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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在瑟蘭督伊的宮殿一層會議廳外,他偶然聽到了亞希伯恩的說話。

“買下矮人的琥珀礦石嗎?”

“是的。”瑟蘭督伊回答。

“如果有人搶購呢?”

“價錢已經談妥,決不同意矮人漲價。帶上你的鐵甲護衛隊。”

“原價挑選尺寸大于一英尺的原石。”

“是的。”

“不要珀根。”瑟蘭督伊頓了一下,“如果你需要,帶一些喜歡的回來也可以。”

貝倫進來時亞希伯恩剛好走出去。

“領主大人有什么特別的囑托嗎?”

“沒有。”

亞希伯恩盡到禮數就無聲退出了。

“好大的一塊!”貝倫拿起魚皮長巾上的花珀砌塊,然后問及他的疑慮,“你讓亞希伯恩去同矮人交易?”

“交易的規矩已經立下,只要遵照執行就可以了。而亞希伯恩是執行最徹底的一個精靈。”

“這些是什么?”貝倫再看其它的平板,有白花蜜、紅茶珀、金藍珀、柳青等等。

“床板。”

“這么大的一塊琥珀餅子真是稀奇,很好的雕刻料,你卻要拼成床?”

瑟蘭督伊檢查一下砌塊的平滑程度與棱角之處的精細程度,“矮人不喜歡質軟的琥珀,打磨粗心,我打算買原石自行加工。送給迪奧的小床,你喜歡哪種顏色或者花紋?”

“嬰兒床?”貝倫撓撓鼻側,“是不是有點太奢侈了?”

“這算什么!”瑟蘭督伊將所有的樣板在貝倫面前鋪開,“幼精靈活潑好動,尤其迪奧正在學步,極易摔跤。琥珀質輕地軟冬夏皆宜溫養身心,制成箱子床,撤去毯子時可以供他玩耍。”

“這床可夠大的。”

“這些琥珀多半渾濁有花紋,價值不是很高。我小時候整個房間都是用凈水金珀鑲嵌的,現在只剩琥珀淚滴的大床了。”

歐羅費爾領主還真是……貝倫無語了。

“迪奧請小伙伴們來玩時你也不用擔心他們磕碰撞傷自己了,”瑟蘭督伊敲敲琥珀材料,“等迪奧長大了,這床沒有用了,可以賣給其他的貴族收回成本。”

“好主意!”

“迪奧呢?”

“格瑞斯陪著玩哪!”

“我想,你需要,過去看看。”

“格瑞斯很喜歡小孩子的。”

“卓爾也喜歡,柯林斯、杰爾曼、撒爾金都是。”

貝倫想了一想,“我覺得安迪的工作很辛苦,應當為它配一些幫手。”

“會打起來的。”

“不會的。”貝倫挑選了柳青做床板,金藍做床箱,“很像夜空?”

“這兒還有一些花珀可以做床頭。”

“還是讓迪奧自己選吧。”

“可以送給他一套玩具。”

“撒爾金建議可以找一些種豬陪著安迪,他們愿意為此,付費。”貝倫有些無奈地搖了搖手。

“不行!”

“知道你不會同意。”貝倫將所有的琥珀板塊收起意味著他要好好地跟瑟蘭督伊談談這件事了,也許這就是他此來的目的,“安迪長大了,它也不想寂寞孤單。”

“然后呢?”

“矮人卸下的活物中有體格健壯的豬,可以選育一些和安迪一樣能干的小豬。”

“人類想圈養家畜了?”

“是的,這也是他們長久以來的生活習慣。”

“那么請他們自己為家養的牲畜騰出地方。”

“關于這個他們沒提要求。我希望安迪訓練它的子女,培養出相同的本領。”

“幾乎是本能,唯一的本事就是在吃掉松露之前能夠舍得將之交給主人。”

“這聽起來,很難!”

“那就拜托你了!”

“嗯?”

“我也想看看迪奧了。”

貝倫也正在想著兒子,離開了一小會兒一種不安的情緒就慢慢地翻騰上胸口。直到他們走近花園聽到的都是歡聲笑語,貝倫平復了一下心緒,但當他看見實景時才恍然大悟那種不舒服不僅是感情而是以實體存在于世的。

“咯咯咯”

白白胖胖的幼精靈被高高拋起,錦衣飄飛,像半開的寧芙瑞花骨朵兒在眾位精靈貴族中間滾動著傳遞。蓮藕似的小小玉臂從寬大的衣袖中裸露出來緊張地想要抓緊卓爾的耳朵小身體卻已飛上天,半空中近似歡乎地一聲尖叫,幼精靈拍響了雙掌伸開雙臂迎向柯林斯接他的懷抱,從柯林斯手上再次起飛,高揚的雙手牽起年輕精靈的一縷銀發,當真的飛到最高點時沒有半分懼色,仿佛很享受這種飛翔。

貝倫嚇得半死,沖過來大吼:“我兒子不是你們的玩具!”

這時迪奧已經到了格瑞斯的懷里,正抱緊她的脖子猛地偷香一口。

日后,精靈們為迪奧描述了這搞笑的一幕。他們的領主大人本應與瑟蘭督伊一同優雅地從花園小徑上走來,卻突然大驚失色地大吼大叫著撲向幼小的迪奧一把從格瑞斯懷里將他搶下,再不敢單獨將兒子留給精靈了。這許多年后,眾精靈一直覺得有貝倫在場好像少了很多樂趣。

迪奧喝著金珀杯子里的牛奶,用他的白琥珀勺子喂更小的人類朋友喝蜜糖水,享受一下做大哥哥的感覺。小孩子們太淘氣了,精靈多次修補迪奧的琥珀床,成功研究出了碎琥珀壓合技術,意外地提煉出琥珀油,并開發了琥珀的藥用價植。瑟蘭督伊將此技術賣給里尤里大公,按比例從他的收益中提成,而里尤里因為使用精靈的大船和人類的水手所以定期向貝倫交付租金。

安迪對工作不上心,嘉蘭島的松露產出量很低,供不應求的情況急速推高了松露的預定價格,各地貴族送來的定金裝滿了貝倫的寶庫,以至于他可以分出一部分黃金打造了路標與塑像或者送與人類粉刷屋頂。松露行情看漲連帶一般的蘑菇干都銷量大增,而那只暴殄天物的豬卻蹲在會議廳的墻角啃著風干的松露,它好像只認松露做食物了。

“只吃松露怪不得不長肉。”

“野生黑豬太肥了不健康。”

“它只是不開心吧,所以才不停地吃,吃,吃。”

瑟蘭督伊從帳本上抬起頭來看著貝倫,貝倫聳聳肩說他無所謂反正難過的是安迪,安迪吃飽了斜躺下蹭癢癢,轉動著大肥耳傾聽金發精靈將要說什么。

“你準備好了?”

“求你不能把話說完整嗎?”

瑟蘭督伊合上帳本。

“卓雅還是不會算帳?”

“她會,現今帳本多了一倍不止,她在算另一本。”

“關于琥珀的、船運的,還有什么?”

“支出。”瑟蘭督伊回答。

他們一路走過嘉蘭島沒有雪的白色街市,云影在前移,遮住練習場的綠幽靈水晶窗,一支箭閃耀著金紅的流光經過爐火釘在靶上,其他的精靈溫茶煮酒高談闊論不遺余力地干擾射箭者。日漸黃昏,格瑞斯的小廚房飄出陣陣濃香,流連不去的粉色飲煙在晚風的拔弄下暈染出想象中美味的形狀。安迪躲進尖頂宮殿的錐形暮影里,再不肯跨過望塔細長的陰影。

“不要害怕,你的朋友在前方等你。”貝倫安慰道。

“安迪嗅到格瑞斯的廚藝又精進了,沒有什么比守在這里更實惠的了。”瑟蘭督伊說道。

野豬哼哼了兩聲。

撒爾金趕著兩只雄壯的黑豬從人類那邊走來,正好碰上停駐不前的安迪。兩只公豬向前奔了奔,咕噥了幾聲,無奈牽繩被撒爾金死死攥在手里。

安迪細心觀察這兩個新來的家伙,向前探出步子,又留心著主人的臉色,一個笨拙而懶散的轉身將兩位新伙伴拋下。

貝倫掩鼻而笑,哼哼哼的聲音讓安迪十分不滿。撒爾金了解領主的用意,將牽繩解開,那兩只豬哼哼兩聲開始追。安迪溜進房間,立刻傳來格瑞斯驚喜的招呼聲,安迪的新伙伴很榮幸地也受到招待。

“安迪,你的新朋友?”

安迪只為食物嗦兩聲,另兩只豬誤以為那是在邀請它們共進晚餐。因為美味佳肴,安迪的形象在兩豬心中瞬間升華至另一重的高度。好在因為食物太多,安迪無心在乎它們多吃多占無意中為自己塑造了一重慷慨的形象。

“原來是你們兩個把安迪帶過來的,難道你們餓了?”

“安迪突然拐進來,它的鼻子很靈的,進來以后我也突然發覺餓了。可能是你的食材與調料爆炒得恰到好處,生成一股誘人饑餓的香味!”

貝倫說完在餐廳的桌邊坐下,錦繡的桌布上立刻擺好兩盤素菜。

“噢,格瑞斯,你有點吝嗇。”

貝倫的四個指頭極有規律地輪番叩擊桌面,敲響一種單調的節奏,清晰傳遞出等待的不耐煩與催促的急切。

“你們已經提前用餐了,至少等一等卓爾,不然,我不會上齊全部的菜品。”

“有道理。”瑟蘭督伊擺弄了一下他的餐叉并未去動那些菜葉。

卓爾到來以后,撒爾金才被請進來用餐。

貝倫一手策劃的姻緣在美食的促成下進一步向家族化發展,壯大了黑豬的種群。安迪不負貝倫所望培養出了一隊優秀的松露獵手,只是它們有個特別的習慣,只有瑟蘭督伊在它們才肯將松露交出來。貝倫大為惱怒,瑟蘭督伊建議他平時多喂喂安迪親近一下他的得力干將。從此以后變著法兒地討安迪歡喜就成了貝倫的功課,讓他欣慰的是安迪天性好吃又對主人的朋友沒有戒心,貝倫的努力成效顯著,他只要將安迪及它的子孫喂個半飽就可帶它們到森林里挖掘松露了。唯一讓他郁悶的是只要有瑟蘭督伊在,安迪準會交到精靈手中,又讓他釋懷的是除了金發精靈之外只有他能得到安迪獻上的松露。至此,嘉蘭島松露的產量大增,財源滾滾來,貝倫因此擴建了寶庫,而堆不下的金銀早被他換成各色寶石裝點居室,或者在精靈的建議下購買石材與木炭,盡量不動島上的一草一木。

安迪不喜歡的子孫被領主送給了人類,人類終于有上等品種的家畜可養了,他們安樂富足的生活更有情調了。經過人類的繁育優選和宣傳推銷,安迪的子孫作為歐西瑞安地區有名的種豬聲名遠播,而其鮮美的肉質與出眾的體力逐漸吸引了坐擁金山銀山的矮人的注意,矮人肯花大價錢與嘉蘭島的人類交易,但是人類只同意出賣種豬的交配權卻不出賣純種的仔豬。人類保有這種交易優勢,在很長一段時日里利用它創造了數不盡的財富,同時推動了阿杜蘭特航運的發展,讓處于經濟鏈條末端的圖森也跟著獲利。

嘉蘭島的農畜產品在商場上轉化為金銀,再經矮人之手連翻數倍,以瑟蘭督伊的財力在賭場運作一圈兒增殖快得驚人,他也如愿將里尤里的海藍寶原石收回手中。最近海藍寶看漲,里尤里慷慨地原價轉賣就當交了個人情。

迪奧在瑟蘭督伊送他的箱子床里玩到長大,小孩子們非常崇拜他們的小領袖。這些來自各地的貴族小子們常在一起玩,共同分享迪奧的琥珀餐具和寶石玩具,他們都很健康,從沒生過病,這在他們成年后,多多少少都對嘉蘭島抱有好感,對迪奧的親近之情不減。

為迪奧設計的箱子床用料厚實,經過小孩子們八年的折磨以后重新打磨拋光仍然夠得上板材精良的嬰兒床標準,再將它轉賣矮人貴族之時猶如新制的一樣。而睡慣了琥珀床的迪奧夏日里常常賴到瑟蘭督伊的房間納涼,因為他父親曾經送給金發精靈一張白花蜜精雕的床板,還因為這個被瑟蘭督伊視為小流氓的熊孩子認準了所有他喜歡的白色和綠色的寶石都在金發精靈這里,而所有藍色和紅色的寶石都在他父親貝倫領主那里,他的母親露西恩公主則擁有所有無色透明的和多彩的金剛石。

瑟蘭督伊在花園里處理事務,紫檀木躺椅旁那棵繁茂的山毛櫸濃郁的樹陰遮蔽了地上盛開的野姜花,香氣飄向窗口。瑟蘭督伊回頭,距離宮殿最近的那棵空心古柳,隨風閑蕩的枝條依然探進敞開的窗子,石墻光滑,反射了金色的晨光,如今那屋子再沒有蔓兒守護,鮮花揚起飄了進窗,還有一些緩緩掉落草叢。

八年了,蔓兒的種子從未發芽。

梅根夫人牽著迪奧的小手從綠陰里轉出來,小孩子看見金發精靈像從前一樣飛撲過去,因為在他的記憶里,瑟蘭督伊的長腿是最好的滑梯,那位冷漠高傲的精靈對待幼精靈實則有著最為溫柔體貼的照顧,他會任自己玩耍,只不過有一次自己淘氣想要爬上他的脖子卻落進他的懷里再被提著領子拎遠甩到了梅根夫人懷里。

瑟蘭督伊看著仰起臉抱住自己大腿的幼精靈,想起這個孩子搖搖晃晃站不穩的年紀在自己身邊學步將攀爬當樂趣,糯糯軟軟的小身子貌似滾動著往上拱,在拉開他將要實施的熊抱之時瑟蘭督伊還想象不出日后的自己是怎么容忍了他的綠葉那潺潺的口水的。

“你已經長大了,小時候的動作不可以再做。”

接到這個訊息的迪奧沒有傷心,而是順從地站立一邊正式見禮,隨后再度撲過來,用細軟的聲音說道:“我們是親戚,那樣拘泥見外的禮節一天做一次就好!親朋好友相處應當不拘小節。”

“站好。”

迪奧放開手,眨著大大的亮亮的灰眼睛看著精靈補充說道:“我今天的功課做完了。”

“剛剛的話是誰與你說的?”

“矮人。”

“你覺得你像矮人嗎?”

“不像,”迪奧背起雙手,模仿老氣橫秋的樣子說道,“我只取真理不問種族。”

“好,”金發精靈放下帳冊,坐正身姿,看到幼精靈裝作認真的小模樣,他嚴肅地說:“你知道自己喜歡的東西不給別人。”

“嗯!”幼精靈理所當然地回答。

“那么別人喜歡的東西不可以要,知道嗎?”

“我從沒有要過安迪的松露。”幼精靈信誓旦旦地拍了胸脯保證,好像在吟詠莊嚴的誓詞。

“好,那么寶石呢?”

“我只是來看看它們,”幼精靈頓也未頓地順口回答,像極了他的父親,稍后一聲轉折,“不過,你說過,如果我可以背下一篇咒語就可以得到一顆祖母綠原石作為獎勵,那么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呢?”

“算數,但是隨著你年齡的增長智慧的增加,不可能永遠背一篇得一顆原石。”瑟蘭督伊在幼精靈抗議的話語未觸及唇邊之時接下去解釋,迪奧僅僅來得及動一下下頜表達他的不滿。“經過潛心學習和訓練,你不會只停留在背頌的層次,必然可以將魔法施展出來,這樣一來適用于背頌的獎勵就是低估了你。”

幼精靈偏頭微揚起下頜一面注視著年長的精靈一面細心地揣摸,他覺得自己擔得起如此褒獎,瑟蘭督伊說得有道理,當然這樣一來獎勵也不能輕了。

“我要一顆翠綠色的水果糖,你知道我說的是極品翡翠。”

瑟蘭督伊交給他一本書,迪奧看著書很薄非常地歡喜。

“我要過生日了,你送我什么禮物?”幼精靈期望滿滿地盯住瑟蘭督伊。

“生日?”這在純種精靈來說還算比較默生的儀式,因為他們通常只慶祝父母的結婚紀念日,瑟蘭督伊從迪奧臉上移開視線,看著草叢里怒放的白色姜花,迪奧上前拉住他的手要他回轉注意力。

梅根夫人在樹下歇息了一小會兒,欣賞滿園的夏日瓊花,不經意地聽到小徑深處風拂草葉劃拉衣袍的聲響。果然沒有三次眨眼的時間,三兩個精靈出現在蝴蝶百合的花海之上,完全綻放的白色花瓣在他們匆忙的觸動之下墜落,瑟蘭督伊大人微有蹙眉不知是不是惋惜生命的美好易碎。

他們和瑟蘭督伊大人說了什么要緊的事,梅根夫人坐在遠處無心多聽,招呼小主人迪奧一同離開。迪奧開心地邊走邊翻看手中的薄本子,翻到最后居然發現了財務計算的題目,心中抱怨瑟蘭督伊果真是父親送給自己的一種咒語,各種算計都逃不出他的掌控,正想著,被夫人一把收走了書,挨訓了。

“走路看書會壞眼睛的。”

“精靈不會的。”迪奧咧嘴甜甜地笑迎夫人嗔怒的臉。

梅根夫人像人類的老祖母一樣能夠把他照顧得很好,但看管甚嚴,要求他規規矩矩地讀書,連玩兒都要規規矩矩的,遠沒有和瑟蘭督伊呆在一起舒服。迪奧回頭,看著那些大個頭的精靈,噘起小嘴。

瑟蘭督伊隨同一隊護衛出了嘉蘭島,辜負了晴朗的天氣去尋人真不是他本意。岸邊人類的石質碼頭大部分已泡在了水里,隔著阿杜蘭特的廣闊水波兒與內里兇猛的食人魚,丟失的東西出現在沿河集市上勢必引發一場有理有據的爭論與聯想。那還是在柯林斯工作的河段內由柯林斯看護的東西。

“柯林斯呢?”

“柯林斯大人剛剛和矮人在一起,這會兒,不知道。”

瑟蘭督伊看著那屬下閃爍的眼神兒,放下桌上壘疊了半英尺高的帳冊,問他,“柯林斯大人是不是又對什么新玩意兒感興趣了?”

“啊,沒有。”他驚了一下才想起應該使用正式的回答,“屬下不知。”

胡佛老街的酒館里鬧得很,人氣膨脹到幾乎要沖破窗子撞倒門墻,仿佛屋子里關了條大蛇貼身游走,尖叫、摔打各種奇怪的聲響從破了洞的窗口泄出,又像受到侵略后護巢的胡蜂嗡嗡地炸開,窗扇在抖動,仿佛窗子真的是被這喧鬧聲震碎的。瑟蘭督伊由遠及近穩步走來,分不清酒館里是哭是笑。

酒館的門半敞著,靠窗的辮子須矮子正抓著精靈護衛的腰帶。身高差懸殊因而搬不倒精靈,矮人只好使出陰招憑借體重優勢向地下墜去。圍觀的長胡子矮人、毛糙的人類全都大叫著哄笑起來。

有人向桌子中間扔金幣,“一賠十,賭輸贏!”

有人攥緊雙拳看著熱鬧又擂胸膛又敲桌子,“再加把勁兒,矮子。”

矮人助威,“今晚的酒錢就看你的了。”

連慣于見風使舵的老板娘也不禁聽從本心開懷大笑,胖胖的臉上堆積了皺紋,一邊說著公道話一邊撿拾起歪倒桌邊快要掉下地去的瓷碗。

“狗頭金,你這招可不地道兒,還不快松手。”

矮人下蹲、后撤,踢倒了身后的椅子。

大方桌上散落著骰子,正當中的金牌堆得像小山一樣高,桌邊擠滿了矮人。

那精靈好似被穿窗而過的日光灼傷了臉頰,半面紅到了頸根。還好不是柯林斯,瑟蘭督伊從一圈兒獅子頭上望過去嘆道。

胡佛的酒館處于半地下狀態,純正的矮人風格。陰蔽于酒館營生中的地下賭場,今兒個特例,滿員又過百,看熱鬧的直擠到了街面上。

“瑟蘭督伊大人來了!”

“噓”

人群自動分開,精靈還是要注意矮人建筑那低矮的門楣,往下九個臺階才踏在散發著酒糟氣的泥地上。這酒館壓著酒窖,腳下時刻升騰起醇香的酒氣,難怪生意絕好。

狗頭金這才放開了那個精靈,也不好意地垂下頭去。

精靈護衛更是尷尬,看到自己的上司沒有解救的意思,又想起柯林斯大人也是醉了,一會兒不要起什么沖突才好。那精靈恭恭敬敬地站好,半擋在柯林斯身前。

柯林斯拂開他,大大咧咧地說:“手氣不善,小輸了點。”

“輸給誰了?”

柯林斯聽了心中有氣。

“從前贏過?”

一句話更是哽得柯林斯沒話兒說。

先前那護衛精靈輕拉了一下柯林斯的衣袖,貼近了上司頸側焦急地耳語:“大人,您昨天押下的是露西恩公主花房的鑰匙,今天貝倫領主會為公主采花去。”

柯林斯滿臉酒氣,面色由紅轉白,銀發濕答答地粘在鬢角。柯林斯相信,瑟蘭督伊已然看清了金牌堆上斜插的鑰匙,和鑰匙柄上硨磲白鏨胎琺瑯的那一朵寧芙瑞。

“輸了什么?”

柯林斯結結巴巴。

矮人狗頭金察言觀色看出鑰匙比那些金銀更為珍貴,一把抓起揣進懷里。

“它是我的。”

“我愿意贖回。”瑟蘭督伊承諾。

“愿賭服輸,賭本不贖。”

“你愿意再賭幾次?”

桌邊的人散開一點兒,瑟蘭督伊隨意拉出一把椅子坐下。

矮人眼中放光,雙手拄在桌邊,微哈下腰與坐著的金發精靈對視,神情奮亢。他僅知道精靈富有,但是苦于沒有機會與他們之中手握重權者交流,如今可以賭上一賭,說不定不僅能夠贏得財物也許還可以賺得人情。就算是如狗頭金一樣散落于社會底層的小民也識得瑟蘭督伊是整個貝爾蘭唯一冠以大人名號的精靈。

“如果瑟蘭督伊大人愿意賭,我十分樂意奉陪,賭幾局都行。七局五勝如何,猜骰子怎么樣?”

“我不懂賭術,簡單地猜大小吧!”

酒館里喝酒的都停下動作圍攏上來,矮人站在里圈人類站在外圈錯落有致的排列好比搭好了看臺。沒有人敢于起哄造勢,就好像剛剛令人脊骨發涼毛孔緊縮的大蛇和驚悚地還擊的眾人都憑空消失不見了。

“好的,賭本是什么?”

“我想要你懷中的鑰匙。”

“既然賭本是瑟蘭督伊大人特別挑選的,那我也想選一件特別的東西。”狗頭金細尋金發精靈身上佩戴的飾物,除了簡潔的服飾還真沒什么可挑的,總不能要精靈一顆扣子吧。狗頭金這一念覺得發根一陣發寒。突然他瞄見精靈頸上的什么飾品滑出了衣領,憑著拾荒者的好眼力他認得那是秘銀制作的。

“我想要大人的項鏈墜。”不管這個東西代表何種意思,賭局結束再看心情,討不討人情任憑自己做主,狗頭金得意地盤算著。

狗頭金不知道這枚環狀印痕的秘銀指環是瑟蘭督伊雙親的定情信物,同樣地瑟蘭督伊自己也不知道。

“既然賭本特別,那么賭局也不妨特殊些,我們一戰到底如何,直到輸的一方認輸為止。”精靈說道。

狗頭金心算了一下桌上的賭資,湊熱鬧的眾人跟著計數,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嗨,狗頭金,你不是很能賭嘛!”

“不論終局的輸贏如何,之前贏得的賭資一局一清算。”狗頭金在心中計量。

“好。”瑟蘭督伊垂下眼瞼看看矮人,再轉到酒館老板娘身上,“請老板做個證人。”

柯林斯不知金發精靈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抱了雙臂冷笑著觀看。

老板娘馬上命伙計打掃桌面,收妥狗頭金的賭資,翻開檢查五粒骰子和蓋碗以示公正。

“賭具無問題。”

有人搬凳上桌胯坐其上嘴邊含了酒碗的沿兒,哼哼兩聲,笑看狗頭金。酒館里回蕩著吞酒的咕咚聲和不懷好意的笑聲。乖順的伙計又舀了兩碗烈酒分別放在兩位賭客身前。

狗頭金說:“請先!”

精靈搖骰子,狗頭金猜大,押下十金,瑟蘭督伊跟進十金,狗頭金勝,接過控碗權。

狗頭金搖定落碗,論到瑟蘭督伊猜謎。

“一金,小。”

“瑟蘭督伊大人很謹慎呢。”老板娘聲如輕絮入耳迷人,其他人類都希望能多聽幾句她的說話。

狗頭金,搖。

“二金,小。”

狗頭金,搖。

眾人等細細分辨。

“三金,小。”

狗頭金再搖,還是開大。

待精靈依次加到15金,無一次開小,矮人不禁唏噓,瑟蘭督伊共輸130金。

胡佛賭場的規矩,一枚金牌代表一盎司黃金。

“接著賭嗎?”狗頭金不確定地問道。

精靈做出請的手勢。

蓋碗里的響聲沉寂下去,人類停止喝酒,矮人放輕呼吸,老板娘扭動一下手指再交疊握成名媛淑女的標準姿勢,眼角眉稍的笑仍舊風清云淡,而她對面的伙計已然領會了老板的用意,雙雙前移,舀酒來填。

兩聲突兀的流水之音回響在空空的橡木杯里,灑落的漿液激起純綿的酒香,絲絲縷縷漾蕩著溢出。

對峙的精靈和矮人誰都沒有碰杯,而兩位伙計的一進一退攪開了賭場之中微微凝滯的氣息。

“16金,小。”

低語徘徊,對狗頭金不利的傳聞隱匿在看不見的角落發酵,狗頭金感覺像被蜇了,但他手上圓滑地一劃揭開碗蓋仍是大數。

人群里不知是誰首先發出一聲輕笑,眾人看待狗頭金的目光不知不覺地沾染了憐憫之色。

柯林斯死盯在狗頭金手上,精靈護衛的保衛圈半合,瑟蘭督伊坐的位置離桌子較遠,護衛前移已經站到他身前,矮人也自動將手按上斧柄,危難關頭矮人選擇圍護同族,人類則退開半步自我防衛。一時之間,眾多的人頭中間閃動了兵器的冷光。酒館的伙計一前一后盡心盡力地將老板娘護在中央。

無人注意的角落里點燃了安神的香煙。

狗頭金本意炫耀賭技,打壓精靈的氣勢,無奈將自己置于爭議之中。

瑟蘭督伊捏了一下自己的上臂,說道:“請再擲。”

金屬輕擦,兵器回銷之聲,亦或拔劍之音。

狗頭金擲骰子、合碗、大搖,響聲清脆。眾人凝神靜聽最后一絲滑音。

“146金,小。”

狗頭金雙臂衣袖高高卷起,緩緩揭開謎底,一個二,四個一。

矮人報以雷鳴般的掌聲。

“還賭嗎?”柯林斯壓低了聲線質問。

關于狗頭金是無影老千王的傳說猶言在耳,使得頭腦生痛記憶閃回將往事一樁樁一件件串聯,人群中隱秘的流言伴著輕蔑的哼氣呼出,刺激著狗頭金,他的耳廊都在顫動。酒館的老板娘選擇屈從于諾格羅德的國力,在矮人的地盤不揭露無影千王的老底。

狗頭金抵住無形的壓力,頭昂揚而起,他不解釋,默默收起五粒骰子,他不服氣,為什么矮人和人類看到了那四個一還要懷疑他的實力,所以,賭局決不能終止,不能終止于他的敗局。

柯林斯的鄙視挑起了狗頭金的怒意,他將袖管摞得更高露出兩條長滿粗毛的手臂,狗頭金再想想還覺不夠妥貼又脫掉了上衣,赤搏了上身瞪視著精靈。

狗頭金挺直了背,高聲為自己壯膽:“瑟蘭督伊大人,猜骰子我們也玩了幾把了,即使賭本特別這種玩法也沒什么意思,不如,加點花樣,再填點彩頭。”

“怎么講?”

那精靈靠坐在椅子里交疊了雙腿,雙手輕握著放于腿上,吐音輕輕,好像看著面前的玩物耍寶,極有耐性。饒是狗頭金這種長年蜇伏于底層的小民也有火氣和自尊,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同族懷疑被其他種族蔑視,就好比將金礦當成青銅扔進熔爐冶煉,一邊糟蹋東西一邊咒罵該死,不見金水的閃光卻讓金衣粘塵,再被謬誤之人篤信是矸石。

“除了原先的賭本之外附加點東西,這東西必須出自本身,世間無可代替。彩頭就是老板娘后院箱子里的東西,終局之時,只取里面的東西,絕不可以動箱子本身。”

哈哈,人類爆笑,放進箱子里的神秘賭注,誰知道那是什么呢,也許是價值連城的古物,也許只是一潑稀屎!

“老板為什么要為你添彩頭?”

矮人哄笑起來。

先前喝酒的精壯漢子吞下一大口酒液嘲笑他說:“狗頭金,平日里你吹牛也就罷了,賭命的關頭居然還敢打老板娘的主意。”

人群里的笑聲更響亮了。

對這場賭局,人們是樂見其成的。

“嗨,老板娘,您就大度一點,也就當為我們這些老酒客送些時新的玩意兒,行不行?”

“你小子是想老板娘自己鉆進那口大箱子?”

“啊,哈哈哈哈”

嘩,大笑的人著了一杯酒。

“喝高了去外兒邊使瘋兒,這是老娘敬你的酒。”

那人抹了一把臉,舔一舔手掌上的酒水,又看了看堵門湊趣的家伙,“這門都出不去,我想走都不成了。哎,老板娘,原來生意人真不地道兒,我從不賒欠,在你這兒喝了一二十年的酒了,怎么從沒碰上這種純釀,原來老板娘的酒也是摻過水的。”

“一二十年算個屁,”老板娘喝道,“我真正的老主顧,他的太爺爺和我的太爺爺在一起喝酒時,什么滋味兒的酒沒嘗過。以你灌湯藥的喝酒方式,永遠不會記得喝的是什么嗆人的東西。”

有人借故伸手拍了他的肩膀假意示好實則因為人擠人的拍不到自己的大腿。酒館之外扒窗子的人也跟著起哄,大約喊的都是讓老板娘慷慨點為酒館再添點精彩節目。被潑酒那人礙于眾人情面最終沒有發作,放低了一雙鷹隼之眼看著老板娘與相熟的酒客打情罵俏之時裙裾的抖動。

一時之間老板娘的鐵腕柔情壓過了狗頭金的氣勢,逼迫他站到舞臺邊緣。

狗頭金冷眼看著老板娘膩歪了十幾年的表演,待她扭得差不多了,粗聲粗氣地續道:“老板娘,你可還記得你欠我不還的東西,如今就放進那箱子里,算我為你的賭場賺的彩頭,輸了算我的,贏了歸你。”

老板娘的美瞳像擦過艷陽天多情的煙云,她笑眼微眨,流光滾動,思慮從諾格羅德權貴的嗜好轉到地頭蛇的授意,她輕聲說話,眾人漸漸安靜下來。

“好吧,我特別為一直照顧我的老顧客準備一點兒噱頭助興。”

“老板娘這才大方!”

“我要瑟蘭督伊大人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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