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家都要按照戶籍,仔細核對人數,以免他們害怕而隱瞞病人。”
路小朵與黃大夫一組,加上青穗和尚安陪同。
但當他們敲開門,說明來意,不等進入便被狠狠關在門外。
“滾,你們都給我滾!”屋里傳出女子的叫罵聲。
路小朵十分頭痛。
“怎會這樣抵觸我們?”黃大夫疑惑道。
他還沒遭過這樣的待遇。
尚安輕嘆道:“自從封城開始,百姓們就對我們異常抵觸。”
他和身后的士兵對視一眼,皆是臉色難看。
“我們明明一直在保護他們啊!”一士兵沮喪的呢喃。
膚色黝黑的糙漢子,忽然委屈得紅了眼圈。
他咬著牙,生憋住眼淚,遂狠狠的跺腳,“都是因為這個病,我們竟然成了壞人。”
“可誰想這樣啊!”
“他們出不去,我們也一樣困在這里,我們也是人,也會病會死!”
“我他娘的也怕啊!”
說著說著,他竟崩潰的哭出了聲,這一下,仿佛打開了某個閘門,其他的士兵也滾下熱淚。
漢子們的哭聲像悶雷,即使崩潰也收斂著,不敢放肆的流淚。
背慣了槍,想放,也是放不下的。
尚安眼底充斥著紅血絲,旋即他吼道:“憋回去,咱們保家衛國,不是為了讓人對咱們感恩戴德的。”
但冷漠敵視,依然是寒心劍。
青穗紅了眼,哽咽道:“姑娘,我突然好冷。”
天涼未必秋,心寒方覺冷。
路小朵眉心一凝,遂淡淡道:“你們等在這,我自己進去。”
“不可!”尚安連忙阻止。
這些百姓已是驚弓之鳥。
她若受傷,王爺和江塵都會滅了他。
他上前一步,與路小朵并肩,“我陪你進去。”
路小朵看著他眼底的鐵血之氣,緩緩搖頭。
青穗道:“那我陪姑娘。”
但路小朵依然搖頭,“只有我,他們不會防備,放心吧,若有情況,我會大叫,你們再沖進來便是。”
“誰都不必再說,等我出來。”
話畢,路小朵將眾人想后一推,再次敲門,“姨姨,開門吧,我是來幫你的,你只讓我進去便是,他們不會進入。”
她敲了半晌,“忽然吱呀”一聲,門打開一條縫。
縫里露出一只猩紅的眼睛,不斷的打量路小朵。
路小朵與之對視,心頭一緊,但面上依然保持微笑。
“姨姨,就我一個。”
話落,那門終于打開,路小朵便緩緩走了進去,遂那扇門又冷冷關上。
尚安等人在門外等了許久,卻始終不見屋里傳出動靜,死一般的寂靜,好像沒有人似的。
“路姑娘會不會有事?”一人出聲問道。
尚安本就內心煩躁,此刻聽見這話,更覺得心臟快要從嘴里跳出去。
不該啊。
他不該放路小朵自己進去的。
“別!”屋里終于傳出路小朵的聲音,似乎非常的慌亂。
“沖進去。”尚安怒吼一聲,沖了出去。
青穗早就等得內心焦灼,她嬌喝道:“姑娘!”便也跟著沖上去。
砰得一聲,尚安踹開門板。
只見那婦人面帶淚花,半跪在地上,而路小朵正扶著她的胳膊,二人嚇了一跳,皆怔愣的看著尚安等人。
“孫姨別怕,他們也不會傷害你。”路小朵握住婦人的手。
婦人苦澀一笑,輕輕道:“我知道,之前是我太激動了,不怪他們誤會。”
路小朵扶起婦人,二人竟十分親厚。
這一幕,把尚安等人都看得發愣,想起婦人之前的抵抗,他們只覺得不可思議。
“究竟。。。發生了什么?”尚安困惑道。
其實,路小朵只是細心的把防疫之事和婦人講清楚了而已。
婦人的女兒病了,她是怕路小朵等人把她的女兒帶走處死,才拒絕讓他們進來。
而后,她見路小朵與她女兒年歲相仿,才肯放她進來。
路小朵已同她說好,將她的女兒,鶯兒送去隔離區治療。
幾人帶著鶯兒離開。
尚安心有余悸的對路小朵道:“幸好,她沒有傷到你。”
路小朵的眼底閃過一絲悲涼,“她的丈夫在昨日死了,因為疫病。”
原本好好的人,說走便走了。
婦人在屋里給她跪下時說:“他爹走時沒合上眼,就是后悔,后悔把病傳給了鶯兒。”
眾人神色一凝,都沉默下來。
路小朵這樣奔波了兩日,并非所有人都像鶯兒娘一樣能夠配合,甚至有百姓與士兵動起手來。
所幸,防疫三件套和小冊子都發了下去。
因為病情發現比較早,目前,只發現十幾個病人。
而那些病人的家里,路小朵都帶人消毒,且告知家屬不要出去走動,一旦覺得不舒服,就到隔離區去。
“病菌的源頭,該除了。”
這日,路小朵領著士兵們,來到城外尸坑。
“灑酒!”路小朵高喝一聲。
士兵們立刻打開酒壇,一壇壇的倒進尸坑,淋在尸體上。
那些殘破的肢體再也不會動。
也許,他們遠在千里外的親人還等著他們回去,或盼著見他們最后一面。
這個講究入土為安的時代,火葬是對死者的大不敬,這樣火燒尸坑更是罪孽深重。
待幾壇酒倒完,有人垂下頭,不敢直視尸坑。
那里面還有他們的戰友,甚至是親人同胞。
唯路小朵舉著火把,神色平靜。
“我來吧。”尚安強忍心痛道。
不該讓個姑娘來背負這些。
路小朵粉色的唇瓣動了動,鏗鏘有力道:“送英杰!”
火把落,烈焰起,熊熊烈火如陽。
浮空那來不及高飛的禿鷲被火焰吞噬,發出“呀呀”的叫聲,與噼里啪啦的火響融合。
那聲音,仿佛來自地獄。
焰影在所有人的臉上,眼底不斷明滅,有人閉上眼睛,不忍再看,也有人逼視烈焰,被刺得淚流如注。
魂化青煙融于天。
身埋黃土度風骨。
兩日后,隔離區出現第一個康復的病人。
隔離區外,他的孩子妻子早已守在那里,他跑出去后,拉著妻兒跪在地上,對著隔離區磕了三下。
負責治療他的許大夫,瀟灑的揮揮手,轉身才偷偷抹眼睛。
“你真是多愁善感。”黃大夫調侃道。
許大夫白了他一眼,用絲絹擦凈鼻子,“有你哭得時候。”
許大夫一語成讖。
鶯兒痊愈離開那日,黃大夫哭濕了八條手絹。
“老匹夫,你比我還沒出息。”許大夫塞給黃大夫一條干凈手絹。
“我活了大半輩子了,頭一次這么難受,嗚嗚嗚”
許大夫看著他,忽然有種感同身受的難過,遂二老促膝大哭起來。
隨著隔離區痊愈的人出現,小薊城的百姓漸漸信任路小朵一伙人。
他們不再遮掩病情,但凡覺得不對勁,立刻去看病。
而且,百姓們的消息意識也提高,連續幾日,未曾再出現新的患者。
路小朵的消毒任務輕松一些。
她空下來,便去給修筑城墻的士兵們送飯。
“呦,路姑娘來了,開飯啦!”
說著,眾人便停下手里的活,匆匆聚到城下的桌子前,熱熱鬧鬧的吃起來。
忽然,一陣風起,黃沙飛揚,眾人習以為常的用身子護住飯菜。
一個兩個被黃沙瞇了眼,忍不住喊痛。
待黃沙緩緩落下,眾人才又坐回位置上,重新開吃。
旋即,一人望著城墻輕嘆道:“唉,這墻風化太快,要是有那種不怕風吹雨淋的墻就好了,也無需我們總這樣修補。”
“你別做夢了,這么大的風沙,天天吹,那就是神仙來砌墻,也擋不住風化啊。”
聞聲,那人努努嘴,“我就愿意做夢。”
一旁的路小朵,聽著他們地對話,微微出神。
這還真不是做夢。
如果用鋼筋混凝土來修建城墻,便不怕風吹雨淋,起碼能維持十年。
想到這里,路小朵忽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