朝廷供養百萬軍隊完全不在話下，根本不用征收“三餉”，激起民變，甚至還會有余力賑災救濟。

百姓有吃有喝餓不死，哪里會有遍地狼煙的暴動造反？

李自成再是能耐，也拉不出數十萬的大軍出來。

“殿下從哪里得來的信息，不可能！”

李邦華驚呼道，看向了錦衣衛指揮同知李若璉。

“回稟李御史，殿下拿出的名單應是真的。”

李若璉聲音干澀。

“駱養性曾受皇上密令，調查朝中官員勛貴，后來錦衣衛暗中查了幾家就被駱養性制止，但大家也估摸出來朝中部分官員的身家錢財，與太子殿下名單上的數額大差不差。”

“后來調查一事不了了之。”

“亂臣賊子，該殺！該殺！”

李邦華須發皆張，眼中怒火噴涌。

就在不久前，李自成領軍直逼北京城，守城士兵無糧無餉，崇禎無奈之下，向朝中大臣借錢求捐。

這一下炸開了鍋。

一幫大臣們個個在紛紛面前裝窮叫苦，言及自己兩袖清風，家庭困難，無錢可捐。

像內閣首輔魏藻德公開表示家無余財，并公然反對崇禎征餉。

在太子殿下這里竟然家中藏銀二十五萬兩。

少詹事項煜把家里的床柜灶具拿到市上出售，沒想到太子這里是家中藏銀十八萬兩。

在崇禎的幾乎是哀求下，各級官員幾十，幾百，幾千的湊，最后就籌了20萬兩，簡直是杯水車薪。

就這官員們還紛紛叫苦連天，崇禎不得不停止，以為自己的好大臣們都沒錢了呢。

這幫國家蛀蟲，將財民脂都收歸自己腰包，個個撈得腦滿腸肥，卻讓朝廷抵御清軍入侵沒錢，賑災救濟沒錢，給士兵發餉沒錢，生生的將大明朝逼到亡國的死路上。

大明律法豈能容之！

“是真是假，李自成會替我們驗證的。”

朱慈烺冷聲道。

“這份名單甩出去，入城的這些順軍見了可還能坐得住嗎？”

“對他們來說，今時可不是當日掙扎在死亡線上，將腦袋別在腰里的時候了，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入了北京城，可就回不去了。”

眾人眼前一亮。

是啊！

天下即將落到這幫流寇手中。

沒了生死危機，好好享受的時候到了。

面對上千萬兩銀子的誘惑大禮，這些一輩子沒見過錢的流寇們豈會忍得住？

他們必然是爭先恐后在全城大肆搜刮。

殺貪官污吏，抄家滅財，他們是一路這樣喊的，一路也是這樣做的。

到時候，必將刺激更多的順軍上下加入劫掠之中。

此情此景下，他們即使被發現，順軍還有多少人有心思圍追堵截他們這隊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