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禮花般燦爛,卻如魔鬼般猙獰!美麗、寧靜、溫馨的香江夜空,被四分五裂的炸彈碎片撕的七零八落。1941年底,日本法西斯進攻遠東自由港。
本來舉家南遷進入香港躲避戰亂的李嘉誠一家,又一次的面對日寇的狂轟濫炸。不久,英軍投降,日本人全面占領了香港,膏藥旗代替了米字旗。為了戰爭,日本軍隊對香港實施了戰時機制,工廠倒閉,物資奇缺。沒有辦法,14歲的李嘉誠一家只能再次骨肉分離。母親莊碧琴帶著更加幼小的弟弟、妹妹北歸潮州,臨行之前,母親摸著李嘉誠的頭,一遍遍叮囑:“多聽舅舅的話,多聽爸爸的話,等著媽媽。”
少年的稚氣掛在臉上,眼睛里掛滿了淚花。生活的艱難,李嘉誠像一個大人那樣,向媽媽點頭:放心,媽媽,有我在就有爸爸在。
爸爸李云經,幼讀詩書,任職教員,在潮州鄉里也是一個文化人。可在戰時的香港,哪兒還有安靜的書桌?他只能憑借李嘉誠舅舅的介紹,在一個小鋪子當個小職員。在這里,他親眼目睹港人踴躍捐款,支援內地抗戰。沒有錢,抵抗外族侵略是不可能的,于是,這位孔孟的傳人,對教育救國動搖了,從心中感覺實業也能救國。他曾經向李嘉誠流露過這一看法,也許,這是無意間播下的一顆種子。這種子種在了李嘉誠的心里,一旦有適當的機會,澆上雨露它就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媽媽走后不久,生活的操勞,物資的短缺。父親李云經患上了肺結核的疾病,按照民間說法“肺癆”。
貧困加上日寇對香港的蹂躪,李云經的癆病一天甚上一天,終于臥床不起。然而,父親為了李嘉誠不至于輟學,仍然不肯吃藥,將省下來的錢為李嘉誠補貼學費。多年以后,每當想起這些,李嘉誠都會熱淚盈眶。是山一樣的父愛,讓李嘉誠砥礪前行。
是舅舅莊靜庵,危難時強行把父親送進了醫院。可是,那個時代的醫療水平,肺癆,差不多就是絕癥。李云經終于不治,離開人世的那一天,父親拉著他的手,看著李嘉誠什么也不說。李嘉誠明白了父親的意思,他指天發誓:“我一定會讓我們家過上好日子!”
聽到這樣的話,李云經閉上了眼睛,溘然長辭。
獨立的人生開始了,第一步,李嘉誠就遇上了騙子。為了安葬父親,李嘉誠找了兩個聲稱可以賣墓地的人,交上了訂金。可小小的李嘉誠并不放心,要求親眼看看墓地。那兩個人覺得孩子好騙,準備半路上甩掉他。誰知道,幾經周折,李嘉誠寸步不離。兩個騙子看甩不掉李嘉誠,就帶著他到了墳場。二人用客家話商量,準備找一塊已經埋了人的墳地,將死人挖出,然后交給李嘉誠。
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李嘉誠是潮州人,他懂得客家話。李嘉誠聽懂了他們的商議,氣得心頭發抖。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無恥的人!但他清楚,這兩個人什么事都能干的出來。荒郊野外,他一個瘦弱少年怎么能是這兩個兇徒的對手。于是,他盡量平靜地對那兩個人說:你們的話我全聽到了,算了吧!訂金就送給你們了,我另找賣主。
事后,李嘉誠的父親被安葬在羅湖邊上的沙嶺墳場。
但這件事讓少年李嘉誠終生難忘,他從此告誡自己:決不能賺昧良心的錢!這也成為了他一生的左右銘。
父親走了,少年李嘉仿佛孤身一人迎向了寒風。其實不然,他的后面還有一個人,這人非常強大,他叫莊靜庵,李嘉誠的舅舅。李嘉誠一家離開潮州,避于香港就是投奔的舅舅。舅舅是站在他的背后,另一個山一樣的存在。
如果說是父親給了他正直的品格,誠實的基因。而舅舅莊靜庵給了他商人的精明、打工者的勤奮,以及共同具有的簡樸和低調以及愿意助人的風范。
沒有舅舅,李嘉誠的存在以及發展都是不可想象的。
當然,莊靜庵還有一個身份,他還是李嘉誠的岳父。不過,那是后話,李嘉誠進入香港之后,特別是父親離去,孤身掙扎于人生海洋的時候,他只有14歲。因此,莊靜庵還只是他的舅舅。
但這個舅父只是在暗中觀察著這個弱不禁風的少年,讓他在人海中苦苦掙扎。只是在李嘉誠最困難的時候,他才伸出援助的手。所有的主意,所有的困難,所有的進退,都由少年李嘉誠自己來抉擇。
這不是莊靜庵故作高深,而是來源于他的理念,他認為艱難的人生路必須靠自己。而這個“自己”是需要磨練的,磨練意志,磨練技能,磨練品格。即使面對自己的姐姐和姐夫,他也如此。
李嘉誠一家到了香港,他可以立刻倒出自己的房子,讓他們一家有了安居之室。也資助他們金錢,幫助他們安頓生活渡過難關。可是,他并沒有安排李云經到自己已經很紅火的“中南鐘表公司”去上班,也沒有在李云經去世后,安排李嘉誠到公司去工作。
他的公司很大,需要的人也很多。即使是不多,加一個李嘉誠是沒有問題的。可他并沒有這么做,一切都看李嘉誠自己的選擇。
一切看起來有些“無情”,然而,更深刻的情感就在這無情之中。為什么這么說?因為,莊靜庵和李嘉誠一樣都是潮州人。那么,潮州人怎么了?那就得說說潮州。
潮州,無非是位于廣東省東北角的一隅之地。可是,它卻名動海內外。原因之一,他是著名僑鄉。無數的潮州人自古自今,飄洋過海,下南洋,奔泰國,足跡遍布東南亞,在陌生的土地上打出了一片屬于華人的輝煌。原因之二,他們吃苦耐勞,不尚虛華,永遠不滿現狀開拓進取,是中華民族最善于打拼的一群人。
潮州不但有屬于自己的地方語言、還有自己獨特的菜系、獨特的民居、獨特的戲曲與音樂。總之,潮州有自己獨特的文化與風格。
說到這里,也許我們就知道了,莊靜庵喜歡看到自己外甥進取、打拼,而后獨立于人海。
可是,李嘉誠只有15歲啊!什么概念?少不更事的意思!然而,他不更事也不行,因為父親不在,他必須獨立挑起生活的擔子。就如叢林中,一個失去的父親翅膀遮蔽的雛鷹,他飛也得飛,不飛也得飛。
這就是生活所迫!
好在,李嘉誠也是潮州人,這潮州人的基因讓他身上傳承,潮州人的血液在他身上流淌。埋葬了父親,他并沒有開口求自己的舅父讓他到鐘表公司去謀生。他開始奔波于香港的商鋪、飯館、旅店、工廠,其目的就是找一份工作,好讓自己安身立命,好讓自己獨立生活。
1943年,日寇鐵路下的香港,百業凋零。近百萬的人逃港而去,整個港島只剩下了60萬人。可想而知,在這種情況下謀生是何等艱難?
大街人,行人寥寥,公交車半天一趟。狂風吹來,垃圾旋轉而起。只有巡邏的日本兵,踏動皮靴,閃動刺刀,讓人驚心動魄。
李嘉誠首先想到的還是潮州同鄉,潮州人的團結是有名的,不管在那個地方,只要有潮州人就有潮州的同鄉會。可是,那個時代,潮州人也是自顧不暇,他們也是苦苦掙扎。
李嘉誠首先想到一個黃姓的老板,他開的是雜貨店。
李嘉誠稱呼老板謂“黃叔”,黃叔與李嘉誠是鄰居,他們同住在潮州的北門街。年少時,黃叔是李嘉誠伯伯李云章的學生。按照道理講,他們是世交。李嘉誠滿懷信心的找到了黃叔的雜貨店,可讓他大吃一驚的是眼前的景象。店門緊閉,曾經是那么惹眼的招牌不知哪兒去了,而門前堆滿了垃圾。
還用進去嗎?李嘉誠心中明白,這家店鋪已經是人去屋空。至于,黃叔哪兒去了?不得而知。
這就是1943年的香港,這就是日本法西斯占領下的香港。百業凋零、民不聊生。剎那間,李嘉誠如墜冰窟。失望讓他兩腿失去了力量,勉強掙扎著回到家中。
表妹來看她,在那個寒冷的日子里,表妹莊月明的一雙瞳仁是他心中的火焰。看著哥哥紅腫的雙腳,妹妹心痛地給他打來溫熱的水,告訴他:許多事就在堅持一下之中。
李嘉誠咬緊嘴唇,發紅的眼圈中那顆淚花在閃爍。但他努力地使那兩顆淚花保留在原處,面對表妹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寒風凜冽,表妹火一樣的雙眸溫暖著李嘉誠,成為他不息奔波的一種莫名動力。也許,那個時候還談不到愛情,但親人之間的溫情如陽光儲存于他的胸中,讓他能夠抵御這沁入肌膚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