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珍緩緩道:“此事可為!”
雖然只有四個字,哲圖二人聽了卻立時輕松許多。
哲圖端坐輪椅,文雅英俊的臉龐,輪廓分明,鼻子高挺,微笑中帶著一種智慧而縹緲的眼神,道:“當年我和游塔賓老師推演各種可能,唯獨沒有推演到你的出現。說說看,你到底怎么想的?”
向珍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道袍,頭頂懸下一條鋼鞭似的烏黑辮子,長至臀部,腳底下是一雙薄薄的布鞋,在朗清殿堅實的地板上走了半圈,笑道:“關于第六感,或者說直覺,現在人類已經開發得很多了。這是一種主要通過視覺來完成記憶儲存、很模糊但可喚醒的意識類型。我現在的直覺是,后發帝國的危險被降到歷史最低點。如果你不信,可以聯系宇青至尊。”
哲圖看她自信地樣子,也笑了起來:“你是精神大師,我信不過自己也相信你。”
向珍沉吟道:“其實這一年來,我也一直思考帝國的前途,以前還有些迷惘,現在卻看得比較清楚!”
眼看兩人難以置信的樣子,向珍笑道:“你們想想,當時我從獸族過來的時候,后發帝國甚至聽說還有智能族,已經做好了大規模登陸作戰的準備,但為什么這么久還雷聲大雨點小?”
哲圖眼睛一亮:“你是說嗤霍極尊?”
向珍道:“八成是了,若非如此,慈蝴早已發信向我們求援了,能改變這等局勢的,只有超級強者出面,所以我猜測,說不定隆積伏至尊現在已被隔離調查。因為至尊以上的強者應該是不能直接參與戰爭,何況他還幫助拉古達父子做了那么多壞事。”
厝連赫莫名其妙,他自然沒有聽說過嗤霍極尊的名字,嚴肅道:“這事關系重大,如果以此作為判斷和決策的依據,還是聯系上至尊,并得到明確答復的好。”
向珍應道:“這是當然,我來聯系師兄。你們兩位抓緊時間起草借兵的奏章、文書、報表等。為保成功,我建議在奏章中言明,這是室女帝國向熊罡帝國最后一次借兵。”
哲圖和厝連赫吃驚地盯著向珍,向珍一邊打開云腦連接器,一邊說道:“是不是覺得賭注抵押太大?但我覺得只有這樣,陛下對其他大臣才好交代,我們也才能一次性借到的龐大兵力。”
朗清殿內似乎空氣凝結,賭上兩大帝國悠久友誼,從而獲得最大的支持規模?這是哲圖以前沒有推演過的,三人一邊思考,一邊各行其是。
事情果如向珍推斷,宇青至尊很快發來消息,嗤霍極尊已經帶走隆積伏,并開始在灰天盟進行全面的內部調查。
得到這個反饋,哲圖于是和厝連赫去找柴樺八世。果然,柴樺八世聽說不僅是最后一次用兵,還有向珍親自出手,一口答應,但在程序上還需要和軍政各大要員進行磋商。
回來后,哲圖又給給慈蝴發出消息,讓她制定好向帝都推進的一切細節,準備行動。
此刻,在大約一億光年外,室女星在星空中熠熠閃光,如同一位美麗天使,手持麥穗,似乎展示著這是一個豐收的季節。
但屹立在半山腰的室女宮,宮內某殿,數人面紅耳赤,乃至不時有聲嘶力竭的語音傳到殿外,莫非在爭搶豐收果實?
一位濃妝妖艷的婦人,忘記了款款儀態,手舞足蹈幾乎吐沫橫飛:“絕對不行,你們這樣我怎么向神皇交代?你們不需要蟲族的友誼了嗎?”
站在她面前的有兩人,一個器宇軒昂,顧盼自雄的中年人,正是拉古達;一個相貌猥瑣,卻身披黃金鎧甲的老者,正是宇宙雇傭兵的圖多杰。他們不斷地安慰這幾乎失控的女人。
旁邊,在這等喧囂中還能正襟危坐的還有兩人。一個面若冠玉的年輕人,頭戴金冠身穿錦袍,目視前方,遠看巍然不動,細看卻似面若死灰;另一個總是習慣性地把身子縮成一團,似乎要找到陰影才有安全感,很難看清楚他的面目。
艷婦的聲嘶力竭顯然已不是一時半刻了,揮揮手,露出倦態道:“我不需要你們的安慰,我只要你們告訴我該如何回稟神皇?說呀,好歹也是多年朋友,難道眼看著我死嗎?”
她說到后來已經完全萎靡,踉蹌著,撲倒在擺滿了珍饈美味的桌子邊,看看端坐的兩人,伸出青蔥般的玉指晃動著逐一點過去,癡癡笑:“你啊,你呀,相信這幾個人類?真是宇宙第一個大笨蛋。”
陰影中那人露出不悅的神色,回應道:“冉琴,這不是沒有辦法嘛,誰也沒想到居然會有聯盟高層干預這事。幾十萬年了,你們誰見過聯盟高層管過世俗事情?”
艷婦不甘道:“那你是要我自認倒霉嗎?你就不能拉著智能族一起對付熊罡?”眼看陰影人搖頭,不禁悲從中來:“你們這些人類,事前甜言蜜語,事敗明哲保身,全不是好東西。包括你,哈哈,陛下!你自負聰明,還不是和我一樣下場?”
那臉若死灰的年輕人被艷婦冉琴一指,表情猙獰起來,似乎血氣終于被激起,站起身來,咬牙道:“走吧,你們都走吧,我的帝國我自己來捍衛,隆積伏至尊不在了,他們的至尊同樣不能參戰,我未必一定輸。我絕不允許他再騎在我的頭上!”原來正是哲圖和慈蝴的小弟,目前室女帝國的皇帝泰離。
拉古達眼看泰離神情凄惶,笑道:“兄弟,我冒險從邊境過來看你,可不是為了危言聳聽,是想一起找到解局的辦法。現在冉琴慌成一團,這還可以理解,一旦你姐姐贏了,蟲族這些年的投資就打了水漂。可你不一樣,你要是失敗,死路一條啊。”
泰離語帶酸氣,盯著拉古達道:“你現在終于成為后發大帝國的皇帝,意氣風發,哪里體會到我的心情?”
拉古達道:“別人不知道內情,你還不清楚?我有今日,用了多少年花費多大心血!事情不到最后,一切都有翻盤的可能。再說你姐姐不還沒打過來嗎?是男人就要把擔子挑起來。有我,有你老師在,你就有堅強的靠山。實在不行,你來后發帝國嘛。”
泰離點頭,走到陰影人面前,恭謹道:“老師,您看現在到底如何安排的好?”
這一刻,陰影人終于站起身來,五短身材,一身灰色鎧甲,雙眼精芒閃動,正是室女道場的總館主近咖。他輕輕把泰離拉到更遠處的角落,沉吟道:“你不要怪老師,這種關鍵時刻,我實話和你說了,說起來我們都只是棋子。”看到泰離駭然的神情,苦笑一下,接著道,“你知道點大概就行。據我所知,這盤棋原本是幾十萬年前就已布下,可稱萬無一失的設計。從智能族,經過后發帝國,經過你們室女帝國,再通向蟲族,乃至大尺度直到巨壁,這是一條超級通道。這條線上,我和你這兩大帝國是關鍵。但隆積伏至尊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意外暴露,導致目前局面被動。現在灰天盟正全面自查,我不得不暫避風頭。后發帝國我們拿下了,室女帝國這里,你得堅守住,明白嗎?”
泰離從小不僅表現出狡黠一面,還有狠戾的一面,略略一頓,忽然咧嘴笑了起來,自忖,“不就是被利用嗎?老師是時空之主都可以被人利用幾十萬年,何況我呢?”再想到,此時自己畢竟已經貴為帝國皇帝,這是何等尊崇,不就是利用嘛,這么大一帝國,你們隨便用好了。
泰離原本失去血色的臉龐,此時突然紅潤起來,仰天大笑兩聲“哈哈!”。笑聲突兀,空曠的宮殿里似乎回蕩起殘忍與暴虐的血腥味。
冉琴皺眉道:“陛下,你瘋了嗎?”
泰離表情再度嚴肅起來,又端坐到桌子旁,似乎恢復了帝王的從容氣度:“我沒有瘋。對了,我想問一下,不知冉琴王者是繼續留下來和我們一起,還是即刻返回蟲族?”
冉琴再沒有平時在眾人面前見到帝王時,表現出的雍容與美艷,似乎氣力已盡,把頭趴在桌子上,喃喃道:“我在這里還坐一會,就會離開,永遠地離開這里。”
泰離一皺眉,正要勸說幾句,忽然一個金黃色身影一閃,圖多杰已經來到冉琴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肩膀道:“何必傷心呢?要不要我派人護送你會蟲族?”
冉琴一巴掌打掉他的手:“你有膽子就自己來送,派一幫窩囊廢護送我嗎?那還不如我自己走方便。”
說到這里,似乎氣息一下強了很多,精神一振站了起來,各向行禮:“兩位陛下,館主,我先告辭了,希望你們霸圖大業早成,哈哈,有緣再見了。”竟不顧眾人挽留,獨自踉蹌而去。
圖多杰摸了摸手掌,尷尬道:“蟲子就是蟲子,一點風吹草動就尋死覓活的樣。”
近咖忽然道:“這的確不是小變故,拉古達,你先返回帝都,掌控一切,后發帝國可不能再出了亂子了。你們幾個都過來,我們再商量一下。”
而這個時候,熊罡帝都“赤熊星”正掀起了大規模的征兵風暴,“匡扶正義,支援友邦”的口號在各大媒體輪番出現,各種招貼畫懸掛到每個征兵地點。皇帝柴樺八世已經下令,將征集一百萬義務兵支援毗鄰的室女帝國。哲圖皇子更頻繁亮相在媒體、軍營和各大居民點。
朗川園內,達因嘟囔道:“主人,這園子才建好一年,多漂亮啊,我們一走它又要荒涼了,可惜啊。”
阿夏毫不客氣地踢了他一腳:“還沒上戰場就怕了是吧?你看獵弩,人家多積極啊,哪像你話這么多,還盡是打退堂鼓的話。”
向珍笑道:“等戰爭結束了,派你來擔任大使或者干脆來這里當守園吧。”達因這才大喜。
向珍又喊住獵弩,嚴肅道:“多謝你們三兄弟的幫助,現在我需要你再跑一趟獸族,如何?”
獵弩高大的身軀頓時挺得筆直,大聲道:“請主宰吩咐,絕不推辭。”向珍微微一笑,道:“你必先經過醒悅城,轉告貓凡他們,說我一直對星港經濟區很有興趣,我的建議是把醒悅城進一步擴大,成為連接木族、獸族、后發帝國與室女帝國的中間站。如果他們有信心,就請早日準備。”
停頓一下,接著道,“目前看來,木族和獸族肯定不成問題,室女帝國一旦完成統一也絕不成問題,最后就是后發大帝國。因此,獵弩,你繼續趕往獸族,把熊罡帝國出兵合擊的事情告訴磨寒陛下,請他們緊密盯著后發帝國的動靜,如果有變,請他們盡力騷擾,不用大戰,制造小糾紛即可。”
獵弩恭謹地點頭,表示全部記住了。向珍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親手刻下兩枚玉簡,道:“這里是關于室女帝國未來一段時間的形勢判斷,還有我對溝通人、木、獸三族經濟區的一些構想,請你們三兄弟讀過后分別轉交獸族和木族。”
看獵弩小心地接過玉簡,向珍從戒指中拿出一艘灰色的小飛船,道:“這是灰天盟制作的小飛船,是我送給醒悅城的禮物,切勿推辭。達因,你送一下獵弩吧。”
達因聞言,一把拖住獵弩,大聲道:“走吧,特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