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閣老昏黃的眼珠里,閃過一絲鋒銳的精芒。
他道:“王爺與一個鄉(xiāng)野丫頭走得如此之近,甚至到如今這般地步,根本離譜,你是如何想的?”
“讓那個只知道逐利的丫頭成為日后的王妃?謝安,你糊涂!”孟閣老的雙唇發(fā)顫,鼻息加重。
安老冷笑,“你不糊涂,否則也不會趁此為自己的孫女謀求,但你那孫女,可不討喜。”
孟閣老哼了聲,“老糊涂,沒眼光。”
“錯了,我的眼光可一向比你好多了,我的小徒弟也比你孫女好看。”
二人終是話不投機(jī),不歡而散。
安老想著路小朵與唐征相處的模樣,輕輕嘆氣。
以路小朵目前的狀況來看,是做不得王妃,甚至連個側(cè)妃都難如登天。
二人如今能在一處,只因唐征失去記憶。
一旦記憶恢復(fù)。。。
“哎,各有各的造化,那就——各憑本事吧。”安老默默念道。
雖然路小朵被解禁,可以隨意出門,但她自從孟府回來之后,卻又把自己關(guān)了起來。
這次她倒是很自愿。
“姑娘,這個缸已經(jīng)封了十二天,可以打開了嗎?”青玉拍著一個半人高的青缸問道。
路小朵的頭靠近青缸,遂鼻尖動了動,“嗯,差不多了。”
青玉得令,立刻解開缸上纏繞的繩子,以及用來密封的一層層荷葉和棉布。
頓時,一陣酒氣就裹著酸味撲在他的臉上,青玉忙一皺眉。
路小朵看著缸里紅褐色的混合物,不由勾了勾嘴角。
這是她之前無法出門時做的。
經(jīng)過兩次蒸煮的高粱,在放涼后,拌入酒曲,然后經(jīng)再發(fā)酵,好用來提取高粱酒。
“再把這些倒進(jìn)鍋里。”路小朵說道。
不遠(yuǎn)處,是她事先搭好的土灶和一口大鍋,待青玉把缸里發(fā)酵好的高粱倒進(jìn)去,路小朵又在鍋里扣上木桶和天鍋。
而木桶一側(cè)中間位置,延長出了一段排水管。
“這樣就能釀酒了?”青玉瞪大眼睛的問。
路小朵點(diǎn)頭,“因為酒和水的沸點(diǎn)不同,只要把鍋加熱到能讓酒揮發(fā),而水不會沸騰就行了。”
聞聲,青玉苦惱的撓頭,“沸點(diǎn),是哪個點(diǎn)?”
“。。。”路小朵無法解釋。
她選擇一笑而過。
“總之,不斷的給天鍋里面換上冷水就行了。”她說。
青玉照做,很快,排水口就流出澄清的酒。
路小朵將頭酒放掉一些,然后都用壇子接好。
不一會兒,院門口有個人影,隱隱約約的閃過,然后,那人又掉頭回來,看向院里蒸酒的大鍋。
安老嗅著空氣中的酒香,慢慢靠近,“酒?你做的?”他瞥著路小朵道。
路小朵嗯了一聲,她瞧著安老有些迷醉的模樣,連忙道:,“師父,才第一遍,還不能喝呢。”
“為師何時說要喝了?”安老微微瞪眼,“真小氣。”
路小朵苦笑,“等釀好了,第一個孝敬您。”
聞聲,安老滿意的笑了,但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坐在一旁。
他看著那團(tuán)粉粉嫩嫩,足能掐出水來的小臉蛋,暗暗嘆氣。
這個小徒弟,真是越相處越心喜。
她一個小小村童,能在短短時間,走到如今這般地步,足見她的聰睿不凡。
可即便如此,她和王爺之間,依然如隔天塹。
半晌,路小朵的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只寬厚的手。
安老輕拍她的肩頭,意味深長道:“還不夠,徒兒,這樣還不夠。”
你要更努力才行。
“嗯?”路小朵不明所以的望著安老。
四目相對,她兀自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師父這滿眼鼓勵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什么不夠?
她想問清楚,可安老說完那話,便背著手往房間走去。
路小朵眉心輕皺,她的腦中不斷的閃過安老方才的眼神。
遂她的目光,漸漸落在酒壇上。
“難道是。。。酒的度數(shù)還不夠?”
畢竟,自家?guī)煾笇疲幌蛞蟾摺?
路小朵鋤著下巴,自言自語道:“這第一遍的酒雖雜質(zhì)多,但也有五十度,還不夠嗎?”
“度數(shù)再高,就不能喝了。”
忽然之間,路小朵的眼底閃過一道精芒。
不能喝。。。但能消毒啊!
“那就再繼續(xù)吧。”路小朵勾笑道。
一天時間下來,高粱酒提純了兩次,度數(shù)雖然有增加,但卻達(dá)不到消毒要求的七十五度。
路小朵裹著一身疲憊回去休息,但卻輾轉(zhuǎn)反側(cè),不斷的琢磨提純的方法。
這日,巍子提著一個箱子來到路家。
“朵兒姐,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來了。”巍子興沖沖道。
見到他來,路小朵的臉上立刻露出笑意。
“我看看。”
箱子打開,里面乃是形狀特殊的特制瓷器。
因為酒的度數(shù)難以提高的原因,就是古法的器具,密封性不夠。
于是,路小朵繪制了一體式提純模具的圖紙,再讓巍子去找匠人燒制。
“不錯。”路小朵滿意道。
巍子嘿嘿笑道:“那當(dāng)然,為了這個,我可跑了好幾個地方,后來可算在亭昌村,找到了個老匠人。”
“他也燒了好多個,才成功這一套。”
說著說著,巍子忽然嘆了口氣,“不過也就只有這一套了,畢竟,出了那樣的事,莫老也沒有心思燒瓷了。”
聞聲,路小朵一挑眉,“出了什么事?”
巍子的臉色陰沉下去,他連連搖頭,眼中也閃過遺憾和無奈。
“是燒瓷的老匠人,莫老,他的女兒前日難產(chǎn),雖然拼命生下了孩子,但自己卻染了病,據(jù)說。。。”
巍子似想到什么,忽然臉色一白,倒吸一口冷氣。
他聲音微顫道:“據(jù)說連肉都爛了,直發(fā)臭,估計人是沒救了,唉,可憐莫老就這么一個女兒。”
好不容易挺過了難產(chǎn),卻還是活不下去。
路小朵撫在模具上的手指一頓,神色微凝。
活生生的一條人命,自然可惜。
“她難道是大出血了?”路小朵輕生問。
巍子眨巴眨巴眼睛,“這沒聽說,只說是人發(fā)燙的厲害,而且一天比一天虛弱,吃藥也不管用。”
產(chǎn)后發(fā)燙,爛肉,發(fā)臭。。。
“是感染了吧。”路小朵自顧自道。
在這個對病毒細(xì)菌沒有任何概念的年代,產(chǎn)褥熱是會要人命的。
生孩子,無疑是從鬼門關(guān)走一遭。
而且,只是用藥物抑制細(xì)菌,只能治標(biāo)不治本,最重要的是保持清潔無菌。
消毒。
路小朵的指尖和唇瓣一起動起來,“也許,她還有救。”
巍子聽見她的話,立馬激動的追問。
路小朵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她手中擁有的烈酒不過六十度上下,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還是個未知數(shù)。
但面對一條人命,她無法置若罔聞。
遂路小朵選擇親自到亭昌村看一看,再做決定。
臨走前,路小朵將青玉叫來,對他道:“我之前教你的,會了嗎?”
青玉重重的點(diǎn)頭。
“好,這里就是新的設(shè)備,你用我的方法,再給酒做提純。”路小朵耐心的交待著。
青玉又問了些自己記不準(zhǔn)的問題,路小朵也給他一一解答。
旋即,路小朵和青穗帶上一罐高粱烈酒,跟著巍子前往亭昌村。
三人乘著馬車,很快到達(dá)亭昌村。
剛?cè)氪蹇冢沸《浜鋈槐灰魂囪尮穆曊鸬靡活潯?
“有人在辦喜事?”青穗好奇,自掀開車簾去看。
“呀,姑娘快來看,那不是孟子逸嗎?”
聞聲,路小朵也將身邊的車簾掀開一些,可不就看見孟子逸的身影。
她一身鵝黃羅裙,涂粉畫黛,正滿面喜色的站在舞獅和鼓手后面。
而在孟子逸的身后,是一家剛開門的小店,門上還掛著招牌。
“路—路—送。”路小朵默默的將招牌上的字,念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