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秦國近十六年,余歌一直覺得秦國的生活是古代和現代的結合體。
這點從寧縣官府上就可以看出來,官府的府衙建筑是類似秦漢的風格,豪放樸拙,屋頂很大。
官府內部不是余歌潛意識里的那種高堂懸掛,審案時,胥吏拿著殺威棒,縣令一拍驚堂木,大喊升堂,胥吏杵著殺威棒,口喊威武,而是和前世的行政大廳一樣,按照不同功能,劃分了很多區域。
余歌來到官府后,直接被帶到審案室·丁。
什么樣的案情進入什么級別的審案室,丁級審案室專門處理小案,甲級審案室專門處理大案,如兇殺滅門之類的。不同級別的審案室,內部設施也不一樣。
余歌進入的丁級審案室,里面有一張高案,高案左右兩側分別有兩個草墊。余歌被要求跪坐在右邊的草墊,仍然昏迷的劉志朋則被丟在左邊的草墊。
秦國是以右為尊,余歌在右邊,意味著在這個案子里,余歌是受害者,是原告。
等了約莫一刻鐘的功夫,一個身穿玄色官吏服的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名為杜繪,是本案的審案令。
杜繪看上去比冉守節要和善許多。
雖有案情回溯器,回溯了案情,但按照法定程序,杜繪仍是先確定余歌的身份,再詢問余歌案情經過。
余歌一五一十的講述。
然后,杜繪給了冉守節一個眼神,冉守節心念一動,綁在劉志朋身上的鐵鏈立即發出適量的電流,將劉志朋電醒。
劉志朋此前雖然失態,有公然抗法之舉,但在流程上必須詢問劉志朋,讓劉志朋自己講述案情經過,說明犯法動機。
劉志朋緩緩睜開眼睛,迷茫了一會,啪得一聲驚堂木,劉志朋的眼睛逐漸有了焦點。劉志朋掃視一圈,像條毛毛蟲掙扎的坐起來。
“劉志朋,你因何拍碎余歌店里的柜臺,還對余歌出手,聲稱要余歌去死?”
余歌突然有些緊張,如果劉志朋說出他賣給劉志朋輝煌符的真實售價,他就會被判偽造契據罪,惡意抬價罪,最輕都要被取締經營資格,并按照賣給劉志朋輝煌符的交易總額雙倍罰款,后面已接的訂單,也不能再做。
應該不會說吧,劉志朋要是說出來,也會被判虛假交易罪,按照交易總額雙倍罰款。
“他弄錯符人性別,惹乃公不高興,乃公就想殺他,一個賤商而已,殺了又能怎樣?”
余歌松了口氣。
劉志朋下巴微抬,接著說:“乃公知道這樣違反秦法,但那又如何?你們愛怎樣怎樣。實話告訴你們,乃公煩的就是秦法,天天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提到秦法,乃公就惡心!呸!”
此話一出,滿堂死寂。
余歌震驚的看著劉志朋,劉志朋這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然一心找死!
之前說過,秦國以法立國,以法入道,壞法就是壞秦國的道,這也是秦國執法必嚴、法不容情的原因之一。劉志朋如今敢在朝廷官吏面前這樣說,無疑是老壽星上吊,茅房里點燈。
杜繪也是錯愕的看著劉志朋。審案這么多年,見了那么多罪犯,其中有在審案時痛哭流涕、悔不當初的,也有死鴨子嘴硬的,就是沒有劉志朋這樣,膽敢公然抗拒秦法,一心找死的。
杜繪想了想,對冉守節說:“找陳柳過來,給他檢查一下。”
陳柳是官府的藥師,負責檢查罪犯的神魂或身體是否有異樣,比如被人種了奴印,下了禁制或神魂失常等。
陳柳仔細檢查后,說:“沒問題,他的神魂、身體都很正常。”
既然劉志朋的神魂沒有問題,案情就很簡單明了,杜繪當即宣判。
“罪犯劉志朋因貨品糾紛,擅自損壞他人財物,妄言殺人并有實質行為,后有治安吏到場,仍有行兇之舉,詰問時又口出狂言,公然挑釁秦法,依律犯有惡意毀壞他人財物罪,行兇未遂罪,蔑視法律罪,數罪并處,
當截舌、囚勞五年,罰二金,賠償商人余歌三萬錢。”
罰錢賠錢、囚勞都好說,截舌這一刑罰,余歌下意識動了動自己的舌頭。
當初上秦法課時,余歌聽到老師講肉刑時,就忍不住感慨秦法有些殘酷,現在肉刑在前,余歌更是有點心悸。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因劉志朋是修士,行刑者會用專門的法器割掉劉志朋的舌頭,形成道傷,讓劉志朋在突破到道主境前,無法治愈。
而道主境是第九境,最后一境,百億人中都很難有一人能達到,更別提有了道傷的劉志朋。
劉志朋對此卻毫無懊悔、害怕之意,仍是那副倨傲、找死的模樣,繼續口出狂言,讓杜繪殺了他。
杜繪沒有搭理劉志朋,冉守節找來兩名治安吏,將劉志朋押了下去,余歌則被告知可以回去了,三日內會有人通知余歌到官府領賠償。
出了審案室,余歌剛走到循環播放皇帝監斬親子留影的大廳,迎面走來一個余歌想到會在這里遇見的熟人——
云子意。
云子意耷拉著耳朵,雙手戴著手銬,兩名治安吏一左一右的押著,身后跟著五名身著學宮制服的男女,和四名身穿普通常服的男女,其中看上去最大的得有五十多歲,是個凡人。
“子意,”余歌下意識喊道。
云子意猛地抬頭,見是余歌,先是一愣,旋即尾巴不自覺地搖了起來。
“余……”
云子意低下頭,耷拉著尾巴,在余歌的注視下,走進審案室·甲。
一同來的其他人分別被帶進問證室。
余歌一顆心沉進谷底,先前說過,甲級的審案室是專門處理兇殺、滅門之類的大案。
子意怎么會犯下這樣的罪?
余歌焦急的等待進入問證室的九人。
從九人的衣著、年齡不難判斷出,五個穿學宮制服的,看上去年歲和云子意差不多的,應該是云子意的同窗;四個穿普通常服,年紀明顯都比云子意大的,有可能是街上的路人。
云子意犯的案子是在路上?
云子意當時要去哪?
從現在的時間上看,云子意大概率是帶同窗去余歌店里。
云子意在路上和某人發生矛盾,然后失手傷人?殺人?
剛才就看到云子意和那九人,沒看到另一個當事人……余歌希望那人是受傷被送去治療,而不是直接被拉進停尸房,更希望云子意不是過錯方。
等了約莫三刻鐘,處理完事情的冉守節見到余歌還在,走過來問:“你還有何事?”
“剛才進入甲級審案室的女異人是我朋友,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么事,想等那些被問證的人出來,向他們了解情況。”
“出去等,閑雜人等不能在官府里逗留。”
余歌無奈,只能走出官府,站在官府門口右邊的一顆楓香樹下等待。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冉守節走出來,丟給余歌冷冰冰的四個字。
“防衛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