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小黑板上端端正正的方塊字實在與連橫平日里的鬼畫符大相徑庭，若沒有火眼金睛，是絕認不出這二者出自同一人之手的。

“哎呀，這不顯得我對這事很上心嘛！”連橫豪氣地拍了一下胸脯，“我要是寫了一坨壓根沒法辨認的東西上去，免不了得挨同學們的白眼。”

肖澈點點頭，無聲地表示贊同。依他看，班上人對夏溪谷生日的重視程度恐怕不亞于她自己。

前幾堂課下課后，大半同學都跑過來，圍成一團祝她生日快樂；而托對方的福，他自己也順帶分到不少祝賀——比前十五年的每一次都要多。

不禁讓他感到又歡欣又酸澀。

“而且你倆是班里并列第一個用這塊黑板的人，可不得整得鄭重一些嗎。”連橫想了想加上一句。

——開學后幾天便過生日的肖澈和夏溪谷二人，是高一（三）班里年紀最大的。

他曾經拿這事揶揄連橫，讓他管自己叫哥；但對方反手一聲“兒子”就打了回來，還憤憤不平地說肖澈爸媽太遵紀守法了，居然沒讓他提前一年去讀書。

“你錯了。寧當雞頭，不做鳳尾。你是愿意當全班人的大哥，還是全班人的小弟？”這是肖澈的答復。

時間回到現在。

“辛苦了連橫，真的很謝謝你。”肖澈真誠地謝過對方。

“兄弟嘛，什么謝不謝的。”連橫裝作無所謂地揮了揮手，但上揚的眉梢還是暴露了他的喜悅。

“所以，”肖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問，“那個蛋糕也是你畫的？沒想到你畫畫還有兩把刷子，畫得很可愛啊。”

——可愛到有點像是女孩子的手筆了。他把后半句話咽回肚子。

連橫搖頭否認：“那倒不是。我只寫了字，蛋糕是之后畫上的，我也不清楚是誰。”

“不過確實畫得挺好看，襯得我的字都更美了——雖然本來就很美。”他兩眼一瞇，再度自戀起來。

雖然嘴上說著“不清楚”，但連橫講話時，眼睛時不時就往夏溪谷那兒瞟，仿佛想要提示些什么。

兄弟間的默契使肖澈順利領會了連橫的意思。他也稍稍把目光偏向同桌，只見她一言不發地把手上的書角來回翻折，直到在原本平整的紙頁上留下深深的折痕。

一股奇異的感覺頓時涌上他的心頭。

“好了，”這時連橫的拍手聲讓肖澈收回視線，“書面的祝福已經有了，口頭的祝福也來一個吧——雖然你們今天已經收到不少了，可能不缺我一個？”

“那么就，祝肖澈和夏溪谷十六歲生日快樂！”

“謝謝你連橫同學。”夏溪谷合上那本被捏得皺巴巴的書，認真地向連橫道謝。

肖澈也笑嘻嘻地說了聲“謝啦連橫”。

“哎其實，我也想跟你們一起過生日……”

連橫剛想繼續說些什么，就撞上了夏溪谷暗藏利刃的雙眸，只得臨時改口道：

“……我也想跟你們一起過生日來著，但是呃，家里臨時有事走不開，所以只能說聲抱歉了。”

夏溪谷剛耷拉下去的眼角立馬揚了起來，一點兒不像是感到難過的樣子。

肖澈努力想裝得很悲傷，但是也失敗了。“啊，那可真是不妙——不過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哥們兒。”

連橫幽幽地嘆了口氣，轉身回座位去了。

走之前他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口型像是“重色輕友”又像是“欠我一次（人情）”。

……

放學后，夏溪谷半掩著屏幕在手機上打完字后（其實沒什么必要，肖澈閉著眼睛也能猜出她寫了些什么），有點悶悶地抬起頭來，看上去還在對禮物的事耿耿于懷。

“我什么也沒準備，就這樣空著手上肖澈同學家蹭飯，會不會像是吃白飯的？”

“拒絕道德綁架自己，夏同學，”肖澈嚴肅地比了個“NO”的手勢，“禮物本身是情意，可不要把它變成枷鎖。”

——倒不如說這樣更好，徹底杜絕模擬里的情況發生的可能性。

“再者說，你不是已經送我禮物了嗎？”他指了指桌洞里的兩個小盒子。

事情是這樣的：在大群給夏溪谷慶生的同學中，也有一部分準備了生日禮物。她退回了其中絕大多數，有幾份實在推不掉的，她便義正言辭地說著“我和肖澈同學一天生日，不可以厚此薄彼”，順勢把一半推到了他的桌子上……

他打開兩個盒子看過，一個里面裝著姚遠圖案的發夾，另一個則是姚遠圖案的鑰匙扣……

看得出這兩人是在夏溪谷的喜好上下了心思的。但是那發夾他確實沒辦法戴出去啊！

于是乎他把發夾給了夏溪谷，從她那里換來一本小本子。

“嗯，好吧，”夏溪谷想了想道，看樣子已經被他說服了，“那我們走吧，肖澈同學。”

說到最后，她的尾調又高興地上揚了些。

能跟肖澈同學一起回家是一喜，二喜則是今天許冉冉有值日，不會插足她和肖澈同學之間。

許冉冉過來說這件事的時候，臉色陰得像要下暴雨一樣，明顯難看得很。

不過，對方越是吃癟，她就越是開心。

天知道她當時憑借著怎樣驚人的毅力，才把爆發在即的猖狂笑聲壓了下去，感覺自己再使點勁都要憋出腹肌來了。

……

兩人肩并肩漫步在林蔭道上，肖澈身旁的姑娘腳步輕快得像只小貓。

他甚至能看到一個接一個的粉色泡泡從對方身上冒出來，一路飛到天上去。

雖是一路無言，氣氛卻輕松愜意。

夏溪谷眸光悠悠地望向前方，在腦海中一遍遍過著幻想的美好場景。

肖澈同學會坐在她身邊，跟她一起插上生日蛋糕的蠟燭嗎？然后手拍手給彼此唱生日歌（可是她唱歌跑調，糟糕糟糕怎么辦），一曲終了后共同把蠟燭吹滅？

最后——最后當然是許愿了。

不知道肖澈同學會許什么樣的愿望，但她的心愿，一直一直，都只有那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