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看著被綁成螃蟹的道士，臉上齊齊露出無奈之色。

山長嘆了一聲，遂語重心長道：“五師兄，你可別怪師弟們，要怪只能怪你已經(jīng)長成老菜梆子，不及小師弟和小師妹倆嫩生。”

聞聲，馬車?yán)餀M著的那人，劇烈的扭動(dòng)，帶著馬車都左搖右晃。

袁縣令搖搖頭說：“師父說了，你此行若不把京中攪得天翻地覆，便要將你逐出師門。”

二人的嘆息聲此起彼伏，最終，袁縣令道：“我們就送你到這里了。”

保重吧，師兄。

被塞住嘴巴的道士憋紅著臉，口中發(fā)出“咿咿嗚嗚”的聲音。

他看著簾子不可抵擋的落下，眼角滑下了兩行清淚。

路小朵帶著一行人馬到了邊關(guān)，互相介紹認(rèn)識(shí)后。

江塵道：“各位遠(yuǎn)道而來，舟車勞頓，還是先去休息一下。”

從黃丘縣到邊關(guān)，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路小朵雖不覺得多疲憊，但同行的幾個(gè)大夫，大多年歲已高，他們有些扛不住疲倦，而臉色慘白。

“也好。”路小朵點(diǎn)點(diǎn)頭。

遂黃大夫等人便去帳中休息。

但路小朵并沒有離開，而是入了江塵的軍帳。

江塵看著她，欣慰道：“你考慮得很周到，如今這里，很缺大夫。”

路小朵道：“我來這里，就是為了疫情之事，將軍可與我說說清楚，疫情的由來？”

江塵長嘆一口氣，露出悲痛之色。

就在這時(shí)，賬外便傳來士兵的聲音。

江塵道了聲“稍等”，遂他起身出去，良久，他卻遲遲沒有回來。

直到路小朵跪坐得腿麻，才有人掀開門簾，走了進(jìn)來。

不是江塵，是尚安。

“他有事要忙，所以，讓我來陪你。”

尚安的眼圈發(fā)青，看得出來，應(yīng)是缺少休息導(dǎo)致的。

路小朵緩緩起身，“直接帶我去城里看看吧。”

尚安皺眉，“你考慮好了，那里并不好看，而且已經(jīng)有人病了。”

“我知道。”

路小朵去取了幾只口罩，交給尚安，“帶上它。”

尚安愣了愣，遂把口罩推開，“我不用。”

他整日待在邊關(guān)，已經(jīng)習(xí)慣那些場景，甚至是味道，只覺得口罩對(duì)他是無用的。

路小朵把口罩塞到他的手里，態(tài)度強(qiáng)硬道：“不戴，你就別去了。”

尚安無奈，遂把口罩戴上，“這總行了。”

姑娘家，總是這么麻煩。

路小朵不再說話，而是默默帶好口罩，遂對(duì)青穗道：“你不要去，留在營里。”

“不，我和姑娘一起去。”青穗也把口罩戴上。

路小朵搖頭，“那里危險(xiǎn)。”

“那我更要陪著姑娘。”

路小朵知道她的性子，不再勸阻。

二人跟著尚安，前往小薊城。

三人入城，路小朵立刻感受到一種無法名狀的壓抑感。

天明明是晴的，但空氣卻是霧蒙蒙的灰色。

在她來這之前，邊關(guān)連著下了幾日的暴雨，眼下，地上還有未干的積水，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霉味。

街上并沒有看到多少百姓，就連商鋪和飯肆都緊閉門窗，滿街只剩下巡邏的士兵。

路小朵看著重兵把守的城門道：“看來，已經(jīng)封城了。”

尚安點(diǎn)頭，“剛發(fā)現(xiàn)疫病不久，江塵便下令封鎖這里，不許百姓離開小薊城。”

“這是對(duì)的，越早封城，病情才不會(huì)傳播開。”路小朵輕輕道。

她理解，可未必所有人都會(huì)理解。

“只是，這里的百姓怕是會(huì)恐慌。”她道。

聞聲，尚安神色一痛。

“你猜對(duì)了，這里的六萬百姓認(rèn)為我們是棄了他們，就在前日，還有百姓攻擊守城衛(wèi)。”

說到這里，尚安咬住下唇，瞳眸大顫。

“沒辦法，真的沒辦法，如果不封鎖這里，整個(gè)邊境都有可能陷入疫病。”

路小朵的目光落在一旁，全副武裝的士兵身上。

“所以，巡邏的士兵不是為了保護(hù)，而是防止百姓偷逃。”

“是的。”

聞聲，青穗瞪大眼睛，“所以你們是要犧牲這一城的人，來換邊境平安？！”

“不是。”尚安冷喝。

他們拼死守護(hù)這片土地，這里的百姓多年，莫說一城，便是一個(gè)，他也舍不得！

路小朵冷聲問，“除了封城，還做了什么？”

話畢，只見尚安無力的垂下頭。

說話間，三人來到小薊城面向戰(zhàn)場的城墻上，目光落于城外，路小朵和青穗皆是臉色一白。

青穗猛地摘掉口罩，彎著身子干嘔，可口罩被拿掉，空氣里腐爛的味道，嗆進(jìn)她的肺里，更加劇她胃里的惡心。

路小朵壓了壓鼻梁上的口罩，目光定定不動(dòng)。

尚安清冷道：“暴雨沖毀了尸坑，有百姓習(xí)慣出城祭奠，卻染上了疫病。”

在距離城墻百米之外，一個(gè)巨大的深坑里，堵著數(shù)不盡的破碎殘?bào)w。

血干涸發(fā)黑，皮膚卻是刺目的灰白。

有殘槍仍被握著，從尸堆中間露出銹跡斑斑餓槍頭，也有一根根羽箭歪斜的插在上面。

血色的紅霞下，禿鷲不斷的盤旋，他們亮著眸子，緊盯腐肉。

不到戰(zhàn)場，不懂煉獄。

戰(zhàn)爭有停下時(shí)候，死去的人卻再不會(huì)回來。

路小朵突然就想到她這一世，未曾謀面的父親。

一句戰(zhàn)死沙場后，是無法安葬的累累白骨。

她的父親是否也在其中。

是否也被禿鷲作食物。

“為何不填埋上？”路小朵的聲音輕顫。

“因?yàn)楸┯暌矝_塌了一部分的城墻，這里是防守的重要關(guān)卡，雖然暫時(shí)停戰(zhàn)，但不能掉以輕心。”

士兵們忙著修補(bǔ)城墻，顧不上尸坑了。

“而且。。。”尚安的眼底一片灰暗，“雖城中染病的人還不多，但做最壞的打算，尸坑還有用。”

路小朵緩緩閉上了眼睛，半晌，她一字一頓道：“從現(xiàn)在開始，城里的士兵也不能離開，你我也留下。”

既然封城，便徹底封死。

“只能進(jìn)，不能出。”

聽見這話，尚安愣住，忽而艱澀一笑，“難怪。”

難怪，王爺身邊是她。

路小朵沒理解他這兩個(gè)字，有些困惑。

尚安搖了搖頭，不打算解釋。

路小朵滿腦子都是防疫之事，也沒放在心上，而是立刻部署防疫措施。

首先在城中取地，設(shè)立集中醫(yī)療隔離區(qū)。

尚安以飛鴿傳書通知江塵，讓他告訴黃大夫等人，自愿選擇，是否進(jìn)入小薊城來給百姓治療。

同時(shí)，立刻讓人將藥材，硫磺皂，酒精以及口罩運(yùn)送到小薊城。

江塵得知路小朵要留在小薊城，內(nèi)心無比擔(dān)憂。

不僅怕她染上疫病，還怕小薊城處于恐慌的百姓，會(huì)傷了她。

遂他在信中囑咐尚安。

“務(wù)必確保路姑娘的安全，你要寸步不離的守護(hù)，若有閃失，提頭來見。”

放走信鴿，江塵自顧自的嘆息，“要是讓殿下知道，還不瘋了。”

旋即，江塵去與黃大夫等人商量。

當(dāng)晚，黃大夫等七人，和所有物資一起入城，他們?nèi)孔栽高M(jìn)入，無人退縮。

“各位，一定要牢記我所說的注意事項(xiàng)，洗手，戴口罩。”路小朵語重心長道。

這不是小事，她并不知道疫病的致死率如何，只能盡全力，做好最高防護(hù)。

有黃大夫幫她解釋，其他大夫也聽從路小朵的話。

而士兵那邊，她讓尚安拿著防疫小冊(cè)子去普及防疫知識(shí)。

尚安的方法簡單粗暴，直接下軍令。

“不洗手，不戴口罩，不按冊(cè)子上做的人，一律軍法處置！”

士兵們，莫敢不從。

但路小朵更擔(dān)憂的是，城里的百姓是否能夠接受自己這一套。

她與黃大夫等人分成四組，帶著士兵走街串巷，一來是發(fā)放防疫三件套，二來則是要把患病和可能患病的百姓找到，集中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