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博與鼠三穿越長街，來到一小巷內的普通民宅前，后者以某種特殊的頻率敲響大門，便聽得“吱呀”一聲，一個腦袋探出門縫，見到鼠三后立即將警惕的眼神變成了討好，口中叫道：“三爺好”。

二人被迎進院子，聞博卻駐足停步，不繼續往屋里走了：“就在這里說吧?！?

這里是掮客的老巢，自然應當提高警惕。

雖然聞博與鼠三表面上是很親密的商業伙伴，但所謂無情之人是伎女，無義之人是掮客，這些情報販子只朝錢看，再深的交情也只是待價而沽，如果自己沒有防范遲早會栽跟頭。

鼠三聳聳肩，倒也從善如流，趕走了看門小弟，轉過身對聞博小聲道：“今日亥時三刻，一幫人馬將強闖城主府，強取玄丹?！?

聞博一挑眉梢：“城主府？不是金樓？”

鼠三笑道：“這顆玄丹不同尋常，據說是用一木匣盛著的，打開匣蓋滿屋丹香，足有牛眼大小，光澤瑩潤，九層丹紋清晰可見，所以金樓掌柜第一時間就把東西送到了城主府?！?

此世丹道雖然衰頹，但判斷一顆丹藥品階的方法卻是人盡皆知，畢竟無外乎大小、光澤、香氣、外觀，都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而鼠三所描述的這顆玄丹，聽上去自然是極品中的極品，其中許是蘊含著移山填海的威能，當然低階修士能不能承受另當別論。

就連那木匣也絕非凡品——一個能隔絕極品玄丹的香氣，在異獸遍布、毒氣籠罩的峽谷里千年不腐，其本身大概就是一件法寶了。

看來這真是上古仙魔大戰遺留下來的東西，搞不好對合道大能來說都極具誘惑力…

“怪不得有些人打起了城主的心思，果然是欲令智昏，貪夫徇財…”

說到這里，聞博的表情突然微變，以一種懷疑的眼神望向了鼠三：對方怎么會知道如此具體的時間？

他承認鼠三的情報網廣大且可靠，但這種私下締結的隱秘大計，不是參與者又能從何得知？

鼠三見狀嘿嘿笑了起來，搓著手說道：“于兄，不瞞你說，這里面的確有我一份。事實上，我將此事告訴你的原因是我們需要一個在府外策應的好手…”

果然，這家伙另有所圖！

聞博深吸了口氣，目光灼灼地盯住了鼠三：“你算計我？想賺我入伙？”

鼠三聞言連忙擺手：“不不不，于兄不要誤會。我只是想問問于兄有沒有合作的意愿，如果沒有的話我當然也不會強求，山水有相逢，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說著，他拍了拍腰間荷包，里面裝著聞博之前支付的小元寶：“咱們一碼歸一碼，現在只是你出錢，我提供情報，若于兄有意咱們可以從頭再談…”

這倒是沒錯，掮客不講情義，但很看重商業信譽，這條信息是自己付了錢買的，對方就沒道理以保密為由要挾自己。

每行有每行的規矩，不守規矩的人走不到鼠三這種位置。

聞博臉色好看些許，冷哼一聲：“你不怕我出了這扇門就去城主府告密？”

“那樣對于兄可沒有任何好處。”鼠三一臉誠懇地說道，“一來荀城主現不在城內，無人能夠做主，二來我調查過于兄，你跟城主府的人沒有任何交際。”

“且你不是臨淵城周邊的人，沒有親屬家眷等后顧之憂，可以說比我們目前隊里的一些人都更值得信任?！?

城主不在城內？

聞博目光閃爍，繼續試探道：“但同樣的，告個密對我來說也沒什么壞處?！?

鼠三呵呵笑道：“在我看來，于兄就像那傳說中的真仙人一樣，逍遙紅塵，走馬觀花，對修行之事從不強求，可見不會無緣無故給我們這些俗人使絆子?！?

事實上鼠三也曾好奇過這位“于兄”怎么全然沒有修士的樣子，天天除了吃喝玩樂就是看人打架。

修行之路道阻且艱，人人都在爭搶寶物功法，就算是師兄弟、拜把子，在足夠的利益面前也能把狗腦子打出來。

而這位“于兄”對這些東西似乎完全沒有想法。

一開始鼠三以為聞博是演戲裝清高，可時間一長便不得不感慨：這世上還真就有不受寶物誘惑，不爭不搶，不圖早日得道的修行者。

就像在岸上笑看其他人掙扎于苦海中的看客。

鼠三很羨慕聞博，但他知道自己已經回不了頭，這輩子都只能在浪潮洶涌的河水中奮力上游，為得到上岸的機會進行殘酷的競爭。

大家沒有利益沖突，就像飛鳥不會跟走獸搶地盤，這便是鼠三篤定聞博不會告密的原因。

“其實策應這活兒簡單得很，全程只需旁觀即可，無論發生什么都無需下場。”在好一串馬屁之后，鼠三終于開始勸說聞博入伙，“這與于兄的本愿并不矛盾吧？”

聞博沉默片刻，給了對方一個“細說”的眼神。

他并不是真正無欲無求的逍遙仙，只是衡量得失發現躺平比奮進賺多了而已，所以如果真的有利可謀，他也不會膽怯惜身，錯失機遇。

鼠三見狀不禁欣然，語速加快了許多：“我們謀劃在今晚動手是出于三點考量，一是荀城主不在城內，二是城主府的內部我的人早就摸透了，三是我們有數位開光圓滿的高手助力?！?

“天時地利人和齊備，只要荀城主不突然回歸，此行可謂十拿九穩，策應也不需要做任何事。若是意外真的發生，策應只需在荀城主現身后發出信號提醒我們即可，我們自有另一套應對策略。”

說到此處鼠三停頓了下來，靜待聞博的反應。

雖然他沒有將計劃全盤托出，但也已經展示了足夠的誠意，最起碼在拜托聞博的事上沒有隱瞞。

而以聞博的分析能力也能從鼠三的話中提取出更多信息，比如鼠三的身份，就算不是這支“劫匪”的龍頭老大，那也一定是負責策劃指揮的關鍵人物。

這小子似乎往城主府里安插了不少釘子，說明其很早之前就有“干一票大的”的預謀了。

如此看來“奪取玄丹”只是個借口，萬一城主留了一手，把玄丹隨身攜帶著，城主府里的其他珍寶也足夠填滿這幫強盜的胃口了。

嘖嘖，野心不小。

聞博沒有從鼠三的話語中發現什么疑點或不妥之處，不過他還是隨口多問了一句：“荀城主什么時候出的城？”

“就在昨天，金樓掌柜將玄丹送到城主府之后，荀鎮立刻秘密出城了，想必是去聯絡各大宗門商討玄丹之事?！笔笕缡腔卮?，眼神中精芒閃爍，“荀鎮雖是一城之主，但境界也才通靈大成，有些寶貝他也會覺得燙手的?！?

聞博默默頷首，對鼠三的話表示贊同：天道崩壞，半數修行之法都不完整，那些能夠以小博大的神兵利器與反殺手段自然更是罕見了。

這就導致大境界間的壓制力十分絕對，基本上通靈能隨意拿捏初窺、開光，但不可能是躡云的一合之敵，合道更是視通靈如小貓小狗。

因此一旦某些大宗門對這顆極品玄丹起了心思，臨淵城城主荀鎮不想家破人亡便只能乖乖獻上。

與其如此，還不如主動送上門去賣份人情。

所以城主的做法跟那位拾到這顆玄丹的幸運兒沒有區別，在大魚穩吃小魚的游戲規則下明哲保身罷了。

在最后一絲疑惑得到了解答后，聞博對鼠三說道：“好，此事我可以答應，不過是有條件的?！?

鼠三聞言連忙應是：“這是當然，一旦得手，于兄需要什么，或寶物兵器，或折算金銀都沒問題?！?

聞博搖搖頭：“我的條件只有一個：就當沒我這個人?！?

鼠三愣了愣，不甚理解：“這是何意？”

“我不參與你們的分贓，你也不必跟其他人透露我的存在?！甭劜┤缡钦f道，“如果你們順利得手，那便直接跑路，咱們從此分道揚鑣。如果荀城主突然現身，我會給你們信號，卻也不必再見面了。”

意思就是你打你的，我看我的，我最多幫忙喊上一句“警察來了”，咱們雙方井水不犯河水。

不過在鼠三看來，聞博相當于是在說“我可以免費幫幫場子”，不禁長嘆了一口氣，心悅誠服地朝聞博拱手行禮。

“實話實說，我鼠三沉浮江湖這么多年，遇見過各路英豪何止萬人，于兄卻是我唯一敬佩之人，逍遙自在，無欲無求…”

聞博頗有些莫名，甚至感覺有些好笑：自己啥時候無欲無求了？自己求的就是你們這幫人打得越激烈越好，最好荀鎮真能趕回來，讓自己好生觀摩一下通靈強者是怎么出手的。

我要看血流成河??！

而在抬完花花轎子后，鼠三朝屋里招呼了一聲，便有一個小弟拿著兩張銀票跑了過來，鼠三接過后將那枚小元寶放在最上面，一并遞給了聞博。

“于兄仗義，即便我臉皮再厚也不好收錢了，至于這個，就當是于兄幫忙的報酬，不要嫌少哈?！?

聞博看了一眼，鼠三額外給他的這筆錢夠自己一個月的花銷，肯定沒有正式入伙的多，但倒也算講究，于是沒有拒絕，直接揣進了懷里，道別后離開了鼠三的“賊窩”。

此時已經是未時末，按照以往，聞博會回客棧休息休息，不過這次他先是在街上兜了一大圈方才折返，目的是借機檢查身后有沒有尾巴。

其實鼠三沒有理由派人跟蹤他，所以防這一手的意義基本只在于養成良好習慣。不過鼠三要真多此一舉，到時候若是意外突生還有沒有信號相救可就兩說了。

“嘿，這位爺，您回來了?！笨蜅５牡晷《姷铰劜┖箢嶎嵉厣锨坝?，這是因為聞博住的長久，瑣事不多且出手闊綽，在店小二眼中簡直就是活生生的財神爺，自然格外殷勤。

聞博點了點頭，正準備上樓，卻只聽身后傳來一聲大喝：“好啊！竟然是你！”

聞博轉過身來，卻只覺一陣直沖面門的勁風呼嘯而來，他本能地抬手招架，偏頭讓過這突然襲來的一拳，隨后一肘迎上。

一套流暢的防守反擊反倒令襲擊者措手不及，吃痛之后捂著胸口后退兩步，滿臉漲紅。

聞博定睛一看，眉毛頓時挑起——居然是碧云宗的那個脾氣暴躁的小胖子。

這是什么情況？

聞博朝旁邊掃上了一眼，發現除了蘇璇鈴外的其他三名碧云宗弟子全部坐在大堂之中愣神，似乎也都被小胖子的行為搞懵了。

“誒！誒！這位小客官，于爺，大家都是江湖兒女，什么誤會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柜臺后的老板見店內有沖突爆發，第一時間撂下了手中賬簿，碎步上前朝兩邊拱手勸好。

只不過那小胖子像是見了紅布的斗牛一樣，絲毫沒有解釋自己偷襲的動機，也也完全不管剛剛的交鋒自己搶占了先機卻吃了虧的事實，嘴里喊著“混蛋”，提起一股氣再次沖向了聞博。

不過這一次其拳腳中多了些章法，左手朝聞博喉部搶攻，右手向身后伸展，穩定身體平衡的同時隨時準備揮出下一拳，攻守兼備，虛實兩合。

聞博見此情形，眼神中厲色橫生。

先是無緣無故地搞偷襲，然后又使上了碧云宗的獨門拳法，動真格的是吧？當我是好捏的軟柿子？

只見聞博正面迎上，攤開對方瞄準自己咽喉的左手，又架住對方蓄勢而動的右手，提膝懟向小胖子下半身的弱點。

其實第一個回合交手后雙方便都大概試探出了彼此的道行，兩人同為初窺圓滿，打架還是與普通人一樣肉身纏斗，只有突破開光才能馭使真氣加持，至于運用法術則是要到通靈才能做到的了。

總之眼下這種情況，無門無派，拳法與心法一樣屬于白板貨色的聞博看上去勝算低一籌，但廝混于市井江湖所帶來的實戰經驗反倒使其占據了優勢。

——看別人實戰也叫實戰！

如此“陰險”的招數令小胖子面色一變，連忙去擋，然而心亂了拳腳也就亂了，這一瞬間他全身上下漏洞百出。

聞博抓住機會扣住對方的肩膀，腳面繃直，如絆馬腿的鉤鐮槍一樣勾住對方膝窩，手腳同時發力，碧云宗的小胖子便如拋起的硬幣一樣在空中轉了半圈，“砰”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胖子皮糙肉厚，人倒是沒事，只是有些懵，而這剛好給了聞博追擊的機會。

只見他抬起腿一腳踹在了小胖子的腹部，后者“嗷”的一嗓子，在地面滾了好幾圈，滾到了其余碧云宗弟子的桌前，把客棧的地板擦得干干凈凈。

這一腳可沒有絲毫保留，如果是普通人這會兒已經可以準備吃席了，可那小胖子畢竟與聞博同等修為，不動兵刃的話還是很難造成重傷的。

不過其看起來的確比較慘：捂著肚子，四肢與五官都痛苦地擠作一團，嘴里虛弱地“哎呦”著，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起不來了。

其余碧云宗弟子大驚失色，紛紛上前察看起同門師兄弟的情況，問候的同時偶爾朝聞博投來又驚又怒的表情。

“哎呀呀！哎呀呀！何以至此！各位客官別沖動，有話好說嘛！小店小本經營，經不起諸位客官施展拳腳??！”

客棧老板見爭端有繼續升級的趨勢，開始有些慌了神，朝看傻了的店小二瘋狂使眼色，讓他去尋巡街的衛兵。

而就在店小二跑出大門時，一道素白的身影剛好出現在客棧門口，見到沖撞上前的店小二反應迅速地閃避開來，一臉莫名其妙地掃視了一圈屋內。

“嗯？發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