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睡了好久……”

伊爾支起昏沉的身體，而突如其來的頭痛差點讓他再次栽倒下去。

他捂著自己的額頭，靜等著那惱人的耳鳴消去。

“感覺睡了很久，……”伊爾一邊喃喃著一邊輕捏著自己的眉心，昏迷前的記憶停在了與費爾身形交織的那一瞬，不出意外的話，那家伙應該還活著，而自己恐怕在失去意識之后又變成了那瘋狂的野獸。

想到這里，伊爾嘆了一口氣，這不是他第一次詛咒自己的能力了，如果只使用半神使狀態，也就是比一般的銘刻者要厲害，但對上和他一樣的神選者就顯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如果使用神使狀態全力迎戰，也只能持續很短的時間，而之后就會陷入神力反噬，變成一頭瘋狂的野獸，在不一定能戰勝敵人的同時，又給友方增加了一大威脅，他很難想象選中自己的神明給自己能力時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和他的老師為此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試過了很多辦法都沒有辦法根治這個問題，只能是在發作之后通過抽離多余的魔力來強行解除神使狀態。

想要保持理智就要低人一等，想要全力以赴會失去了理智，這也就導致伊爾不上不下就在那里尬住，可以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這也讓伊爾時常會產生一種無力感，雖然日常生活中他從來沒有懈怠，也嘗試著去開發自己的能力，他還是感覺自己提升微乎其微，估計是自己天賦不夠吧，當然了他也不是很想要這樣的天賦，如果可以他還是很想回到以前，和自己的親人經營著一個小小的餐館，過著平靜的生活……

想到這里，伊爾不由得嘆了口氣，心中積壓的沉悶減輕了一些，他早就已經決定不再糾結于過去……

不過現在看來，老師說的話他還是沒有聽進去。

放下過去，哪有那么容易，他無法忘記那晚滔天的火焰，他也無法忘記手上無辜者的鮮血……

伊爾搖了搖腦袋，不再去思考這些事情。

那強烈的頭痛感終于消去，伊爾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簡易的木屋以及自己床邊的簾子，不出所料，是阿爾特姆搭建的臨時住所。

身為矮人族的阿爾特姆在鍛造建筑方面十分的擅長，建造一個牢固的住所只需要幾分鐘，遇到她之后，伊爾和沐莎終于不用在找不到旅店的情況下露宿野外了。

伊爾掀開身上蓋著的薄被，從那木板床上下來，接觸地面的一瞬間，他感覺有種明顯的不協調感，可能是因為自己睡太久了，也有可能是自己太長時間沒吃飯了，也有可能兩者都是……

不過正常行走是沒問題的。

伊爾拉開簾子，算不上大的空間里面還有四張床，很明顯是其他四人的，至于其他的家具……又不在這里常住，那些自然也是沒有必要的。

伊爾推門出去，雖然有所準備，但還是被陽光晃了一下。

“嗯？呀，伊爾先生你醒了啊，為什么不給我們說一聲啊。”見伊爾醒了過來，才與他們同行不久的薇兒第一個迎了上來，想要查看對方的情況卻又害怕碰到不明顯的傷口，手如網絡卡頓一般在那里一伸一縮。

“哎呀，臭精靈說沒事那就肯定沒事，這下你總能睡個好覺了吧……嘶，怎么打不著……唉，著了。”

伊爾揉了揉眼眶，適應了外界的光亮，他們現在處于林間的一個空地中，頭頂太陽高高掛起，而在一邊樹蔭處阿爾特姆此時剛剛點燃篝火。

“你那是對自己說的吧，而且分明是用魔法一下就結束的事情，非要用這么原始的方法，莫非你是剛從原始時代瞬間過渡到現代的嘛。”沐莎一邊說著，一邊幫阿爾特姆架好煮飯用的鐵鍋。

“臭精靈，你懂什么，這叫‘相信雙手的人從來不會缺少光亮’，該不會這你都沒聽過吧，‘聰明的家伙’。”阿爾特姆雙手打了個引號，然后添了點柴火。

“確實沒聽過，可能真的是層次不一樣吧。”沐莎一轉手指，水妖精繞在指尖，為鍋中添水。

“那是……不對，嗯？對的，好像……有感覺不對……”思考不通的阿爾特姆放棄了思考，將白米加入鍋中，并開始簡單處理起薇兒采回來的野菜和蘑菇。

而這時，不遠處的林間傳出陣陣沙沙聲，伊爾循聲看去，看到了一個嬌小的身形從林間走出，那過眼難忘的雪白色的毛發和蓬松的尾巴，是溫特沒錯。

“嘿咻，我回來了……嗯？呀！伊爾哥哥醒了啊！”

看到伊爾醒過來的溫特立刻放下手上的繩索，激動的撲到了對方的懷里，差點讓虛弱的伊爾直接撞倒在地，也是幸虧薇兒眼疾手快扶了伊爾一下，才沒有讓這種事情發生。

伊爾并不清楚如何應對這種熱情，不知所措的他只能輕輕將溫特推開。

而溫特也意識到了什么，往后退了一步，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我剛處理完獵物，雖然很小心，但身上確實有點血的味道，不好意思……”

“不，并不是……”不知道要說什么的伊爾看向溫特來時的方向，果不其然，在一個板車上，躺著一個處理好的獵物，從外形來看，應該是一頭鹿，沐莎正在一邊幫忙切塊。

而在溫特提醒后，伊爾才后知后覺地嗅到了溫特身上的血腥味，由于多年的經歷所致，伊爾他對血腥味還是十分敏銳，雖說溫特身上的味道并不重，但屬于是能第一時間意識到的。

估計是還沒有恢復好吧，伊爾這么想道。

“喂！那邊的三個別在那里干站著了，來這里坐坐吧。”篝火旁的阿爾特姆向眾人招呼道。

“嗯”

春分副業，篝火噼啪，等待的時間，算不上長。

伊爾的清空了碗中的粥，又添了一碗，這是第三碗了。

沐莎看著大口喝粥的伊爾，提醒道：“有食欲是好事，但這么久沒有吃飯，還是不要一下吃那么多，最起碼慢慢吃吧。”

聞言，伊爾放下了舉到半空的勺子，問道：“我暈過去了多久？”

“都快兩天了，真是讓人擔心死了。”阿爾特姆說著遞給伊爾一個肉串，伊爾接過，但并沒有吃。

“分明在伊爾剛醒的時候裝的滿不在乎，現在承認自己十分擔心。”沐莎笑著，咬了一口肉串。

阿爾特姆被嗆了一下，臉變得通紅：“誰誰誰擔心了，還不是，還不是……”想不到合適借口的她破罐子破摔道，“本姑娘就是擔心怎么了，還有臭精靈，你分明之前那么抗拒吃肉，為什么在吃了一次后，現在吃的那么香啊。”

阿爾特姆將話題生硬的轉到沐莎身上。

“誰說我之前不吃肉啊，只是控制飲食罷了。”沐莎將肉送入口中，她當然知道阿爾特姆的小心思，但她并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畢竟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發現逗逗這個家伙，還蠻好玩的。

“之前說到哪兒來著，哦對了，”沐莎晃著竹簽，“‘臭精靈，伊爾他真的沒事吧……真不是我擔心，我只是睡不著……才不是因為擔心才睡不著……’”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才沒有這回事！臭精靈你別亂說！”

不等沐莎說完，阿爾特姆就怪叫著撲了上去，沐莎一邊躲閃，一邊又吃了一串，而另一側的三人則是苦笑的、不知所措的、死魚眼的看向兩人。

伊爾默不作聲地吃著手里的肉串，看著氣鼓鼓的矮人和樂在其中的精靈打鬧，看著嬌小的獸族少女上前勸架，不過與其說是勸架，更像是加入她們一起玩耍，而剛剛加入的薇兒則有點不知所措，好像還是沒有很好的融入她們，只是在一邊勸她們吃飯的時候亂跑很不好，而確實如此，沐莎很快就被噎住了，薇兒立刻起身上前幫忙。

在這一年的時間內，伊爾的身邊越來越吵鬧了，而他也習慣了這份吵鬧，或者說他早就離不開這份吵鬧，火紅的一夜、錯誤的選擇，在他內心中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他本以為自己最終會孤獨的死在無人在意的角落，但不知不覺間他身邊就多了一個又一個伙伴，他感受到了一股溫暖的，自己從未有過或者說早已失去的感覺，他說不上來，但又無比享受。

他之前可以說是毫無目標的游魂，不知這天地間究竟哪里是自己這個罪人的終點，但現在的他，只想守護這吵鬧的日常，他想守護更多人這樣吵鬧的日常。

感覺就像是英雄故事聽多之后的小男孩頭腦一熱說出來想要拯救世界這樣天真無邪的夢想。

他什么時候有了這種想法，他也說不上來，這能是不久前，或者是五年前，抑或是更早……他還能和姐姐在田里奔跑的時候……像是沉在杯底的糖，被輕輕攪動起來的感覺，雖然那些糖早就不如之前的純粹，但也有點點味道，那種不可思議的味道。

念此，伊爾看向歡鬧的眾人，臉部的肌肉微微顫抖，他笑了，他好久都沒笑過了，最起碼跟著他的四個人里，沒人見過他笑過，不過此時正手忙腳亂的幾人也沒有注意到這難得一見的淺淺的笑容。

“但要是她們知道了你的過去會怎么樣呢？”

這個念頭如惡魔的低語一般在伊爾的腦內爆開，令他渾身戰栗，笑容也隨之消失。

他從未給她們講述過他的過去，她們并非從未詢問過他的過去，但伊爾一般都是含糊其辭或者干脆保持沉默，他一直在逃避，一直在害怕，害怕說出來自己的過去，身邊就不會這樣吵鬧，害怕自己又變回一個人……

伊爾也不是沒有想過如實說出自己過去，但每次話到嘴邊，他就退縮了，想著下一次吧，但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真相就變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難說出口。

他是那么的自私，那么的膽小……

他不想失去現在的生活，但也不敢面對自己的過去……

就在此時，四人那邊因為不小心而造成的小麻煩也解決了，回到了火堆旁邊。

“哎呀，臭精靈……下次你小心點好不好，真是……”阿爾特姆拿起有點烤焦的肉串，抿了一下嘴唇，然后送入口中。

沐莎輕咳了兩聲，“確實是我不對，我道歉。”

“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下次不要在吃飯的時候亂跑了。”薇兒笑著盛了一碗粥遞給沐莎。

“嗯？”溫特歪歪頭，看向伊爾問道，“伊爾哥哥，你怎么不吃了，已經吃飽了嗎？”

“在想什么呢？有心事嗎？”沐莎喝了一口粥，她依舊是那么敏銳。

伊爾看著那搖曳的火焰，些許沉默后，開口說道：“我想，給你們講一個故事……有關我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