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躺平：連橫跟我說，文學社的社員可以把自己的漫畫放活動室。我也打算拿上幾本壓箱底的收藏。】

【我想躺平：啊對了，話說夏同學有心儀的作品么？】

【我想躺平：夏同學來選，我帶過去后先給你看。】

夏溪谷微微睜大了眼睛，把視線全都聚焦在“先給你看”的“先”字上。

沒法借出自己的典藏版讓她頗沮喪了一陣子，正編造著下一次開口問肖澈同學借漫畫的理由時，他那邊就主動提出。

雖然帶去社團的漫畫書，肯定會被他們以外的路人甲乙丙丁分享；但是在那之前，自己可以獨占地享受僅被肖澈一人翻開過的書冊，用指肚把每一頁都輕柔拂過。

區區一個“先”字，就把夏溪谷一個擺在世上其他所有人之先了。

——奇妙得好像一個魔法咒語。

并且，只有在學校，她才有機會與肖澈肩并肩地共讀漫畫——

攤開的書頁躺在桌上，她悄悄把自己那本與肖澈同學的對至平齊；兩人輕輕翻動書頁的聲音，漸漸與窗外樹葉的沙沙聲合上韻律；調整姿勢時稍稍移動的胳膊肘，不經意間與另一方的肢體相觸，帶來隔著衣物也能感受到的溫軟感覺……

被周遭的雞蛋鴨蛋荷包蛋圍住也無所謂，有蒼蠅蚊子或蜻蜓的噪音也不在乎，在她的眼中，這就是難能可貴的、與心上人的獨處時光。

想到這里，夏溪谷便不再糾結于要不要借回家看，掛著本人也未曾察覺的笑容回了句“好啊”。

【我想躺平：那我粗略地列一下哈……】

接下來，肖澈重復了一遍上上次模擬里的報菜名環節，只不過這次他不在夏溪谷身邊，沒法親眼見證那些漫畫層層廝殺的過程。

最終得到的，只有五分鐘后（按理說，夏溪谷急著回他消息，這個時間應該還是極致壓縮過的）對方發過來的、幾個用頓號隔開的名字。

……

第二天，肖澈左手邊一個夏溪谷，右胳膊抱著四本漫畫，來到了連橫的座位前。

“文學社，我們加了！這是投名狀——”

他豪氣地說道，正想展示一下自己的珍寶，連橫的目光卻好巧不巧地向反方向移去。

“這個投名狀……”他笑嘻嘻地說，“可能有點太大了，我們受不起。”

“不過美女學霸和文學社，的確是絕配，多么彰顯我們社的文學性啊——”

——在你們（過一會兒就是我們了）的文學社里尋找“文學”，就跟在老婆餅里找老婆差不多。

肖澈的白眼才翻到一半，連橫又伸手去接肖澈懷里的漫畫。“開個小小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嘛。好好好，那這幾本漫畫我就先收下——”

肖澈上半身輕輕一扭，后者便只摟住一手掌空氣。

“滾，誰允許你的臟手碰我的寶貝們了。”

一旁的夏溪谷看到這一幕，眼角處現出幾條淺淺的笑紋，內心也被某種欲望一點點填滿。

沒錯，在她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碰，不管是一片書角，還是一個標點符號。

“而且你是老幾啊，社長還是副社長？也擱這裝大尾巴狼——”肖澈歪嘴做龍王戰神狀。

連橫居然托著腮，認真地思考起來。

“目前是沒官沒爵的小卒一個。”

“不過，我剛投奔過去就拉了倆新人，一個聲名大噪的新生代表，一個新生代表的附贈品——”

“怎么說話呢你！”粗暴的打斷聲響起。

“立下如此汗馬功勞，估計不日就可以升為副社長……”

最后的咕噥壓得很低，只有他一個聽得見。

“好了不說笑了，午休的時候，我帶你們去登記一下。”連橫稍稍收斂神情，結束了這個話題。

……

午間時分。

從食堂出來，肖澈前腳剛返回教室，夏溪谷也被一群女生簇擁著走了回來。

雖說他發覺對方的小心思后，也有意放慢步伐，不至于與她——以及另一個方向上的許冉冉——拉開太遠距離。

夏溪谷跟女生們打了聲招呼，就跟肖澈和連橫一起走出教室。

一路向上，來到教學樓最頂端的社團活動區，肖澈眼尖地瞧見寫著“文學社”的牌子，便三兩步朝那邊走過去。

剛要壓下門把手，他的另一只胳膊突然被連橫拉住。

“你走錯門了，”連橫正色道，扯著肖澈停在隔壁一扇變了色的門前，門上破舊的木牌全靠一顆釘子才沒有掉下來。

牌子上刻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文學·社。

底下還有一行更小的——社長：葉筱。

“這到底怎么回事？”

肖澈怒瞪連橫，后者在他的注視下撓了撓鼻頭。

“這個，呃，我可能，在之前的話中有一定程度的夸大。”

“其實吧，‘正經’文學社并沒有我說的那么不堪……我也屬實沒想到，愿意讀《瓦爾登湖》和《追憶似水年華》的人還是有幾個的。”

還好意思說人家堪不堪的，倒不如說，這個文學·社才是看門頭就糟糕透頂了——！

“你們這個加個·號的高仿社，沒被人家正版文學社起訴就偷著樂吧——話說原來社團名里允許出現特殊符號的嗎！”

肖澈目瞪口呆地問。

“法無禁止即允許。”連橫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

“不過有了我們社的事例以后，學生會緊急加了一條‘社團名稱僅支持中英文字詞’的規定。雖然法不溯及既往，他拿我們也沒辦法，只能氣得牙癢癢就是了。”

——好家伙，還真叫他們給卡著bug了。

“好了，我們進去吧。”

肖澈心想，連橫肯定看出此刻他滿臉的遲疑與不情愿。但木已成舟，希望里面不至于太糟糕吧——

夏溪谷不著痕跡地咽了一口唾沫，全憑著堅定到執拗的、“跟肖澈同學一起的話，上刀山下火海也未嘗不可”的意志，才昂首挺胸地邁開步子。

連橫握住生了銹的門把手，鐵門在他用力下吱呀作響地開啟。

于是門內的世界朝幾人洞開——

除了面朝門的、帶有落地窗的那面墻，其余幾面墻上都被書柜占滿，各色書冊參差不齊地從地板排到天花板。

正中是一張不大不小的方桌，四周零散擺著幾把椅子和幾張懶人沙發，展現出一種缺乏規律的美感。

上面空空如也，最邊上的甚至堆了一層薄薄的灰。

夏溪谷朝連橫投去一個禮貌的困惑眼神，而肖澈代替她問出了兩人都想知道的那個問題：

“這個社團里還有除我們以外的別人嗎？”

“有幾位高三的學長學姐，因為學業壓力大不怎么來了——更準確地說是開學后應該就沒來過。”連橫答。

肖澈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為了給高三生提供不受干擾的復習環境（或許也有保障運動量的一層原因），他們的教學樓是與高一高二分開的，建在比較僻靜的后山上。

他們從山上下來都要十來分鐘，何苦花費本就極少的休息時間往這里跑？恐怕來回一趟都來不及。

“高二的那兩個貌似退社了，我看他們群都退了。”連橫繼續道。

“至于社長——”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

“社長也是高三生，這兒的大多數漫畫也是她的。”

“啊，”接觸到肖澈詢問的眼神，他補充了句，“包括三本《你先告白》典藏版。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她買那么多干嘛。”

夏溪谷的雙眼里流露出歆羨的目光。事實上，若不是條件不允許，她也想盡可能多買幾本回去。

到時候一本分給肖澈同學，一本壓在枕頭底下天天看，一本擺在書架上當珍藏……

……莫不是二道販子把賣不出去的存貨往這一丟吧。另一邊，肖澈心里泛起嘀咕。

——所謂“資本家寧可把牛奶倒進河里，也不會降價賣給你窮人”的萬惡之理。

在兩人各想各之際，連橫已經把話接了下去：

“不過她大概算是個幽靈學生，從高一開始就待在家里沒來上過學。跟休學生的唯一區別就是，她得回學校參加考試。”

“不是小考，大型的那種。”

“所以我估計她下一次回來是全市高三生統考的時候……呃我也不確定具體是哪一天。”

“據社長說，她創立社團的初衷，就是為了返校時中午能找個沒人的地方待著——考試都要考好幾天嘛。”

“而之所以選用文學·社這個名稱，一是為了證明漫畫也可以歸入‘文學’，二是覺得這個無聊的名字吸引來的人少，不至于一堆人擠在屋子里，讓她過于不自在……”

他一口氣說完了這一大段話，累得喘起粗氣來。

肖澈輕輕撓了兩下鼻尖，心想這社長純純一社恐家里蹲兼資深宅宅，隨手拿到學校來的資源都這么多。

“咳咳，”連橫清了清嗓子，“如果你們沒問題的話，就填一下入社登記表吧，這樣就算正式加入了。”

夏溪谷環顧了一圈冷冷清清的房間，微翹的長睫毛抬起又落下。

這個有點寒磣的社團某種程度上說正合她的心意，因為她自然巴不得社里的人越少越好。

就算是雞蛋鴨蛋荷包蛋，在她和肖澈同學身邊聚集過多也是很煩的啊。

因而，一個雖然嘴碎話多，但還算懂得看人臉色的連橫，與其他幾乎不會出現在這里妨礙她的幽靈社長和社員，絕對是她夏溪谷與肖澈同學共度時光的最佳雞蛋鴨蛋荷包蛋人選。

想到這里，夏溪谷頗為自矜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同意了，又把腦袋轉向肖澈，詢問他的意見。

“我也沒什么問題。有這么多資源，還少有人來搶，得比漫畫社強多了吧——”

連橫插進肖澈說到一半的話。“何止，我去漫畫社瞧過，他們那邊最火爆的幾本漫畫都被翻得破爛卷邊了。我的天哪真的是暴殄天……”

“好了好了，快把登記表呈上來吧。”

肖澈沒好氣地打斷道。因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他們就得被迫欣賞連橫如何用幾十個形容詞描繪這群人的惡行的了。

連橫悻悻地咽了口唾沫，轉身在書架上翻找起登記表來。

“該死，給放哪兒去了？怎么不在這上頭？”

“難不成在下頭？”

他一面不停地蹲下站起，一面回頭向夏肖兩人解釋說：“告訴你們吧，我本人也沒來得及填這個，所以不太清楚它在哪里……”

“而且，我也就比你們多來這里一次而已……”

在剩下兩個也加入搜尋，并且五分鐘后仍毫無收獲以后，連橫抹掉額上滲出的汗珠，決定放棄了。

“算了，反正這東西也是填給學生會看的，”他說，“但是吧，由于我們社情況特殊，那幫老登其實也不太愿意管我們的事。”

——“情況特殊”是指，有問題壓根聯系不上人是么……？

“比那個更重要的是，我要拉你們進文學·社的QQ群。”

連橫昂著腦袋宣布道，同時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我好像沒有夏溪谷你的QQ號……”

“我有。你拉我，然后我再拉夏同學好了。”肖澈說。

連橫眉頭一抬，給肖澈發送了邀請信息。“也是，你們倆關系好嘛。”

聞言，夏溪谷胸前的兩座巨峰疑似抖動了一下。

真的不會墜得慌么……？

肖澈在心里默默感慨一句，把邀請轉發給了夏溪谷。

下一秒，兩人便加入了群聊“讓文學·社之名響徹全（一）中！”。

【我不是躺平君：誒咱們社的名字很高大上啊】

【夏溪谷：[點頭表情包]】（具體是一只胖乎乎的黃白倉鼠在用力點頭。）

頂著黃色“純愛戰神”頭銜的人立刻接話：

【夜曉：唔呃這個不是我整的】

【夜曉：拽傲天快點出來給你裝的逼買單啊（笑）】

——“狂炫酷霸拽傲天”是連橫的網名。

【夜曉：總之歡迎新人加入咱們的大家庭！鼓掌鼓掌】

從這人頂著的屎黃色頭銜來看，她八成——不，十成——就是社長葉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