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佐子說:“你不能這么說你爺爺。他畢竟是你爺爺,而且是個合格的強者。”
我說:“失敗的強者,還不如一直就不努力。”
三佐子怒了,說:“你是也在諷刺我嗎?還是在表揚你自己?”
我說:“我的意思,你自己體會。”
三佐子說:“我一輩子努力,你一輩子廢物,還有臉諷刺我。”
我說:“我就是個廢物,我就是不要臉。但我就是想要把你諷刺醒,因為你是我老婆。失敗怎么了,成功又有啥。我廢物,我開心。你的努力又有什么用?還不是無家可歸。能嫁給我,過上好日子,得感謝我的仁慈和憐憫,而不是和我吵。”
三佐子說:“你們男人真是一個德行。也不對,你比我前夫差遠了。他至少在工作上是個強者。”
我說:“要不是我媽自以為是地壓著我。之前甚至還有我爸。非得把我看做一般的傻瓜。有錢的傻瓜,就不一般。給我錢,讓我裝,我也能裝出個成功人士的樣子。開公司燒錢,雇人干活就行,老板再廢物,也一樣運轉。我可以很牛氣,要錢有錢,要女人有女人。活得體體面面。你這種地位低的人,只配給我提鞋。現在也是靠我養你。你就安心吧,別抱怨。安心接受失敗,好好過日子。”
三佐子說:“不行的。你得振作。我們得成功,不接受人生失敗。與其接受這種失敗,還不如去死。”
我說:“行吧,那你說怎么辦?”
三佐子想了想,說:“反正咱們不會有孩子了。就這一代結束了。家里留著那么多錢干什么。拿出來花。就算裝個成功樣子。也是值得的。我要成功,我不要別人看不起,我不要別人嘲笑我。”
我說:“你傻呀。安心接受失敗,好好過日子。男人花錢,男人成功,不過是喝酒玩女人,我見多了。什么也不做,好好活著,最好不過。別人看不起,就讓他們看不起。別人嘲笑,就讓他們嘲笑。我們過我們的日子,哪怕夾起尾巴做人。”
三佐子說:“我不接受這種失敗,我就是要體體面面過日子。我得服從我,配合我。否則我不再做你的妻子。”
我想了想,說:“那你說怎么做吧,我盡量服從你,配合你。”
三佐子想了想,說:“找機會干掉你媽媽就行了。錢不就屬于我們了嗎?”
我哈哈大笑,說:“你以為我從沒想過嗎?與其那樣,還不如失敗,成功又有什么意義。非得殺害自己的親人。”
三佐子問:“做,還是不做?”
我驚了,說:“就算是電視電影的戲里,都沒有這種情節。為了成功,干掉母親大人。你瘋了,還是我太傻。”
三佐子笑了:“戲里沒有又怎么樣。人生這場戲,我們自己可以是導演。只要有錢,我也可以拍電視電影。我也可以站上獎臺,就靠著花錢買。你還不知道,我曾是個多么優秀的演員。”
我問:“如果非要這么做,怎么干掉她,用刀嗎?”不知不覺間,我來到桌邊,開始撫摸起兩把軍刀。
三佐子笑著:“一個老女人而已,一個意外就足以要她的命。比方說,從樓梯上失足滾下去,撞到石角,腦袋開花。”
三佐子這么說著,樂得把遺書舉到臉前,遮擋自己的笑容。
在她看不到的時候,我趁機抄起桌上的鎮紙,拿在手里,藏在身后。并且向她接近。
我并沒有完全想好得干嘛,我是個傻瓜嘛。于是我問了:“我是個傻瓜,哪一點讓你看中,答應成為我的妻子了。”
三佐子說:“是你那精彩的求愛表演打動了我。我也是個演員。我相當賞識。當然了,真正讓我下定決心的,是你家很有錢。我太想成功,不想當個失敗者。哪怕給我這樣一棟房子住,我也沒法滿足。我不甘心做家庭婦女,成天打掃衛生做家務。我接受不了這種失敗。我們得成功啊,傻瓜。”
我突然在她面前,舉起了鎮紙,狠狠打中她的腦瓜。她應聲而倒。我丟掉鎮紙,抱著她出了房間,來到樓梯邊。像丟垃圾一樣,把她丟往樓梯下面。
忽然我哭了。我這是在干什么。親手殺死一個女人,而且是老婆。更關鍵的是,這房子是全木頭的。哪怕這樣丟下去,她的腦袋也不該開花。木頭造不成那樣的傷口。木頭不像石頭那樣硬。
我失敗了。
我徹底失敗了。
我沒有下樓,而是失魂落魄地繼續沿著樓梯往上走。下面的樓梯底躺著我的老婆呢。我走不過去。
我來到陽臺。看向四周。日本啊,東京啊。失敗了,全失敗了。我的國啊,大日本帝國徹底失敗了。
我精神幾乎崩潰,恍惚間,仿佛回到了當年。而我則成了我爺爺。該死的失敗,徹底的失敗,我的人生多么失敗。
我來到陽臺邊緣,朝下看了看,沒有再抬頭。而是特意頭下腳上地往下跳。失敗者,不活了,去死吧。
日本啊,東京啊,失敗了。瘋掉了,絕望了。死掉。統統死掉。
“大日本帝國失敗!”不知為何,我竟如此吼叫。砰地一聲,我腦袋著地,砸在院子的石板地上。
“我死了”這是我死之前,腦子里唯一剩下的念頭。
從此我將長眠。給所有遭遇的失敗,畫上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