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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水中看月 一

  • 夢譚隨筆
  • 氓某人
  • 3257字
  • 2023-12-15 20:41:15

我郁悶得背著鼓囊的行李走進了家里,在眼睛適應了平房糟糕的采光后,著實被其中的景象嚇了一跳。

我眼前的是一面碩大的鏡,立在炕上,幾乎蓋住了整個后墻。從我的視角看來,仿佛出現(xiàn)了兩扇房間,相互對稱,相互映證。

我啐了一口,向里屋走去。小學時候,我確實說過:那面墻上光禿禿的,就跟李老頭腦門上的白癜風一樣,真丑!

就算如此,我也不覺得,那里該擺放一塊鏡子。

我繞過它,撩起門簾,進入了里屋。我跪在一個牌位前磕了個頭,又往香爐上插了四支香。檀木的牌子上寫著:張北谷位。那是我父親的名字。

他在十五年前去世了,當時他去喝酒,半夜未回。我娘和我大姐一起尋他不成。娘母三人就熬了半宿,第二天趕早報了警。

后來,在村西頭排水溝里找到了他。據(jù)說是撒尿掉進茅坑去了,又順著抹坡滾進了溝里。東北的大風又吹了一夜,第二天就已經(jīng)硬了。

我想擦摸下牌位上的塵土,但其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所以只好轉(zhuǎn)為摸了摸后,就去田里找娘去了。

我大學畢業(yè)以后就一直在一家鋼廠上班,因為是大學生的緣故,廠子并沒安排重體力的勞動給我。當然,鋼廠里也沒太多腦力勞動,且大多都各有其職。我也樂得清閑,平日里就到處走走看看。

干了兩年,直到了今年年初,廠長突然把我叫過去,苦口婆心的對我說著什么廠子里難…破產(chǎn)…下崗退休…之類的話。我半知半解,權(quán)當是屁放了,但唯獨聽到了那句,“辭退吧。”

“辭退吧!”就像把鐵錘一樣砸在了我的心口,我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他,好像是他口誤了一樣。接下了,連著好幾聲“辭退。”像箭一樣扎過來。我風似的跑了,一溜煙跑到了車站,坐著大巴,搖晃了十幾個小時后,回家了。

我走過村頭,在田壟里看見了我娘,這本該播種的日子,她卻靠在田埂上。幾個穿著制服的人,拿著各種尺子穿梭在地里。

我走了過去,拍了拍她。我娘回頭,滿臉堆笑,口中一邊驚呼著,一邊張手就要抱我。

她臉上的笑容,讓我心頭無名火起。我一把推開她,質(zhì)問到,“今年不吃飯了?你怎么看著這些人糟蹋地?”

她立刻收起了笑容,反斥到,“大學生?啥也不是!政府要收咱家的地!一畝能給這么多錢!”她繃不住再次笑了出來,張開了手,伸出了五個手指。

“五百?五千!”隨著我的質(zhì)問,心頭堵著的山,也逐漸崩塌。

一股清氣順著股間流過,把我抬了起來,抬得我飄飄欲仙。家里這些個爛地可算派上用場了!不然每年還得辛苦娘和大姐費勁照顧。

那些人走后,我和娘回了家。我這時才注意到,平房的東墻上,一個紅圈里,寫著個大大的拆。這里也是拆遷的位置。而施工隊已經(jīng)說好時間,下個月就來處理了。

也就是說,這個陪伴我度過整個童年,承載了家中眾多記憶的小屋,即將永遠離我們而去。我回到家中,細細將角落揣摩了一遍。

夜里,大姐也回來了,連著姐夫吳懷清和小外甥吳桐也回來了,眾人杯酒言歡。酒足飯飽后,我又向娘問出了那面鏡子的來歷。

她便告訴我,“王大爺五年前被兒子接了城里去住,走時候要拿那鏡子,但那鏡子被墻泥糊的結(jié)實,松了以后直接把王大爺壓里頭了。他婆娘沒得早,老頭壓住了起不開身,他家小子隔天來看的時候,人就沒了。嗬!那個慘那身上都沒塊好肉了!這鏡子沒人要,我就讓小吳弄咱家了。”

接著擦了下眼角,又說道,“連你爹當年也是王大爺找見的,捐擔回了家里。多好個老頭呀,可惜沒了。”

還沒等我我埋怨著鏡子的晦氣,話題就已經(jīng)向我父親的事情發(fā)展去了。從他呱呱落地,到參軍回來后,跑了長途丟了貨,再到做小買賣不成回家種地賠了錢,最后到他去世那個夜晚,如何收斂如何發(fā)送。

說道此處,母女二人開始抱頭痛哭,哭訴著,要是父親現(xiàn)在還活著,那該多好。

小桐,那個小屁孩兒,光顧著啃雞腿,還不時瞟一眼盆里的排骨,根本不在意他媽和他姥姥的樣子。而他爸,吳懷清正手足無措得安慰著妻子和丈母娘。

我吐了口煙,充斥著淚水的咸濕和酒氣的辛辣的空氣里,又多了幾分嗆人,熏的她們連連咳嗽。我說道:“過去的都過去了,現(xiàn)在的路還長著呢。光顧著個死人,什么時候是個頭?別說我爹了,當年那幾個收斂他的外人,也都沒得差不多了。”

說到這里,我因為酒精而遲鈍了的大腦才反應過來。當時下葬的時候,剛和我家認識不久的吳懷清也沒少張羅。我不好意思的扭頭看著他帶些尷尬的臉,找補著,“王大爺!都快八十了。李叔!家里窮怕了。他們能有這事也不足為奇。但終歸,好人還是有好報的。”

我安排著繼續(xù)吃喝著,但沒注意到,姐夫的臉色更難看了。

幾近半夜,飯局總算停歇了。姐姐難得回家,今天也一起住下了。而我就只能睡在外屋,和那面鏡子為伍著。

夜深人靜了,我躺在炕上橫豎睡不著,于是在腦中安排起了這筆錢的去處。先去縣里最貴的飯店吃上一頓,再買間一百平米的大房子。剩下的錢還夠痛快過好幾年。要不趁這個機會把駕照考上吧,這樣我也算是高級人才了…

不知不覺我開始有些昏昏沉沉的。即將陷入夢境之際,眼角的余光中有個人影閃動。我瞬間清醒了,想要保護那未曾收獲的財產(chǎn)一般,緊盯著那道人影。

我仔細辨認著,那是吳懷清,他鬼鬼祟祟的從窗戶上往里探頭,好像張望著什么。我假裝沒看見,繼續(xù)背對著,從鏡中盯著他。

這小子還沒分錢呢!就謀劃著害人了!要是他敢動手,我嚇也嚇死狗的!

我繼續(xù)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忽然他打了個激靈,回頭看去,接著一邊點頭哈腰一邊飛似的朝遠處跑走了。

第二天,天光大亮,我早早收拾起了被褥,坐在炕上等著他們。不時,他們也起來了,我向吳懷清質(zhì)問道:“你昨兒半夜,干嘛去了?”

他一臉茫然,“你不是在門口呢嗎?我哪兒出去了?”

我說:“你昨兒晚上沒出去?”

我姐也紅著臉作著證,“他昨兒晚上沒出去。”

我半信半疑,但也沒繼續(xù)追問。一天無事發(fā)生,我去老王,老李的墳上拜了拜,他二位當時也算是發(fā)現(xiàn)我父親的功臣,就算他們已不在世上了,基本的禮貌還是要有的。

傍晚,夜深人靜。姐姐一家已經(jīng)離去,但是我怕姓吳的再半夜爬窗戶,于是自告奮勇再次睡在了外屋。

半夜三更,我緊張盯著鏡中,預備著外人,再來惦記我的財。過了不知幾何,果然有一道身影漸漸逼近了。

我探了探被子里的柴刀,等著這個人影膽敢踏入我家里的一瞬。

但這人影晃晃悠悠,在離窗邊兩三米的地方停下了。借著月光,我認清了這個人影。我猛地回頭,屋外什么都沒有,只有月光照亮的空地。

我又轉(zhuǎn)了回來,一遍遍的對比著,鏡中與現(xiàn)實。那個身影,毫無疑問是我去世多年的父親。

我死死盯著鏡中,生怕看漏了一點。難不成他知道了我們發(fā)財?shù)氖聝海牖貋矸忠槐窟€是單純的想我們了,就回來看看。

我的心里沒有出現(xiàn)半點害怕或悲傷的情感,只是想多看他幾眼。

我的父親,雖說是莊稼漢出身,但他的思想和其他莊稼漢有些不同。可能是參過軍的緣故吧,思想先進,在生出我姐以后,就想方設法供她讀書,也總是和氣的對待我們。逢年過節(jié),還會給我們買好吃的改善伙食。

正因這些不合世俗的行為,村里的人都稱他為‘張別古’意味與古訓相別的意思。我難以評價這是好是壞,但作為家人,其終究還是好的。

他唯獨老了以后,開始好喝酒,隔三差五就和他那幾個酒肉朋友聚一聚。但喝醉了回家也只是安靜的睡著,從不惱我們。所以我對我的同窗們,和他們父親的苦大仇的感情,深表無法理解。

我看著這道影子,陷入了對父親的思念。這或許是某個醉了酒的人,誤進了我家院墻,在某個背陰角落,方便的倒影吧。只是和他的身形有些相似罷了。

那個身影開始提起來褲子,接著又一個使我驚駭?shù)氖虑榘l(fā)生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踮著腳走到了他背后,那是吳懷清!他猛地一推,把這個影子推到在地上。

我轉(zhuǎn)身下地,想要看看究竟,但我走到了窗前之后。院子里確實空無一人,雞籠蓋著布沒有一絲動靜,大黃也趴在地上,一聲不吭,支起一只耳朵聽著遠處的動靜。

我躲進被子里,捱了一宿。連著后幾天,沒敢睡那兒。每天一早就出門晃蕩。

我走在村里的田地旁,那里每隔一段就有幾個穿制服的人量著地。隴上站著一個眉開眼笑的村民。

而我無心關注那些,只想著前幾天夜里的事。早說不該拿死人東西,這鏡子邪性。等回去以后,摧了狗的。但昨兒夜里那個影兒確實像我爹,難不成當年的事兒有怨嗎?難不成是姓吳的當時害死的他老人家。但這小子無冤無仇的,缺這個德干嘛…

傍晚,毫無頭緒的我回到了家中。我決定再次睡到外屋里,準備查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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