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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啊嗯,爸爸把他的臭襪子藏進了我的衣服里。早說讓我拿來洗嘛。這么腥的沙子。”娜娜莉忍不住聞了聞,好像不確定襪子又臭又臟就不甘心下結論定義他父親做的壞事有多討人厭似的。女孩兒眉頭皺著,將襪子和剛剛從食品柜底下搜出來的內衣團在一起扔進了木盆。

“噢,新年時要是有一大盆新衣服一定是萬分開心的事。”阿夏莉習慣性地從落地窗簾后面拿過來一團兒布一條已經穿破了的褲子,再看看光潔的地板中央不知不覺積了一盆一桶的待洗衣物,輕聲說道,“看來,我們要換個游戲方式了,更像是比賽。如果我們在撒爾金回來之前還有時間開化妝舞會,那準會嚇他一跳。”

“就這樣辦。”娜娜莉嗅著花裙子上的薰衣草香味兒,細細辨認是否有惡心得要命的汗腥味遺留在那兒,再嗅嗅自己染上不良氣味的雙手,決心不可以原諒父親。女孩兒洗過手重新整理衣箱,將父親的衣物分撿出來,另找個衣柜碼好。

撒爾金回來的不算晚,一身臟地將河里的泥沙帶到了地板上。

“爸爸,正好魚湯還是溫的,喝了解解渴吧!”

撒爾金和阿夏莉互致頷首禮后男主人匆匆進入室內換裝。娜娜莉新添一套純銀餐具,暗自祈禱泄露了一絲緊張感的父親能夠一次性找到她特意準備出來放在衣柜第一排的那套素雅的長袍,然而父親只是換上了干凈的短獵裝,分體的衣飾將男主人魁梧身軀里面勇猛的氣魄毫無遮攔地展露在外。他一腳挪開餐凳,像一頭裝飾了月牙紋胸甲扎緊金腰帶的棕熊頑皮地坐在了桌邊,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對面的阿夏莉。只有娜娜莉清楚父親心中有多高興了。

“看看爸爸帶回了什么。”撒爾金暢快地笑著,“別動,這是食人魚。”

“對付食人魚我和爸爸一樣是個好小伙子,拿起鍋子來我還是個好廚子。”娜娜莉抓起鮮活的魚。

“你快過來吃東西吧。”撒爾金不好意思地招呼耍寶的女兒。

餐桌上是無言的,卻也是最好最輕松的,任誰都無須刻意草擬話題。

“明天我要到諾格羅德去了。”

阿夏莉突然這么說,撒爾金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回答,娜娜莉沒有在意,因為阿夏莉經常受托到那邊兒談生意。那是她在嘉蘭島的職責,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藍衣女人喝著魚湯,細細品嘗舌尖之味。諾格羅德有著比之美味百倍的宮庭佳肴,飾金的宮墻更是勝過這里的原木建筑。不需要年年修葺,少了為生計奔忙,有更多的時間隨意打發。但是,除了已擁有的財富,其它的東西都是不確定的。一群不知如何排遣寂寞的人在一起歡宴游樂,彼此分享寂寞與試探悲哀的深度。冥冥之中,知心人突然變得很多很多,一句無心的話也有人傾聽有人關注。說到底還是不夠寂寞!

阿夏莉攪了攪魚湯,湯的顏色更白了,湯里是恒久不變的香濃滋味兒,而宮庭宴飲品鑒的是不同心思調配出的頭香,中段必有如履薄冰的曲意逢迎與患得患失衍生出來的空虛寂寥,尾香也許還會帶著一絲無奈。

這真的是阿夏莉想要的生活,還是想要逃開的窘境?

“我不能過來陪娜娜莉了,她是個懂事的孩子,能夠照顧好自己。”

“好的。”撒爾金使勁兒張了幾次嘴卻再沒能說出些別的,他也不勉強自己了,開始大口吞咽。

“啊,爸爸,魚湯里可能有小刺,你要小心噢。”娜娜莉清理了小餐桌桌面,很高興終于可以上阿夏莉做的甜品了。

“我要辭行了。天晚了,我一個單身女人出入不方便,而且還有行裝要打理。我回去了。”

“阿夏莉……”娜娜莉低聲叫她。

“慢走。”撒爾金愣愣地坐著說道。

“爸爸,你能不能拋下面子送一送阿夏莉,這也是應有的禮節。”娜娜莉柔聲撒著嬌說。

“送什么送,她又不是第一次來,這樣來去自在挺好的,就像在家里一樣。”

“好嗎,是不是太過自由顯得不在意了?”娜娜莉支著下頜看父親。

撒爾金見她擰眉知她又要說教父親談戀愛的話,暗想是不是女人跟著阿夏莉久了都會變得大膽起來。

“爸爸,您能不能對阿夏莉用點兒心,下次別再帶魚回家了。嘉蘭島的人吃魚都吃膩了。”

“那你要什么?”

“羊腿也行、兔子也行。”

“我女兒說要什么就買什么。”

“還有,爸爸,我和您說過多少次了,要我洗的衣服就交給我,不要塞起來。”

撒爾金老臉一紅,說道:“被你發現了?我想著回來早就自己洗,怕你發現,我的衣服總容易臟,不是我不小心。”

“臟了我給你洗啊!”娜娜莉噘著嘴說,“和媽媽相比,我也是干活兒的好手。”

“是,將來誰要是娶了你,那是他聽得諸神的贊歌比別人都多,嘿嘿嘿嘿。”

“爸爸,我真心希望你聽見的贊歌比別人都多,不僅有個好女兒還會再有個好妻子。我想媽媽也會高興你不再孤單的。這是阿夏莉親手做的糕點,我都沒有打下手噢!”

“她學會做甜點了!”撒爾金細細咀嚼。

阿夏莉用學來的手藝為自己的出行準備餐點。不大的小屋里一會兒就飄滿了粉糕的熟香氣。手邊是狗頭金找來的天然金,足足有26磅重,沉重得令她柔弱的雙肩很難負擔得起。這份沉重,不僅因為米勒下達的任務,而且主要是因為她真的懷疑這東西能打動里尤里。矮人喜歡黃金,米勒私以為矮人貴族貪婪,殊不知一枚金錐還不如丹芝、番紅花、冬蟲夏草、鐵皮石斛更能戳中里尤里的心呢!

“阿夏莉,你的新任務。”戧毛了的琉璃金剛鸚鵡飛落到衣架上,伸出一只爪子。

“謝謝你,‘酋長’!”

鸚鵡今次沒有耍賴不走而是逃也似地飛了。

阿夏莉望著大鳥飛離的方向,濃黑的夜幕壓在了地平線上,那道昏黃的亮線之中仿佛有隱秘的咒紋浮現,掌心攤開的字條上寫著“即刻啟程核查圖森的業務”。

那不是柯林斯負責的帳務嗎?

迪奧的餐廳里柯林斯正大聲反對阿夏莉插手他管轄的事務。

“要去也是我去,輪也輪不到阿夏莉。”

“你也可以同去。”

瑟蘭督伊扔給他一張報文,柯林斯疑惑地展開,旋即明了瑟蘭督伊的用意。

迪奧看看金發精靈,再看看銀發精靈,正奇怪一張紙就使得柯林斯不鬧了?

“瑟蘭督伊,我要與阿夏莉同去。”卓雅突然出現。

“你不必去。”

“我非要去。”

“明天有我跟著,不會出什么事的。”柯林斯別有深意地調侃。

卓雅握緊了弓臂,咬著唇說:“能出什么事兒!”

另一邊,阿夏莉還不知道卓雅會同行,她沒想到“酋長”凌亂的毛是被女精靈以箭威脅鉆樹墻樹洞刮成那樣的。她在心中衡量兩個決定。里尤里的音容笑貌是那么可愛,周身閃爍著愛人般完美的光輝,但不知這是貴族思想中的哪一面,另一面是否完全相反卻又百倍肖似地完美般的猙獰。阿夏莉仿佛預見,美麗的女人在金絲籠的邊框上舞蹈,不知哪一步行差踏錯落入已知又無知的陷阱。她已知終會陷落,卻不知會如何結束。是死亡,是幽禁,死亡總還好,她僅知自己不想坐在金絲籠里哭!

瑟蘭督伊的命令是最好的借口,阿夏莉推開大金塊,決定不帶這東西去拜訪圖森老鬼,也許此次錯過,今生再無緣手刃仇人。

精靈的大船航行在無風的阿杜蘭特河上,因為久旱無雨,河面縮小很多,阿夏莉迎向行船帶來的躁熱的微風,細數岸邊人類安居的村鎮。各色房屋周邊種植了許多綠色植物,人們從裸露的河床上取泥培在植株根部。阿杜蘭特多久沒有泛濫了,以至于河床上都是深深淺淺的坑洞,以至于人們不得不進入水里挖泥取肥。

“卓雅,你過來!”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如果你想此行徹查清楚,想要取得成績,就必須聽我的。”阿夏莉看著河岸上的飲煙和成排的蔫蔫的斑葉白蠟,她終于轉向女精靈,“我知道你會計算帳目,但是圖森不會把隱秘的東西明明白白地寫在紙上。他會把帳做平,而我們想找的東西只能按照我的方法才能發現端倪。”

“你的方法?”

“那正是我現在要同你交待的……”

在通往諾格羅德的行程中,阿夏莉和卓雅相處融恰,但她們沒有談過除了帳務之外的任何一句話。柯林斯全副心思都放在他的投資上,只等登岸施展致富的魔法。聚寶盆中越變越大的財物儼然唾手可得。笑聲未了,他猛然頓住。

下船以后柯林斯將金幣分成兩堆,其中一堆訂購了鷹嘴豆。

“都是迪奧臭小子壞事,非要吃鷹嘴豆泥,瑟蘭督伊一定很快會過問這批豆子的。我的財產將折損一半有余。”柯林斯暗自皺眉,打算挑些升值迅速的投機商品補償自己,他同時拿到了一份清單,重點調查集市上木材、火雞和青紫藍兔的現行價格。柯林斯樂得離開兩個女孩子,所以愉快地接受了阿夏莉的請求。

這個市場上美型的青紫藍兔最多,而且一直都是最受歡迎的。柯林斯買了一只膽小的雌兔,算是帶給迪奧的禮物。他看到了那些成堆的白花花的海藍寶原石,很多人在搶購微帶藍色熒光的珠子。那些珍貴的金章已經不擺在塵土飛揚的路邊地攤上了,而是轉入門店封裝在展臺上的水晶匣里。

柯林斯邁過那些扎成串兒的禽類鉆進后面一間石頭鋪子,躲開了活雞的氣味。店主正用布擦拭著器具上的灰,驚飛的雞還在篷子里撲翅,間或被無辜踩中的鴨子大聲啞啞。

“今天起風了,外面塵沙大吧?”店主看著這個偽裝成普通商人的精靈。

“真無聊!”柯林斯逛了一圈兒。

“我這里有些難得一見的好東西。”他從墻角布簾后面端出一只黑木雕的盒子,彎腰放在錦凳上,讓柯林斯覺得這東西分量不輕。

“集市的格局混亂,誰能想到活禽市場里還藏著金店。”

“噢,這不是金店,只是個小小的石頭鋪子,僅僅靠著熟客介紹討生活。有意思的還有這些。”他又從柜子最底下搬出幾卷軟裱的畫芯,一手撣撣塵,一手拂開女子嬌美的面頰。

可惜柯林斯對女子的大頭像不感興趣,而對盒子里的精金像章的估價他們又談不攏。柯林斯并非想要金子保存財富,也不想要古董標榜財力、品位,他才不管經手的東西有沒有價值,只要能穩賺一筆快錢兒就可以了。

店主皺起了眉。

“門外的那些海藍寶石早晚會降,不管它藍不藍,它都只是石頭塊兒。”

“算了,我買幾只火雞吧!”

“沒有火雞。”

“我去市場上。”

“早斷貨了。諾格羅德山林里的火雞都被吃干凈了,你等著明年它們從別處溜達來吧。”店主沒好氣地說,“有的東西不要,好東西也不要,快走,快走,別耽誤我做生意。”

“圖森近期進了很多火雞,而市場上真的沒有販賣火雞的。快給我倒杯水。雖然一路都有賣水的但這干熱的天氣真是太消耗體力了。”踱回住處的柯林斯匯報自己的見聞。

卓雅給他倒了杯苦瓜汁。

“你還想變得更瘦?”柯林斯狠狠咂下嘴,“那你就不應該吃零食。你又買那么多果脯做什么?”

“送給朋友。每次都讓別的精靈送禮物,我也應當還禮。”卓雅捧著杯子慢慢喝,“挺清涼的!”

“給我倒點兒蜂蜜。”

“自己動手。”

阿夏莉拿來了蜜糖罐,說道:“圖森的賬面與庫存實物相符,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問題,只是經營損耗相當多,還有就是這三項貨物讓我覺得異常。”

“海藍寶還是很搶手,平庸的貨最便宜最好賣。”

“旅行者的守護石。”

“最好賣的兔子是體形適中的。這與圖森的思維方式大不相同,他進貨最多的是體形較小的標準型兔,這在市場上已經不好找了。”

“我一定會找出查出問題的方法。”

“圖森對你很客氣,為什么一定要查出問題呢?”

“為什么呢?”阿夏莉含著笑聲假意質問自己。

“如果沒問題,我們不會到這里來。”卓雅回答。

圖森在花圃澆水,干裂的地面卷了皮兒,踩上去騰起一股黃色的煙塵。卓雅走到房子盡頭的梨樹陰下期盼得到一絲兒涼風。初秋的傍晚暑氣未消,樹葉卻早早失了水分落在地上,踩在腳下咔吱咔吱地吟唱謝幕的樂曲。阿夏莉絞盡腦汁地破譯圖森帳冊的密碼,卻讓柯林斯和卓雅無事可做輕閑地游賞風景。

卓雅隱隱有些擔心,她出來好多天了,在這樣悶熱的黃昏瑟蘭督伊還在計算帳目嗎?

雄雞趕著家眷歸巢,火紅的冠像一顆造型奇異的寶石泛起金光。從那一瞬起,卓雅就出神地凝望警惕的雄雞。待群雞走進花圃深處的窩,圖森鑲了金邊兒的剪影代替雄雞的寶石王冠進入視野,卓雅突然頭痛,拼命想抓住什么一閃而逝的想法。貝倫有好多的紅寶石,和太陽的余輝一樣美。圖森的雞,不是火雞,火紅的冠,像燃燒的寶石。不對,是貝倫的紅寶石賬目,買入和售出的時間與圖森的火雞帳驚人地吻合。

卓雅沿著造刺樹籬圍成的院墻跑進長廊,阿夏莉和柯林斯旅居的處所被分隔在外。柯林斯剛剛收到石頭鋪子店主的訊息,他找到一批適合炒作的好東西,所以他不在。

“阿夏莉”

老榆木的長廊貼近矮樹墻,卓雅的影子映在山墻上,好像另一個女精靈在追,她恍惚地看著自己的影子,這種感覺很不好。

太陽在嘉蘭島的那個方向沉落。

卓雅的擔心不無道理。在太陽還沒有西沉,它還掛在樹梢,日間的微風小了,留給嘉蘭島更加悶熱的一個傍晚。

“他想借用黃金培養軍隊。”

“這些年,他的收入不菲。”

“人類的開銷也很大。”

“精靈又不是維拉,餐風飲露就可以法力無邊,用不著軍費開支了。”

貝倫裝上煙,看到瑟蘭督伊皺眉,他轉臉向著護墻外吸了一大口后按滅,搖晃著倒空的煙鍋聳聳肩膀惋惜地說:“我還是很想飯后吸一鍋煙。”

“你盡可以在自己的宮殿里暢行無阻。”

“露西恩確實沒有你那么多規矩。嗯,要我說,你那些壞習慣還是改一改吧,不然哪個女孩兒受得了!”貝倫假裝沒看見面前眸子里幽夜般的深沉,“我才不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裝紳士的清高呢,如若失之交臂就后悔晚矣!”

貝倫不遺余力地宣講他的道理,講到動情之處低頭忍下笑意,看在精靈眼中他完全是一副讓庭葛王都戒備的“竊賊”模樣。人見人愛的偉大貝倫,本質就是一痞子。

“你還小,不懂得這樣做的必要與收益,唉!你試著像我教的這樣追追女精靈?”

瑟蘭督伊走出自己的宮殿,把貝倫獨自留在露臺上。干熱天,園里的花香都淡了。他走過花叢,碰碎了枯死的葉兒。今年有一個并不潮濕的夏天,緊跟著又來了一個適宜晾曬的秋天。

漆黑的樹影和金陽火紅的殘輝交織成的錦繡覆蓋在花園盡頭干燥的青石小路上,小路的另一邊移栽了香樟樹和楓樹,如云的紅葉將花園里的宮殿隱藏起來。從人類所住的方向看,他們可能認為那里僅僅有一座小山。

這里少有人來,是個靜思的好地方。

瑟蘭督伊走到樹下,走進樹林的清涼之中。樟木香塞滿這處空間,好似有一條邊界,走過就會撞上一樣。他輕輕閉上眼睛,呼吸舒緩。林木的隱憂爬上心頭,雨意全無,他聆聽樹林在驕陽暴曬之后的輕喘。樹木的根系深深扎進泥土,生發出更多期盼,輕輕觸及河底。

要下雨了嗎,沒有,水量不夠;要下雨了嗎,沒有,濕氣不夠;要下雨了嗎?

波動漸漸清晰,樹木干澀的嗓音像枯葉在風中輕抖。

一線寒涼破空而來,撞在精靈指間,直刺瑟蘭督伊頸窩。

樹木之間一人高的斑茅膽草羽狀葉簇輕微抖動,黃色的管狀小花脫落下來,在清新的樟木香氣中攪起一股淡淡的腐臭。

瑟蘭督伊看著指間木箭的鋒,一聲草莖斷折的輕響從不遠處傳來,那個射箭的精靈終于到了。莖桿分開,她踩碎了一棵悄悄生長的續斷菊。

“啊,瑟蘭督伊大人!對不起。”背著長弓驚慌失措的莫奈爾沒有看到別人,身體先于意識有了認知,立刻矮身跪了下去。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莫奈爾接下去結結巴巴地搶著表明心跡,她不敢抬頭,也不懂得體會對方心意,只是想著快點解釋清楚自己沒有惡意。

“我,巴丁在教、教我、射箭。”莫奈爾雙肩抖動,她用力地說,“我選中一處目標,射、射一箭就跟著箭跑。”

“最后一次我沒有選目標,”她猛然抬起頭來,眼神混亂,似在一片空白中找尋記憶。她說得連貫的地方語速很快,聲音微變,不連貫的地方語聲打結兒,用力喊出下一個單詞。

“我沒射中樹枝,我追那支箭……”

莫奈爾說不下去了,她看著金發精靈平靜的眸子,他似相信了不著惱不著恨,又似不信了無所謂地聽著她的巧言強辯。莫奈爾感覺自己虛化在空氣中,像一顆郁金香種球被一層層剝皮,任由對方隨意翻看內里最隱秘的思想。

木箭被遞過來,她機械地握住。金發精靈轉身離去。在她眼角那一片衣擺就要消失之際,莫奈爾突然站起,有時她都佩服自己愚鈍的勇敢。

她聽見自己大聲說道:“如果我能射中就不會發生這種意外了……”

“你要我教你射箭?”

“每個精靈不都應該學會射箭嗎?”莫奈爾神色黯然,眸下水光閃動,漸漸溢出眼眶,“巴丁不是個好老師,他脾氣很急,可我總學不好,所以我沒有在靶場練習,不想被他罵。瑟蘭督伊大人肯告訴我學箭的捷徑嗎?”

“射中你選中的地方100次,連續、不間斷地。”

“啊?嗯!”莫奈爾笑眼張開,只見一抹金色隱去,斑茅膽草合攏,密集得透不過視線,卻有語聲從那邊傳來。

“你奔跑的速度不夠。”

“咦?”原來沒有那么高的草的,莫奈爾好奇地鉆進去最終踏在了青石路上。

西邊起風了,日光被黑云遮蔽。

莫奈爾回到香樟樹林,瞄準一處樹突放箭,連續瞄準10次,10箭全中。當她把距離拉遠,從熟悉中感知射線的軌跡,找準手感,箭鋒帶著祈愿尋著她的目光直穿樹葉,一箭、兩箭……25箭……35箭。

“啊”莫奈爾長嘆一聲,抹了一把額,“要去35個地方撿了。希望到時天還沒有全黑。”

“一支、兩支……還好噢,這次箭矢沒有散落得到處都是,還少一支,去哪兒了呢?”莫奈爾細仔回想,最后一箭因為她手臂酸痛,從失去樹葉的那個空位偏右射出。

“就算是精靈在沒有星光的樹林里穿行也會碰到頭。”莫奈爾揉著自己的腦袋抱怨,她停下靜聽細微的收翅之聲,還有啃噬的輕響。

“不要過來,只有我一個啊”

樹上掉落殘渣,莫奈爾一激靈兒拔足狂奔,一頭撞在樹杈上,卡出一連串兒的咳嗽。她撲倒在草地上,指上蟲子爬過,蟲子堅硬的腳像裝了刺刀。

“不像螞蟻,它們會飛,螞蟻也會飛……”

莫奈爾大膽捏住一只蟲子,像拿住一只機簧,它從半精靈手上彈起飛蝗。

“巴丁,是蝗災”莫奈爾拍開巴丁木屋的門。

樹枝上零星落了幾只蝗蟲,這里的蟲子還不多,人類居所那邊的草叢里全是跳躍的大個頭兒飛蝗。幾個年輕人驚恐地出來查看窗欞上幾欲撲進來的蝗蟲。

“該死的這到底怎么一回事?”他操起掃把擊打窗欞,飛蝗轟地一下炸開,許多都蹦到了衣服上,人們這才發現屋下墻角的老灰里全是蟲子。

“咳咳”

忙亂的男主人踢踏著灰土打掃自家房上的蟲子,婦女提燈來照,始驚見緩慢蠕動的恐怖景象。蟲子撞在燈罩上,撞在女主人臉上、眼睛上,整個空間全是飛動的翅膀。女主人摔了燈,火舌在地上吱吱蔓延。

“快滅火,你這個蠢女人!”

“咳咳”

“土太干了,別掃了,都是灰。”

另一個女人揚起一盆水潑在火上。

撒爾金沖出來,巴丁沖出來,嘉蘭島的人類都向“半面墻”那里移動。

“我們著了蝗災。”自從老村長過世后,撒爾金接替了他的位置,扛起為全村老小打理衣食的重擔。他本來在家謀劃著兩頭烏的繁殖,娜娜莉是他的好幫手,已經馴服的一歲齡豬可以在圍欄里安心呆上兩個星期了。

“爸爸,如果有了小豬苗兒,春天我們就可以腌制火腿了。”

“將是一份搶手貨。”

“非常符合矮人的重口味。”

“不,這種火腿雖然抹了鹽巴,但是口感適中,不是很咸。”

“很香很香嗎?”

“讓人口水流個不停的那種濃香。”

“阿夏莉見識廣,也許她吃過。要是她在家就好了,她一定有好辦法。”

撒爾金若有所思,“阿夏莉,她不說啟程去辦事,而說要到諾格羅德去了,那是什么意思,她還會不會回來?”

“什么?”娜娜莉從沒有這樣想過。

“不會的,她一定會回來。”撒爾金自己肯定地說。

“爸爸,你看,天空飛來好多蟲子。”

撒爾金抬頭看見燈光照亮的地方灰色的翅在瘋狂扇動,一個一個的球體像流彈一樣打下來。蝗蟲的外骨骼像甲胄一樣堅硬,娜娜莉粉嫩的小臉蛋很快就擦破了。

“爸爸”

撒爾金拉著女兒跑進房子,披上布單沖向村子中央。

巴丁拉著莫奈爾鉆過蝗群,莫奈爾大喊:“大家不要動,蝗蟲不傷人,不要擾動它就沒有危險。”

“撒爾金,”巴丁喊道,“組織你的人按莫奈爾說的做,她的家鄉經歷過蝗災,她知道怎么應對。”

“這么多蟲子,我們的田地。”撒爾金回答。

“作物怎么辦?”

“眼看收成沒了?”

人類焦慮地抗議。

“現在到田里去也沒有用了,蟲子這么多,趕又趕不走,大麥并沒有熟透。”莫奈爾勸他們,“天完全黑了,舉燈會招來更多蟲子,它們會襲擊人的。”

“撒爾金,你們先不要動,照料好家畜。我去報告領主。莫奈爾暫時交給你照顧了。”

“去吧,莫奈爾和娜娜莉在一起。”

今夜,飛蝗已全部到達。嘉蘭島豐富的食物供應使得蝗蟲大軍流連著不想走了。

第二天天遲遲不亮,蜂鳴著的陰霾貼近地面,人類站在自家院落里都睜不開眼睛。

貝倫的會議室里,各位精靈大人、撒爾金村長、伊甸人領袖凝重地聚在一起。貝倫桌上鋪開渡鴉來信,那是柯林斯連夜完成的,勸導貝倫及時將海藍寶的寶球脫手。

昨天下午柯林斯已認清石頭鋪子的主人就是個掮客,他受杰森所托將圖森倒賣海藍寶原石和紅寶石的地點告知,所以他才會出爾反爾地邀請精靈回去坐客,又以介紹生意掩人耳目。柯林斯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隨即接到手下信報寶石降價,他當機立斷將余款購買了鷹嘴豆。鷹嘴豆大量上市了,價格趨于合理,而柯林斯訂購的第一批豆子已發出了。柯林斯可能覺得有點賠本,郁悶地提筆給貝倫寫信。

貝倫訕笑著看著手中羊皮卷,這提醒來得太晚了,現在遭遇了比寶石降價更危急的,又要斷糧了。

幸好還有豆子補充,加拉特寬慰自己。

“這飛蝗會一直向東,奇爾丹也不好過了吧?”貝倫念叨。

“那我們怎么辦?”撒爾金問道。

“拴牢你的家畜。”瑟蘭督伊回答。

“我們沒被允許放養牲畜,家里也沒多大地方,根本不能支撐到度過整個冬天。”撒爾金的書記弗利高聲討公道。

還有里尤里催要預訂的松露,貝倫撓頭。

“我們怎么辦?”弗利質問。

“鷹嘴豆到了,要分給我們一半。”撒爾金和氣又認真地說道。

“糧倉里還有曬干的肉和疏果,不會餓到你們的。”瑟蘭督伊淡淡地說。

撒爾金放下心來。

“大人,大人,不好了,家禽被蝗蟲沖散了。”撒爾金的鄰居紅著眼眶拍門闖進宮殿,后面跟著抓住他上臂的精靈護衛,那個受了傷的男人加力前沖,前傾的身體跪倒在地,腿不再動,他猛力甩開兩邊精靈的鉗制,“別碰我,我不動!”

“我不是囑咐你們看好的嗎?”撒爾金站了起來。

“可能,可能是蟲子嗑斷了綁繩,”他為難地說,“蟲子像大雪片兒一樣刮來,我們還沒來得及綁完……我的眼睛都受傷了……”

啪啪啪

水晶窗上幾點蟲子內臟的濁液很快被風沙吹干,木棱上積了一摞黃色的蟲尸。

“快去抓雞,不要讓它們飛跑了,它們被飛蝗嚇昏頭了。”撒爾金說。

“是看到食物樂暈了吧,”伊甸人低聲對同伴講,“嘉蘭島的人從不喂家禽活蟲的。”

“就因為從小吃青菜,他們的家禽可能不大知道這蟲子能吃。”

“嗯哼哼”

“有趣!”

“雞飛到林子里去了,在精靈那邊。”報信兒的大聲說。

弗利看不清蟲體只能看向窗外昏暗的天,憂心地說:“飛蝗更猖獗了。”

室內的燈火顯得更亮了些。

“蟲子連草桿都咬,現在人們都不敢出門了。”來報信兒的那個人捶地哀慟。

今冬可能連做衣服的原料都緊缺了,貝倫撫額。

“巴丁,你說過莫奈爾經歷過,找她來。”

“是,大人。”

莫奈爾碎步跟在巴丁后面,輕聲問道:“為什么找我?”

“沒關系的,你知道什么回答什么,不知道就說不知道。”

“嗯,我還是很緊張。”

巴丁握住了她的手,被包裹的溫暖伴隨而來,莫奈爾不希望他抽回去更不希望這段路走到盡頭。巴丁拉她跑出飛蝗陣營時也牽過她的手,那時蝗翅嘎嘎作響,她腦中慌亂,受他支配,一路跟隨,都沒意識到他們的第一次牽手。現在回想起來,這種體會真是太短暫了。

“沒關系的,我就在你身旁。”巴丁回過身來微笑著對她講。

莫奈爾屏息一瞬,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莫奈爾,你的家鄉遭遇蝗災,一次歷時多久?”

“我不記得了。”莫奈爾看著金發精靈,又偷偷看了貝倫領主的臉色。

弗利向后靠倒在椅背上,整理一下繡金的衣領又抻直內里荷葉狀的白色袖管,這個貴族做派的年輕男子瞇起眼睛歪頭倚在靠背邊框上。

“怎么趕走的?”貝倫問道。

“趕不走的,它們吃光了植物才會飛向下一處,另一個地方就要遭殃了。”

“怎么捕的飛蝗?”

“嗯?”莫奈爾看著金發精靈,又轉向了身邊的巴丁,巴丁默默安慰著她,好像在說,仔細回想。

“夜闌人靜的時候,蝗蟲伏在地上,帶上網子到效外去就會有收獲,可以比比看誰捕得多。”

“你要教會所有的人怎么捕蝗蟲,怎么制作捕蟲網。現在開始。”

“是。”

“告訴柯林斯護送鷹嘴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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