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澈無法抑制地發出一聲悶哼，覺得自己胃里的早飯都要被對方捅出來了。

“你下次能換個引起別人注意的方式嗎？”

他朝連橫怒目而視，但滿心幻想的后者視若罔聞。

“對對，那個引起別人注意的手勢——你說，她是不是對我比的呢？”

連橫捧著臉，做出一副浮想聯翩的神情。

“洗洗睡吧，做夢都不帶這么做的，”肖澈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毫不掩飾眸子里濃濃的鄙夷，“對著大家比的而已，你大概可以分到——八百分之一？”

這一屆新生總共有八百來號人。

連橫訕訕地“切”了一聲，話鋒一轉道：“怎么啦，我連做夢的權利都沒有啊？”

“其實吧，我直覺她那手勢是沖你擺的，而我的直覺通常八九不離十。”

“喂喂，我沒有說你倆有不正當關系的意思！”

撞上肖澈陰惻惻的眼神，他連忙擺手搖頭，顯然是怕極了自己被泡到馬桶里的未來。

“……但夏溪谷估摸著對你有那么點兒好感。你到底怎么做到的？給我講講唄。”

連橫變換策略，轉而小幅度地搖晃起他的手臂；搭配上他嘴里連珠炮似的“給我講講唄”，倒是跟糾纏男友的女兒家有五六分相似。

肖澈哆嗦了一下，被他撒嬌的模樣激起一身雞皮疙瘩。“連橫你快收了神通吧，我講，我講還不行嗎？”

連橫把放開肖澈的手在衣服上狠狠抹了兩下，搓得有點發紅后才開口說話。

“還好你先頂不住了，不然我估計也得被自己惡心死。”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那你就不要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一千的辦法啊！

“咳咳，”肖澈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我只能告訴你——”

他豎起一根食指，同時把尾音拖得老長，可以說制造足了懸念。

“什么什么？”連橫忍不住追問。

“連橫啊，要多笑。”

肖澈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反正這話不全算是謊言。

“啊？”

連橫試探著咧開嘴巴，把兩排牙齒全露出來。平心而論，現在的他很適合出現在一款牙膏的包裝上。

“這樣嗎？”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肖澈憋笑憋得想死，差點喘不上氣來，“保持住，你定能將無數少女的芳心斬于馬下。”

于是回程中，連橫真就掛著這副表情走了一路。他也的確收獲了幾名少女的側目——如果忽略她們仿佛看神經病的眼神的話。

……

夏溪谷走進教室門的時候，剛才還噪音滿天飛的班級里響起一陣自發的掌聲。

她似乎被這出戲搞懵了，不知所措地背著手，雙目本能地尋找肖澈的身影。

肖澈沖她招了招拍紅的右手，她立刻如蒙大赦地朝他走去。

“辛苦了夏同學，演講很精彩。”他說，真誠的語氣不含半點虛假。

這場內含偶像應援服務的開學典禮，的確是他經歷過最別開生面的一次。

“肖澈同學不要說笑了，”夏溪谷無意識地絞著手指，語氣遲疑，“都怪我，把開學典禮給搞砸了。”

還被他看到了自己無助又窘迫的一面……要是、要是被他厭惡了可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可大家的掌聲不會說謊。”肖澈篤定道。

“對了，鼓掌的時候你看見我沒？鼓得最起勁的那個就是我。夏同學總不能說這是在作秀吧？你看——”

他伸手過去，把紅通通的手心朝上給夏溪谷看。

如同石子投入湖面，夏溪谷深邃的眸子泛起漣漪。

“這……疼嗎？”她倒吸了一小口涼氣，小心翼翼的問，“其實用不著這樣的……”

“還行吧哈哈，除了有點發麻，”肖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也沒有啥用得著用不著的，一時忘乎所以就——”

可得悠著點，不然夏溪谷說不定蹦出來一句“我吹一吹，痛痛就飛走了”……那樣的話后果不堪設想。

“那個兩位，不能厚此薄彼啊，”突然身后有個聲音插了進來，“我也很起勁地把手拍紅了，老實說還蠻痛的。”

隔著一個座位，連橫得意洋洋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滿臉邀功的表情。

——他是怎么在亂哄哄的教室里聽清他們在說什么的？！！

肖澈發出鉆子一樣的“嘶嘶”聲，突然有了對著那張堆滿假笑的臉來一拳的沖動。

夏溪谷顯然也不知道如何應付這種人，吭哧了半天只憋出來一句：“謝謝，以及不好意思。”

連橫似乎被兩人迥異的反應逗樂了，一揚嘴角笑道：

“好了好了，不逗你們玩了，我就是想跟同學們認識一下。”

“建議你換一種認識別人的方式，”肖澈毫不客氣地說，“夏同學心里說不定在想，這貨是不是個傻逼。”

“誒，我沒有……”突然被提到的夏溪谷慌亂地擺手。

雖然她確實對這個插進她和肖澈對話的人有一點不爽——覺得他很煩人很沒有眼力見很莫名其妙，而且笑得膚淺又丑陋——但只有一點點！

然后，大步走上講臺的班主任給所有的講話聲按下靜音。

這位張老師是個頂著地中海發型的小老頭，微駝著背，眼角的笑紋深深凹陷下去。

經年累月的時光磨平了他渾身的棱角，只余下笑瞇瞇的圓滑。

“好了好了，同學們都已經坐好了，很好，”他掃了一眼整個班級，“我看看座位該怎么分配……”

肖澈用余光看到，夏溪谷的身體不明顯地顫抖了一下。

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屁股下的凳子都沒捂熱，就要離開這個挨著自己的臨時座位了。

她放在桌下的雙手十指交叉，一遍遍在心底祈禱。

分配座位的時候可以自己指定嗎？就算指定了，肖澈同學會愿意跟自己一起坐嗎？

誠然，在書店多見的那一面，使她在他心里有了比大多數同學更重的份量。但是這數十個人里，是否有與他更熟悉的人？

初中同學，小學同學，幼兒園同學？還是說更擅長跟他打好關系的那種——比如剛才插話那個？

她看到了，開學典禮時那人就站在他旁邊，第一個學著他的樣子舉起雙手，還跟他談笑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