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沒有出現那個倒影。我的心情有了些許煩悶,臉上的表情就像這幾天的天氣一樣陰沉著。
我不禁想著,難不成那些東西只是夢著的,只是因為我太想爹了嗎?說不定和那天姐和娘哭擦著想我爹也有關系。
這時,我有點埋怨她們,她們把糟糕的情緒一并傳染給了我,結果她們到好,睡了一覺就沒事了,留我一人為之苦惱著。
但我仔細思索后,判斷到,難不成人影和時辰也有關系?聽說北京故宮有一個墻,一到打閃時候就能看見宮女的影子,誰知道她們早死了幾百年了,卻還能看見,說不定這鏡子也是同理。可我家近些日子也不見打閃,那怪影是哪來的。
我思緒亂飄著,又一次來到了晚上。我躺在炕上,盯著鏡子,恍惚間睡了過去。
烏云散去,月明星稀。一束強光透過了眼皮,射入了我的眼中。我被晃的一個哆嗦,轉頭向外看去。那里只有撒入了窗的月光。我頓時提起精神,看向鏡中。一個老頭身形,扛著鋤頭,從一個水溝旁走過。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里,那是最后發現我父親的地方。我沉默的盯著那里,靜待著即將發生的事情。手電筒偏了偏,其中露出一個人影,那是老王。
他看向水溝中,嚇了一跳,接著把鋤頭遞了過去。撅著屁股,趴在半坡上,連拉帶扯得拽上來一個人影,是我的父親。
他俯在地上,背部不斷的起伏著。而老王看清了對方后,拎起鋤頭掉頭走了。原以為和我父親有點過節的他,不會在這里罔顧人命時,可半晌過后,也未見其回還。
我的父親振作著想爬起來,但卻一直在地上顧涌著,挪動不了半分。我意識到了他手臂和小腿上的骨折可能這時候就已經有了。
雞鳴響起,鏡中的畫面也隨之消散了。我看著這些,不知不覺度過了一整宿,而臉上何時也掛滿了淚痕。
這老王頭該得這一場。早些時候調戲我姐,被我父親推搡了一下,怕不是那時候就起了怨心。說不定就是老天的報復,才將他壓在鏡下,如今只是告訴我緣由罷了。
只是那吳懷清,也真如此的話,那為何他的報應遲遲不肯降臨呢?
臨近中午,娘火急火燎的回在了家中。剛一進門就破口大罵:“那潑皮的無賴,該五千時騙我老嬢嬢!現在六千了又嚷著別人賣去!中間幾個差頭全被他賺了!”
我聽的煩躁,“那你怎不等著現在賣去,瞅著兩個小錢,何時能賺了大的。”
她剛要叫嚷,我又接著話說:“不妨再等等,幾天以后又七千了呢。現在已經簽了合同,再多說也沒理了。”
聽了我的話,她像謝了氣的皮球一樣蔫兒了,接著轉身出去了。我不再管她,繼續思考著鏡中的內容。想必事情還未展示完全,再看幾日便能得知分曉了。
夜晚如約而至,我再次盯著鏡中。在月光射在屋里時,那個場景再次浮現了出來。
這次直接印在了水溝中,我父親蜷縮著身子躺在其中。強烈的大風把沙土卷向了空中。看起來他又自己爬入了水溝里,這總比暴露在狂風之中要好一些。
萬幸,這個季節水溝里還是干燥的,不至于讓他體溫流失過快。但折斷的手腳也在不時得耗著他。
我無可奈何得,只能看著他的生命不斷流逝。這時,遠處的溝中反射出了點點微光,有什么東西在朝著他迅速逼近。我瞪起雙眼,仔細得看著。
那是一股水流,從河道流向了村里的方向。按說這時還不到澆地的時節,本不該這么快開閘放水。而我父親身體強壯,本也該捱到第二天等來救援。這股寒流,才是導致他逝去的元兇。
我看著河水不斷洗刷著他的半個身子,他顫抖得越發厲害,眼瞧著臉上失去了血色,最后昏倒在了水中。
我的牙齒緊緊閉合著,發出了摩擦的聲音,但還是得親眼看看害死他的元兇究竟是誰。
這時遠處慢悠悠走來一個身影,光禿禿的腦門上,一塊大白斑格外顯眼,那是老李。
他順著水溝朝他家走去,一路上還揚起個脖子,哼著什么。見到了水溝中不見動彈的父親后,抬起雙腳跳了起來,一邊拍著大腿,一邊張望著。
看著四處無人,調頭跑了,不一會水溝里的水停了。而他再次返回時,也只是匆匆瞧了一眼,便離開了。
這老李早年父母皆被鬼子殺害了,留他個嬰兒被我們村村長收留了起來。沒過幾年解放了,他一人過不了日子就進了城,開始了偷雞摸狗的生活。長到半大時回了村子,那時頭頂上就長了塊斑。
村里的長輩們說,那是教他不要盜竊,才打下的烙記,教他以后學好吧。誰曾想,他一直也不忘偷著。不時東家兩個玉米棒子,西家摘幾根黃瓜,果腹罷了。但其實村里人都知道,念他不易,就沒怎么追究。
聽說,有一回他也是偷了東西,被關了進牢里。第二年就開始起了癩病,送去了醫院。還沒等治呢,就撒手人寰了。這想必也是報應吧,做偷子時害死的別人也是要用命去抵的。
那鏡中的事物再也沒有出現,但過了幾天,一個警察找上了我們。他說:“你父親當年的案子有了新的進展。出現了新的人證,村西的一戶人家,小孩子記著十五年前的那件事。說是有三個人相繼接觸到了你的父親,請問,你有沒有什么頭緒?”
我茫然的搖了搖頭,接著又用力的點了幾下,“應該和我姐夫有關。”我把鏡中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但隱瞞了鏡中看到的這個細節。
這個警官一邊聽著,一邊翻閱著手中的證詞,微微張開了嘴巴。下午,我的姐夫就被傳喚到了警察局中。他對著詳細的證據苦笑著,供認不諱。而另外兩個已經得到了因有的報應。
傍晚,回到家中,我娘雙眼發直,看著一邊,而我此刻卻心情舒暢。我拍了拍她,問:“發什么呆呢?地價漲到七千了?”
她看我一眼,過了半晌才說:“他們說咱村里釘子戶太多,所以打算繞開一部分。咱家那片地也說不準賣不了勒。”
“尚未到手的財,散了也就散了吧。就算賣不出去,咱也能好好過日子。”我徑直向里屋走去,一邊說出了這句話。
來到里屋后,我看著牌位,心里念叨著:張別古呀,張別古。這下子你也能安息了。這個家就放心交給我吧。
幾個月后,我在縣城里的大街上碰到了村里的一個街坊,她和我娘是一輩人。小輩見了長輩,自然是請她來家里坐了坐。
家長里短的聊著,就聊到了村子那里。原來這老王頭是和兒媳有染了,結果被小舅子撞見了,幾鍬下去,老頭就沒了進氣兒了。
老李,偷錢時候偷到了一個肺癆鬼身上,把人家吐痰的手帕偷了去,接著被關,沒幾天就也過去了。
至于吳懷清,那小子年輕時候不正色,就喜歡偷看大姑娘小媳婦兒,可能是某次作案時被我父親逮了個正著,懷恨在心,趁那夜色推了他一把。
至于為什么成了我姐夫,這其中也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了。
哦,對了,這次拆遷,避開了村東,把村西的地方拆了。我們家也因早有合同,所以順利拆了,不僅如此,還提到了六千的檔次。
現在我和娘姐,一起在縣里補貼的房子里住著。而且姐離婚后,帶著小外甥改嫁給了一名記者。新姐夫如實得報道了這起埋藏了十五年的懸案。我也如愿學習了開車。
至此,我已經家庭美滿,無所欲求了。我將鏡子掛在了新房的臥室中,從那天起,它再也沒有映出奇怪事物。但它,依舊是我心中的一個念想。
或許從來沒有鏡中怪影,只是那皎潔月色,喚起了我少年時期封存的記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