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這個纏綿悱惻的吻才終于結束。

我紅著臉瞪他。

當時情緒激蕩時沒有想那么多，如今回過神來，只覺得臉上燒得慌。

傅季被我瞪了，還不慌不忙地用手觸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像是在回味一般。見我的臉更紅了，他朝我彎了彎眉眼，露出了一個無辜的笑容。

我又氣又惱，想伸手打他，但是又舍不得。

于是只好氣呼呼地扭過頭去。

傅季見狀，也許是真的怕我把身體氣壞了，連忙抱著我轉移了話題。

「云娘，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死而復生的這段時日里，遇到了什么嗎？」

我掙扎的動作一頓。

怎么可能不想知道呢？在認出他的時候，我就想知道了。可是我怕啊！我怕一問出來，他就不見了啊！

那些志怪雜談中不是經常說，生人一旦讓活過來的亡者發現自己早已死了，那亡者就會魂歸地府。

志怪雜談雖是十有八九是胡編亂造的，可要是有一分可能是真的，我便不敢冒這份險。

只要他還在我身邊就行了，那些事情的真相，我都可以不去探究的。

傅季見我這般神態，他那般了解我，瞬間將我心中想的那些東西全都猜出來了。

于是他長嘆一聲，憐愛地捧著我的臉，向我承諾道。

「云娘，我不會再丟下你一人了。」

我抿緊唇不說話，他便把我的腦袋抵在他的胸膛。他的心跳聲沉穩有力，讓我分外安心。自從認出他起便分外緊繃的神經，突然就放松了下來。

傅季保持著這個姿勢，將那些事情全部一一告訴了我。

「當初我也以為自己死了，但也許是上天都舍不得分開我倆，幸得上天垂憐，我便在關外一個剛喪命的小兵身上重活一世，那個小兵無父無母，我便給他立了一個衣冠冢。」

「我本來想要回來找你，可是關外正是多事之秋，那些蠻族殺了許多的漢人。我便想著等平息了這邊的戰亂，我便回去找你。而且我運氣好，爬得也快，如今在這亂世當中，我也能護得住你了。」

「上次無意見你，因著軍中還有危急，便來不急同你打招呼，只好與你匆匆告別。」

「關外雖然連年戰亂，但是塞外風光也有一番滋味，若是有機會的話，我便帶你去看看。」

傅季把戰場上的種種殺機輕描淡寫地就用了幾句話帶過了，他開始興致勃勃地跟我說著那些有趣的小事。

「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們早就知道我有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妻子，他們都很羨慕我，也想見見你的樣子，不過我才舍不得你去見他們呢。」

「關外的大雪很大，不過吃得不錯，想來你會喜歡的。」

我本來趴在他的懷里安靜地聽著他把那些事情說得輕描淡寫，可我知道其中的兇險怎么可能就只有那一點呢。

他之前只是個文弱書生，手里提的是寫字的筆，何時拿起過殺人的刀。

他不曾告訴我他第一次殺人時怕不怕，也不曾告訴我他落入絕境時有多絕望。

可是我怎么可能猜不出來呢。

只是他不想我擔心，我便當做自己不知道罷了。

可明明心中這般想著，卻在眼睛無意間看到他脖子那道疤的時候，忍不住慌了神。

我想要伸手去碰，卻在快碰到的下一刻將手縮了回來。

明明傷口已經結了疤，可卻怕自己弄疼了他。

我啞著嗓子心疼地問他。

「這條疤，當時一定很疼吧。」

傅季滔滔不絕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他默不作聲地看著我，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清清楚楚地倒映著我一人的身影。

他剛剛也注意到了我想要觸碰卻不敢觸碰的動作，于是緩慢又堅定地拉過我的手放在他的脖子的疤痕上。

我不知道這條疤有多長，可他卻拉著我的手順著那條疤的紋路從脖子摸到腰側。

劃過的那些距離若全是傷疤，已經可以把人一分為二了。

想來當時，傅季也差點被分成了兩半。

我差點就要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又一次失去他了。

我的指尖都在顫抖，聲音中帶著哭腔。

「怎么這么嚴重啊！你當時是不是很疼啊！」

傅季安靜地抹去我臉上的眼淚，聽到我的話，這才低聲回應我。

「當時很疼的，險些差點沒能挺過去，覺得還是死了算了。」

「可是一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我便不想死了。」

他帶著點羞澀似得抿唇沖著我一笑。

「我還想帶你去看大漠的雪，關外的煙，見見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還有很多很多的地方，我都想帶你一起去看看。」

「所以怎么可以提前死呢。」

他的眼神炙熱又明亮，就像一束光。

我之前不安的心突然就平靜下來了，心里又酸又軟，像是泡在蜜罐當中，又有一股甜意涌上心頭。

「你去向傅年提親說要娶我。」

「咱們成親后，我便能跟你一起去看那些地方。」

我聽見自己這樣說道。

傅季一時之間愣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啊？」

見狀，我開始掰著手指認真同他分析。

「畢竟現在我們名義上已經不是夫妻了。」

「索性當年傅年同我合離，名義上認了我做義妹。」

「所以你趕緊去向他提親說要娶我。」

見他這一副被驚喜砸暈了腦袋的樣子，便心尖一軟，朝著他嬌嗔道。

「怎么？你難道不想要娶我？」

我故意扭曲了他的意思，面上一副羞惱的樣子，作勢轉身就要走，想要看看他的反應。

「還是說你想要我無名無分地跟著你。」

我的演技并不好，但是傅季每每都會被騙到，或許他也是樂在其中。

而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傅季慌慌張張地拉著我的衣袖，擋著我的去路。

我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他此前能言善辯，在我面前，卻仿佛變成了一只呆頭鵝，半天才從嘴里蹦出了一個「別走」。

他說完之后仿佛更慌了，讓我看得都于心不忍了起來。

就在我打算向他解釋自己根本沒有生氣時，就見到傅季的神情一凝，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樣，如同一只親人的小狗黏黏糊糊地湊了上來，嘴里嘟嘟囔囔地向我解釋。

看著他紅彤彤的耳朵，我心里軟地不可思議。

他怎么可以這么好呢。

我太了解傅季這個人了，就算是如今成了將軍，他骨子里面也還是帶著文人的清高自矜，斷然是不會做出這種在他看來就是女兒家作態的動作，可傅季卻為我做出這般舉止，這叫我如何不心軟呢。

我甚至有點自慚形穢，覺得自己并不值得傅季如此付出。

我心中這般想著，面上也流露出幾分情緒。

可傅季怎么會察覺不出來呢？他明明那么了解我。

他的指尖撫平我不知何時蹙起的眉心，俊俏的臉蛋湊到了我面前。

「我的云娘自然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女子。」

面上一紅，心中剛剛升起的些許自卑難過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又升起了些許難以言喻的甜蜜。

為了掩飾內心的羞澀，我輕輕地把他推開，又故作兇巴巴地道。

「說得比唱得好聽。」

「還不快去求娶我。」

于是傅季真的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