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用。”金發者篤定地說道,“作為醫者看盡生之炎涼死之悲愴,在精靈漫長的一生中將是沒有盡頭的責任,沒有一顆強大的心根本做不成精靈醫師,菲娜公主自然不喜她的兒子過這樣的生活。”
“精靈要學會遺忘才能過得快樂,但是醫師的記憶是久遠而深刻的,他們通常不能選擇遺忘來舒懷。菲娜公主已經痛得沒有心了,她的血淚都已流干,只是對這個孩子還存有留戀。就讓我看看瑟蘭督伊怎么耗盡他NANA的愛心吧!”金發者詭異地笑了。
“大人怎么知道這些事的?”
“我是天魔王大人得力的助手,精靈這點破兒事要想知道很容易的!”金發者輕淺地笑著說,“愚蠢的人類千姿百態精彩的表演,他們雖然短命,但一生從不缺乏欲望與激情,即使他們的所作所為遭受詬病,神也覺得看著他們遠比看著不思進取享受長生的精靈有意思多了!”
“主人真的討厭人類,要挑起人類與精靈的仇恨,而半獸人為食奔忙恨得單純,借它之手人類就不會起疑心。”
金發者瞇起眼睛看著討好他的半獸人模樣的這個人,這個人還算是個人,他還有思想,還沒有徹底淪落成無知無覺的半獸人狀態的殺人機器。
“看來我的計劃尚需努力!”金發者長嘆一聲快步走出明亮的房間。
他邊走邊得意洋洋地盤算著加緊煉制半獸人的計劃,白癡德凱尼給了這么多的原材料一定得好好利用,廉價的人類比脆弱的精靈損耗小多了,成效更加顯著。不過,還是喜歡施虐美麗的東西,讓高傲者求饒,奪走他們最珍貴的自尊。他握緊了拳頭,感受著指甲刺破皮肉的微痛,恨,不止一次在血脈中溯洄溯游。
為什么,為什么兩個種族的結合就是異種,要遭人白眼與唾棄,那些膽小鬼是在害怕嗎,怕這天作之合成長的碩果天賦異秉奪了他們的君主之位?好笑,我不在乎那些卑微人類重視的所謂權勢,但我不能容忍他們施加與我和母親的欺凌,我要報仇,我不會放過他們家族的每一個人!
我厭惡人類低賤的血統,更看不起你們的江山。
我的主人,天魔王,才是世界之大神,讓精靈與人類同時害怕。讓那些曾經視我為螻蟻的骯臟的老鬼在半獸人的胯下求饒,讓他們首創的刑法百倍地返還于他們自身,讓這些做我的奴隸都不配的人在血池里乞討與呻吟。對的,他們不會死去,他們沒資格享用這份靈魂的大禮。對,他們怕死,而我不會讓他們死的,我會滿足他們這點小小的愿望,我還是很仁慈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發者的狂笑從深遂的通道中傳來,從夾扁的門縫中逸出。
“好像是我們在望塔聽見過的那個年輕一點兒的聲音,他在里面,這絕不是受虐的聲音。”瑟蘭督伊對卓雅說。
“笑這么開心,那他就是施暴者。”卓雅回答。
“知道了地道的通路。”
“你知道了你帶路吧!”卓雅抱起那個孩子。
“小家伙,你同意一起去嗎?”瑟蘭督伊問那個小孩子。
小男孩木然地望著他,回頭看向石堡那方。
石堡幾乎是空的,其中一個房間傳來奇怪的浪笑聲,從回廊遠端踏踏踏地走來一位女士,精靈蹲伏在高高的中空拱頂下龐大的人像裝飾花紋背后感到唏噓。人類這藝術品位,這么些個俯身的裸像在昏暗的空間里不會被錯以為是刺客嗎?
回廊上方四周有很多形態各異的雕像,有的還長有翅膀在飛翔,有的抱著厚重的書本,有的手持鮮花敬獻給主座上的君王。
“鎮長家的群像?”卓雅耳語。
那個有聲的房間已安靜下來,著高腰水裙身姿筆挺的女士步履沉重地在下方通過,一側小走廊跑來一個粉衣小女孩,在女士面前恭敬地屈膝一禮。
“路斯特瑪雅太太,鎮長大人在找您。”
“知道了!”那位女士看了一眼發出聲音的房間緊閉的木門,高傲地轉身離去。
“我們是去查看那個房間,還是跟著她走?”卓雅問道。
“先看看路斯特瑪雅太太到哪里去了,再回來看看這間房。”瑟蘭督伊回答。
所有的人像構成了良好的攀爬條件,精靈背著小男孩來回穿過大廳廣闊的空間,瑟蘭督伊定神辨別一下方位,說道:“如果以直線挖掘,地牢確實從那個房間經過,也許會有入口。”
精靈隔著門確定里面沒人,卓雅點頭會意這間房果然有暗道。那個小男孩掙扎了兩下,他將臉貼近門邊,靈巧地撥開門鎖。
精靈小心地推開它,套房外間箱柜桌椅擺設規整,未動過的樣子,顯然不像平素有人常住的,再向內走,一張大床,其上紗幔飄飄。月光加深了風撩起絹紗折出的陰影,清晰地展現給精靈看床單上的兩個旋渦,風吹來甜膩膩的糜爛的氣味兒,小精靈捂住了鼻子。
房間里的窗大開著,也許客人走得匆忙。卓雅將小男孩舉到高高的窗臺板上,他站直身體向外張望,說了自遇到精靈后的第一句話,外面沒人,因為他知道窗太高,兩個精靈看不見窗外的情況。
“沒有暗道,從窗戶逃走的。”卓雅失望地說。
所以精靈再回來鎮長大人的房間時,里面的談話接近尾聲了。
“大人既然不相信那個男人,為什么還要留著他?”一個猶豫的女聲問道。
“他的藥有些效果,而且我必須等到制藥成功,母親大人這次很是期待,我不能再讓她失望。”
“他是個邪惡的人,手段殘忍,與邪惡的人為伍將被陰影侵襲,讓靈魂受到腐蝕。”聽聲音很像剛才經過的路斯特瑪雅太太。
“他并不忠心于我,一旦事成,盡快”精靈聽不到聲音了,實際上德凱尼順手比劃了個砍殺的架勢。
“請問大人今夜在哪里安寢,我派人安排妥當。”
“今夜就算了吧,替我找間空木屋,我要好好休息一晚。明天通知夫人準備好。”
“是。”恭敬的聲音。
“印鑒找到了嗎?金發的米勒勸我新制一枚印章,與多瑞亞斯的什桃芮莊園通商。”
“那怎么行,這枚印章是與施頓恩郡通商所用,更換需要不少的手續。”精靈判斷路斯特瑪雅太太可能司管家之職。
“就是因為如此重要,所以才必須盡早廢棄,如果找不到也不能給有心人以可乘之機。”聽聲音并不像望塔上的老人。
“大人從未將之收入印鑒盒中,以往‘找不見’不久自歸,況且其他人從不知這枚印章的樣貌,也正因為如此下人們無從尋找。”審慎的女聲。
“近日的垃圾清理了嗎?”
“還沒有。”
“細仔查找一遍,凡是金屬的東西都拿來給我看看。”
“好的。”
路斯特瑪雅太太走后,德凱尼大人枯坐了一會兒,聽著魚缸里的泡泡聲,看著魚兒的歡騰冷冷一笑,然后直起身走向房子的出口。
“垃圾堆。”小男孩嘟噥了這一句。
德凱尼房間的門很容易就打開了,這家伙忘記了上鎖。偌大的房間里枝形燭臺擺滿一面墻壁,將半間屋子照得亮如白晝。桌椅放置于屋子正中央,水晶瓶里插著數枝洛麗瑪絲玫瑰,花瓣上落了刺目的一滴血,干涸成了紫黑色。
精靈看著圣潔的花兒上那點臟污似乎要燃燒起來,記錄了一個怨靈全部的仇恨,在花瓣邊緣燒成空洞。最終什么也沒發生,瑟蘭督伊頂在冰冷的墻上,背后傳來咚的一聲敲擊。他迅速轉身,巨大的水晶棺里不斷翻涌白色的浪花,許多丑陋的黑魚爭相撞擊流紋甚少的晶壁,它們擠出水面,從水晶棺的上部躍下,跌在小精靈腳邊上竄下跳,白森森的獠牙在燈燭下反射著琺瑯質的冷光,不斷地在咬。
“蹕歌剃斯,食人魚。”瑟蘭督伊將手伸向幽暗剔透的水晶壁,黑白相間的浪花中沖出一條大魚,粗壯的前牙咬在小精靈的指印上,強烈的震動自指腹下傳來。水底翻轉著升起一片朝霞一般彤紅的絲料,似云卷云舒。
“府里常常丟失美女,出現白骨。”小男孩呆呆地望著長方形的魚缸說道。
“快找找哪里有暗道!”卓雅飛速將燭臺、花瓶、廊柱、雕像及一切有中心軸的東西都轉了一遍,房間里靜悄悄的,又探尋了煙火落盡的壁爐。
食人魚明知吃不到精靈就都退回去慢慢巡游了。瑟蘭督伊在數魚的數量,在水晶缸壁上描畫一條條魚形,所有的魚聚在他的指尖,卓雅搬來一枝燭又來監督干活兒開小差的精靈。
“咳”她重重咳嗽了一聲。
“找到了!”小精靈指向缸底角落,光線的折射下出現一個扭曲的凹坑,原來這只無蓋棺是由一整塊白水晶雕鑿而成。
“那就是個墻壁上的瑕疵。”卓雅為了能夠看清楚,臉貼上水晶面,兇狠的黑魚一頭撞擊在女精靈水中的影子上,這一次水晶壁都傳出執拗刺耳的銳響。
瑟蘭督伊盡力伸臂去摳那個凹陷之處,鑲嵌在壁龕之內的魚缸轟隆隆向后退去,側面出現一個黑洞洞的入口,陰風撲打在面上。
“方才機關開啟那么大動靜會被守衛發現的,我們必須進洞了。”瑟蘭督伊當機立斷對卓雅說道。
卓雅將不適從眉目間除去,倒是那個男孩子尖叫一聲不要!精靈抱起強烈掙扎踢打的男孩兒鉆進洞去。魚缸復位。趕來探查異響的衛兵剛好看到金云朵圖案的地毯上已經挺直的食人魚。
洞里不是全黑,微風循環,燭火撲閃,地上慘淡的影子交錯著游移不定。精靈來來回回走了三圈,這一段通道兩端是封死的。昏黃的壁燈下,小男孩的嘴唇發紫,邊緣咬得泛白,他驚恐地四處望。
瑟蘭督伊在有中縫的石壁下看到一行極小的字,輕松地念道:“相信你的直覺,分別打開通往天堂和地獄的門。這個鎮長還是個謎語愛好者。”
“你還笑,要怎么走,要怎么打開?”卓雅生氣了。
“我不知道,不如,讓他來選吧,天神最喜歡小孩子的。”瑟蘭督伊問小男孩,“走哪個門,后面有追兵,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小男孩深深蹙起了眉,學著老人的樣子用拇指和食指托起下巴,“讓我想想。”
“左右,左右,左”小男孩一伸指。
瑟蘭督伊立刻將手掌覆在左墻像水漬一樣的怪圈上,門應手而開。洞窟冗長,墻壁的石材在改變,洞不斷地轉折,直到讓闖入者失去方向感,間或叉路上的門也刻有謎語,精靈不熟悉人類歷史無法解答,全憑小男孩的直覺做出選擇。
在左右左右聲中他們已經穿越了六道門禁,早不知地道是否通向要去的地方。
“瑟蘭督伊,你知道我們在哪里嗎?”卓雅為自己是路癡而難過,聲音里充滿了自責。
“德凱尼的地下花園,他的謎語宮殿。”瑟蘭督伊摸索著石材徹筑的墻壁,回憶每一處轉折,“你說德凱尼建這地道做什么用的?”
“逃生、儲藏、交易?”卓雅盡力去想,實在無法可想了,“聯絡、作惡、惡趣味?”
“除了最后一項,這些需要將洞穴通道設置成生和死兩種情形嗎?”
“我是不相信德凱尼迷糊的個性會記住這些個通道的生死。”卓雅回答。
“所以,很有可能只有第一個門選擇了生死,其后的就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游戲。”
“我們走了這么久都是安全的,就是說我們選對了生門,去往天堂?”
“但愿如此!”
“追兵都迷路了嗎?”
“希望他們選擇了死!”小男孩插言,兩個精靈相視一笑。
“做好準備,要有一場惡戰了。”瑟蘭督伊站在木制的雙扇門前認真地說道。
卓雅單手抱著男童,另一手持劍護在身前,只等瑟蘭督伊推開門。
突然門向內敞開,連珠的火把一齊向著精靈擲來,干柴、油腥的噼啪聲越來越近,濃烈的煙氣帶著熾熱的溫度燒到近前,黑煙后面是無形的火光,妖魔一樣的油脂粘附在精靈的劍上,劍風橫掃,油滴爆燃成火球,被劍氣劈開,紅光點點裝飾著精靈的劍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