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具體是什么時候,我已經記不清了,但那天發生的事,我恐怕永遠也不會忘記。
黑色的云,灰色的雨,白色的閃電,暗色的鮮血。
那是一個尋常的雨夜,我在執行一個任務——殺死一個官邸的所有人。
那家伙告訴我,殺戮就是我的使命,死亡就是他們的歸宿。
他告訴我那些人都和帝都有密切的關系,都是一些十惡不赦的人,可能是提供武器的軍火商,可能是提供軍資的富豪官吏,可能是綁架販賣人口的奴隸商,可能只是他的仇人。
畢竟對方是什么身份,全憑他一張嘴,無論他是罪孽深重,還是平平無奇,而我當時也并沒有考慮那么多,只是重復他的命令,被他當作殺人的兵器。
一開始,他還會變著法子說一些漂亮話,讓我殺死特定的家伙,而后來他連這些東西都懶得說了,只是將我帶到目的地,然后,肅清里面所有的人。
這對我來說好像并不是什么難事,我的任務從來沒有失敗過,我……也沒有從中感受到愧疚感……第一次,會有,看到別人死在我刀下,我確實會感到害怕,但對帝都的仇恨強過了害怕,復仇的執念就像是毒藥,屏蔽了我的思想,操控的我的行為。
不,這終究,還是我的錯……
不知從何時起,我世界的顏色漸漸的消失了,只剩下黑色,灰色與白色,同時我也不再能聞到香味,也不再能品嘗出味道,只有在斬殺他人后,飛濺的紅色血液會給我帶來一些沖擊感,填補我內心些許的空洞,但那空洞并沒有變小,反而是不斷增大。
現在想來,我估計早就已經壞掉了吧。
那些年,我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傀儡,做著自以為是正確的錯事。
而那一夜,也是如此。
雷雨大作,這樣的天氣最適合行動,雷聲能掩蓋我的聲響,雨水能掩蓋我們來時的蹤跡。
閃電劃破長空,響雷蓋住了侍女的慘叫,而她的鮮血在地面上流淌。
我瞥向那已經失去生命的侍女身上,她那驚恐的表情印刻在她的臉上,那樣的表情曾一度出現在我的噩夢之中,各種這樣的面孔,熟悉的,不熟悉的,他們不停的在我耳邊哀嚎、慘叫,我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過去的村民,以及我的母親與姐姐。
但漸漸的,我不再為那噩夢而驚醒,我見的太多了,多到我已經麻木了……
我看向手中的影刃,鮮血滲入刀身,與之融為一體,我握著刀刃,從她的身上跨了過去。
當時,我幾乎是排查過了官邸的各個角落,那個侍女應該就是最后一個了,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手背上的刻紋竟然傳來了點點刺痛,那是有銘刻者在附近的證明。
外面有紅鴉團的其他人站崗,而他們并沒有發出受到襲擊的焰火,那只會有兩種可能,一是,有個銘刻者早早地就知道了我們的計劃,來到了這偏僻的官邸,不管里面人的安危,趁著雨夜將屋外兩兩一隊的人悄無聲息地全部擊殺,二是,這個銘刻者就在這個官邸內,只不過我并沒有發現。
于是,我利用影子,快速探查了一下這個官邸,也確實發現了一個暗室,而之中確實有一個人。
雖然有時會有這種有暗門的情況,但一般都是在確定沒有其他人且必要的時候才會用影子勘察,畢竟那只是少數情況,而且用影子勘察,往往會被別人發現……當然是之前被發現過。
總之,確定位置后就好辦了。
那個暗門是在書房最后書架之后,很經典的暗門,機關也很好找,啟動機關后,書架之后就傳來很沉悶的機械運動聲音,揚起很重的沙塵——我有時就會覺得很奇怪,分明修了一個大書房,也有很多的書,但就是不看,放在那里落灰。
書架沉下去之后,露出了一面青石墻壁,按下上面一塊明顯突出的石塊,那道墻壁從中間裂開,露出了一個狹小的房間,開門的瞬間,沉悶的氣息撲面而來,雖然我自認為當時的我已經聞不到味道,但我還是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惡臭,房間沒有一個窗戶,也沒有任何通風的設施,只有一塊快要耗盡的魔石為這個狹小的空間提供空氣,這很明顯就是一間禁閉室,但這樣的環境,誰死在里面都不奇怪。
而在禁閉室中,關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女,年齡看起來和我差不多,雖然衣服破敗不堪,但我還是能認出,那和外面那個侍女身上穿的衣服一樣。
她跪在地上,一條手臂被一條銹跡斑斑的鐐銬抬起,而我也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刻印……
在開門的瞬間,這個少女就開始貪婪地吸取著外面新鮮的空氣,閃爍的目光透過凌亂的頭發,看向了我。
我不知道她當時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但那眼神絕對不是在害怕。
我抬起手,舉起我手中的影刃,她見狀緊閉雙眼,害怕的低下了頭,微微顫抖的身體讓那生銹的鐐銬咔咔作響。
我沒有殺她,并不是我覺得她可憐,只是,那個家伙有命令——如果遇到銘刻者,就想辦法讓他加入我們,如果不情愿,那就用點強硬手段,讓對方服從,實在不行的話,就殺了。
當然,我也沒想到,我之后會因為她而受到拯救……
我斬斷了她的鐐銬,她脫力趴在了地上。
她抬頭看向我,我低頭望向她。
這就是我們的第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