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石槐有點迷茫,老爹就這么離開了?一句話都沒留下?
坐以待斃不是他的風格,點了十幾個寨中好手,一行人趁著月色往吳宅走去,當然,王大錘也在行列中。
鎮上
一行人走在鎮上,與平日的熱鬧繁華不一樣,安靜,太安靜了,家家關門閉戶,黑燈瞎火,街上竟是一個行人都沒有。
就連小秦樓都空了,大門隨意敞開著,在夜風的吹動下來回晃動著,里頭陳設半點沒變,裝飾極盡奢華,席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珍饈美味、美酒佳肴,舞臺裝點得熠熠生輝,仿佛剛剛還在載歌載舞、尋歡作樂。只有打翻的酒杯和滿地掉落的手帕朱釵、樂器錢袋顯示著當初人群離開時的驚慌失措。
到了朱家,這是一個三進門的院落,吳石槐二十五歲前一直居住在這里。對他而言,這里是個充滿回憶的地方,曾經在這里追逐,在這里習武,在這里罰站,在這里挨揍。那時總覺得這地方太小,像是個牢籠,拘得他難受,恨不得早日離開。而今重回故地,往昔的回憶不斷涌出,竟然如此溫馨!
“大當家,主樓所有的房間都找過了,沒有人!”
“大當家,西廂房找過了,沒有人!”
“大當家,東邊小院找過了,沒有人!”
“大當家,門房找過了,也沒有人!”
沒有人!都沒有人!曾經住著主仆一十七口,統統不見了!真真的人去樓空!!!
爹、娘,到底發生了什么,你們都哪里去了?吳石槐抬頭望天,一滴小雨灑進眼中,化成淚水趟落臉頰。
炎熱的夏夜,竟然滲透著絲絲寒意。
吳石槐走進父親的臥室,吳秀才的臥室連著書房,里頭陳設一應未變,被鋪衣物整齊,書籍賬冊儼然,除了沒人,竟無一處不尋常。但這尋常里卻處處透著古怪。
就好像,人,憑空消失了!
吳家老宅一無所獲,一行人準備去縣衙碰碰運氣。
剛一出門,王大錘眼尖,發現不遠處的墻角里縮著一團白色物事,窸窸窣窣蠕動。
“誰!出來!!!”王大錘大喝一聲!
“別,別打我,我、我這里有蟒鱗,都,都給你!”一白面書生,從草垛子里鉆了出來,身上粘滿稻草碎子,低著頭,瑟瑟發抖,摸摸索索從里衣掏出一個小布袋,恭敬奉上。
吳石槐定睛一看,這不是鎮上張夫子的獨子,張韞公子嗎?張韞出生書香門第,族中同輩出了三名秀才,一名舉子,在當地是赫赫有名的。張秀才望子成龍,對他寄予殷切希望,自小是嚴格管教。張韞也是個有天份的,所學典籍幾乎過目不忘,以十二歲之幼齡便取得了童生的資格,此后更是雙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他的宏偉愿望是鄉試、會試、殿試連中三元!
而此時的張韞跟蟒鱗搭上關系,吳石槐隱約覺得,鎮上的種種怪象,跟蟒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小韞,是你嗎?”
張韞聽聞,驚訝抬頭,原來不是搶奪蟒鱗的,心下一寬,這一寬不得了,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眶里涌出。
“槐大哥!太好了,竟然是你,哇……”
“小韞,別哭,別哭,慢慢說。”吳石槐當初為禍鄉里,是個魔頭,跟張韞這樣的篆文弄墨的子弟是八桿子打不著關系的,兩人毫無交情,僅僅互相聽過對方的名頭,更多的是互相瞧不上眼罷了。
然而今天,在這個特殊時刻,兩人竟然相互取暖似的抱在了一起。
“小韞,鎮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張韞吸吸鼻子,穩了穩心神,開始訴說這個把月來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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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一個月前,王大錘徒手打死的蟒王尸體被邱縣令帶回縣里,邱縣令激動萬分,連夜取下尸體上的火鱗,準備快馬加鞭,送到齊王府中。
邱縣令沾沾自喜,虧得自己當初沒有趕盡殺絕,安排了吳石槐這一條暗線,關鍵時候比衙門捕快管用多了,只需威脅幾句,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火鱗。
火鱗只有百年之齡的蟒王身上才能獲得,屬于可遇不可求的存在,聽說吳石槐是從獵戶手中搶奪來的。這種臟事官府不便出面,讓山賊去做再合適不過了。獵戶們一定想不到,山賊的背后是官府,所以屢次報官均是不了了之。
眼下,只需要將火鱗平安送至齊王府,齊王便欠了邱縣令一個好大人情,將來升官加爵,指日可待!
事不宜遲、連夜出發,以防夜長夢多!
邱縣令馬上安排家丁牽來快馬,打算親自護送,王府距離蟒縣五十里,快人快馬,一夜可達。
剛出官道,發現有一行二三十人,隊形整齊、打著火吧,看樣子在此恭候已久!!!
“邱縣令,別來無恙!”為首之人攔住去路,向著邱縣令拱一拱手。
借著火光,辨別相貌,原來是隔壁鹽縣的海縣令!
邱縣令當下還禮:“海縣令安好,何故在此啊?”心中狐疑不定,難道是為了火鱗而來?
“呵呵,邱縣令大才!吾等聽聞,邱縣令獲一稀世珍寶,乃巨蟒身上得之,可否令吾等一觀吶!”
哼!果然為了火鱗!
“海縣令大概聽岔了,本官并無捕殺巨蟒!”蛇王確實不是邱縣令所殺,這樣也不算撒謊,希望能哄得海縣令讓路。“今日著急出城乃是家中有事,煩請讓路,感激不盡!”
“呵呵呵…邱縣令看來是不肯割愛了…”海縣令示意下人攙扶一名老媼出來,這老者白發蒼蒼,但精神卻好,不正是邱縣令那位寡居已久的娘親嗎!
“久聞邱縣令是孝子,今日出城定時為了探望令堂,吾與汝乃同知同僚,事令堂當如親母!!!近日我鹽縣來了一位京城名醫,便自作主張接老太太前去看看。此乃小事一樁,邱縣令不必掛齒!”
卑鄙!!!無恥!!!
堂堂縣令為了升遷,竟然作出如此下三濫之舉!為達目的,挾持同僚至親,簡直聞所未聞!邱縣令一口老痰堵在胸口,氣得差點當場暈厥。
“兒啊,海縣令真是個好人吶~知道為娘的腰腿不便,特意雇了輛牛車呢…你可得好好感謝人家啊…咱們老邱家的人,知恩要圖報…”
“哎,哎~母親說的對!”邱縣令此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對海縣令抱拳說道:“還望海縣令即刻便帶我母親前去尋醫,你我之事,好商量!”
待到牛車漸漸遠去,兩位縣令屏退左右,開始討價還價起來。
“若邱兄愿意割愛,吾愿出…五百金!”
以蟒縣的行市,一戶人家一年的花用不過二十金,邱縣令一年的俸祿也不過三十金,五百金確實大手筆了。
“哼!齊王的謝禮就有千金,要不海兄今日莫要攔我去路,事后本官分你五百金,如何?”五百金,算盤打得可真他娘的響!當他姓邱的是叫花子?
“多說無益,五千金!”
“你.!本官勸你莫要蹬鼻子上臉,獅子大開口!令堂眼下可是身在我鹽縣!”海縣令急了眼,這邱縣令真夠狠的!
“海縣令,眼光放長遠一些,升官加爵之后,這點錢還怕回不來嗎?”
……
海縣令遲疑了,天人交戰…
最終,邱縣令手中的火鱗變成了沉甸甸的五百金…另外的四千五百金約定將在一個月之內填上,致于蛇的尸體,就當添頭贈送海縣令了。
交易完畢!
壓力給到了海縣令一方,如何一個月內湊足四千五百金?橫征暴斂這種蠢事,海縣令是不屑去做的。
這錢既然給了邱縣令,那便要他蟒縣買單!
思慮停當,海縣令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