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重華四人叉手行禮。出得門來,田重華向三人笑道:“你三人好福氣!”
姜一楓忙問緣由。
田重華道:“我蜀山派這藏書樓卻不是想進便進,想上便上。初入門派的弟子,只得在第一層翻閱修煉,待得有一定根基,經過派內長輩考核,方可上第二層樓,依次而上。從第四樓要上第五樓,須得掌門親自考核。我目前也只在第二層樓翻閱修煉。”
姜一楓奇道:“這卻是為何?”
田重華笑道:“這是蜀山派歷年來傳下的規矩。倒不是藏私,長輩們言道,學劍學道,須得打牢根基、從易入難,倘若修煉不到火候強行超前修煉,于己不利。譬如你只能開五石的弓,卻硬要去開八石的弓,可不是傷了自己么?”
姜一楓聽罷點頭,道:“循序漸進,原該如此。”
田重華道:“第一二層樓內,除了我派劍經,尚有天下各派武學典籍,供我派弟子參閱。我師父曾言道,蜀山派劍術不拘一格,兼容并蓄,各取所長。第三四層,聽聞除了我派劍經,尚有我派弟子歷年來云游天下收集帶回的各種珍稀典籍,有些在世間早已佚失不存。第五六層,據聞除了我派劍經,便是歷年來各掌門與長老所寫筆記,或記事、或記物;或是練劍之心得、或為一花一葉之感悟,不一而足。”
姜一楓點點頭,見他不再往下講,不禁問道:“那第七層呢?”
田重華撓撓頭,道;“第七層,沒聽說有何物事……”
姜一楓見他一副迷惘的表情,便不再問,心道改天自己上去看了便知。
田重華帶三人穿劍橋到一座浮島,浮島上有一小山峰,峰頂是一個青瓦磚墻的院子。院子正中乃是堂屋,堂屋左右是廚房與書房,廚房內一應物件十分齊備。院子東西兩邊各有兩間廂房,雖無人住,卻十分整潔。院子角落有幾桿翠竹,中間是一個假山水池,池中游魚悠然自得。
“回頭安排人將生活一應物件送將過來。”田重華道:“我便在左近那座小山峰頂,但有需要,只管找我。”
田重華復教與眾人劍橋之法。這劍橋乃是結界內一個法門,領會之后頗為簡單。軒轅無咎初時尚擔心他所用兵刃為長槍,不能行劍橋之法門,田重華笑說蜀山派雖然主修劍術,但也有弟子修習其他兵刃,故此這劍橋不限兵刃。軒轅無咎試過可行,大喜。田重華安排已畢,告辭而去。
待人將東西送到,三人便收拾安頓下來,姜一楓與軒轅無咎住了東邊兩間廂房,趙圓月自住在西廂房中。眼看日將酉時,趙圓月自告奮勇生火做飯,做了一個蓮子頭羹、一盤清炒竹筍、一盤腌雞肉、一盤赤白腰子、一道二陳湯。姜一楓與軒轅無咎一嘗之下,大呼過癮。正好田重華遣人送了一壇竹葉酒過來,兩人遂推杯換盞,喝將起來。趙圓月只淺嘗幾口,笑吟吟的看著他兩個對飲。
“好吃!好吃!”軒轅無咎一面飲酒吃菜,一面贊道,又搖頭自己道:“可惜!可惜!”
趙圓月連忙問道:“無咎哥哥可惜什么?可是有哪道菜做的不好?”
軒轅無咎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如此好酒好菜,只可惜少了一樣東西。”
趙圓月問道:“哦?少了什么?”
軒轅無咎道:“少了花生。”
趙圓月哦了一聲,抿嘴笑道:“花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無咎哥哥不須擔心,明日我便去替你要來。”
軒轅無咎笑道:“圓月妹子你休要怪罪,我這人便是有這一個壞習慣,但凡飲酒,必得花生相佐,方才有興;若是缺了花生,飲酒便索然無味。”
趙圓月笑道:“無妨。”
待得酒酣飯飽,已是月上中天。三人道了別,各自回房歇息。
姜一楓畢竟年少,今日一不留神便喝多了一點,雖然喝了一碗二陳湯醒酒,仍覺酒意上涌,翻覆不能入睡。他抬頭看看窗外,明月高懸,自思這幾日都未練劍,不如趁著這大好月色練上一會。
他結束起身,提劍來到院子里。院子里沒有機關鐵球,他便繞著水池假山,疾行揮刺。
姜一楓正自練劍,突然瞥見在那月光之下,水池邊上探出黑黝黝一個東西來。姜一楓微覺好奇,細看之下,乃是好大一個黿頭;黿身在水面之下,徑約兩尺。只見它的頭隨著姜一楓緩慢轉動,似是在觀他練劍。
姜一楓也是少年心性,心說你既然要看,便讓你看看我的本事,他從地上揀了一個寸許大小的泥塊,隨手拋出三五丈開外,待泥塊將要落地之時,閃電般躥將過去,一劍正中泥塊。姜一楓洋洋得意,回頭看那老黿,卻見它微微搖頭,竟似頗為失望。
姜一楓不死心,回身去角落捋了一把竹葉,隨手向天撒去,手中劍刷刷刷連環刺出,將空中飄落的竹葉連成一串,不差分毫。再回頭看那老黿,仍是微微搖頭。
這時隔壁房門呀然而開,原來軒轅無咎聽得揮劍破空之聲,以為院中有事,提搶出來查看。
姜一楓悄步上前,將那老黿觀劍之事小聲告知。
軒轅無咎聽罷也是大奇。他緩步走到院中,使出平身本事,將一桿槍舞的水滴不進,舞到極處,便如月下一個閃耀的光球,在院子里翻滾來去。舞罷,再看那老黿,仍是微微搖頭。
軒轅無咎擦了擦汗,將槍收起,走到姜一楓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坦然道:“睡罷。那家伙便是出來找吃的,根本不懂武功。”
姜一楓笑著搖搖頭,再看那老黿,已自沉入池底不見。軒轅無咎先行回屋,姜一楓正要將龍吟劍回入劍鞘,猛覺劍身顫動不已,嗡嗡作響。姜一楓大奇,忙舉劍看時,劍身光華流轉,龍鱗隱隱流動不止;劍身猛顫,幾乎把握不住。他雙手緊握住劍柄,全身使力,良久,劍身方歸于平靜,仿佛方才的一切從未發生。姜一楓迷惑不解,看看那劍不再顫動,只得罷了,回屋歇息。
第二日一早,三人用過早膳,便借劍橋到主峰藏書樓中。進樓看時,果然每層樓梯口均有一人把守。守衛得了掌門的命令,也不阻攔他三人。
樓內是一排一排的書架,工整整齊,每個書架上均有標簽,注明該架書籍的大略。書架旁尚有不少木桌木凳,供人休息翻閱。
三人進樓之前已自商量定了,軒轅無咎查找第一第二層樓,趙圓月查找第三第四層樓,第五層以上由姜一楓查找。三人進樓之后便各自散開前去查找。
姜一楓上到第六層樓,想起昨日田重華之言,好奇心起,先上第七層樓去,要看看這最頂上一層到底有何物事。守衛眉毛動了動,也未阻止他。
上去一看,大失所望。第七層與下面六層完全不同,空空蕩蕩,桌椅書籍全無;只在中間位置擺放了一面大銅鏡,約有一人來高。銅鏡前面地上有一截蛇蛻,也不知是故意放在此處,還是有巨蛇偷偷溜進來因此留下的。
姜一楓四處看看,確實再無他物,便下到第六層。他此來乃是為了尋找四象之精的線索,因此并不去翻閱蜀山劍經,只去找那歷代掌門和長老游歷天下的筆記翻閱。
蜀山派建派幾有千年,因此上歷代掌門和長老所記極為繁雜,浩如煙海。姜一楓翻閱之下,方才知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他先前覺得鎖龍山那條巨蛇便算是龐然大物了,誰知海中的海蛟比這更大上數倍;東海邊有鮫人,一輩子住在海里;北邊極寒山林中有人參修煉成精,可幻化孩童之形;西南山中有蜘蛛,大如車輪,其所吐蛛絲,刀砍不斷;又南海中有鳥人,肋生雙翼,以朝露為食……凡此種種,聞所未聞;至于鋤強扶弱、救人危難之事,大多一筆帶過,并不多提。
姜一楓先前覺得自己連日來所歷已自不少,翻閱之下,方知自己以前直如井底之蛙,坐井觀天。
他細細翻閱,午時便隨蜀山弟子一起用餐。到得晚上,三人一同回到院中。趙圓月整治了飯菜,三人用過晚膳,喝茶聊天。
說起四象之精,三人皆搖頭無所獲,好在書籍眾多,也不急在一時。
“兩位哥哥猜猜看,我今日見到了什么?”趙圓月略帶興奮說道。
兩人搖頭不知。
“三墳五典!”趙圓月笑道。
姜一楓眉頭一動,道:“當真?這上古之典籍早已失傳,想不到在此處還能見到,看來公孫老前輩所言非虛。”
“據看護藏書樓的弟子所講,這些上古典籍被發現時原是刻錄在龜甲之上,是派中前輩耗費許多時日翻抄下來,眷刻成書。”趙圓月道:“我翻看了許多,大多是講述上古三皇五帝時代社會生活、巫醫占卜、農耕戰亂、祭祀禱告之類的事情;另有許多秘法單方、奇技淫巧,卻看不甚懂。可惜,沒查到有關四象之精的線索。”
姜一楓點點頭道:“原沒有如此容易。”他轉頭見軒轅無咎沉思不語,問道,“無咎兄可有心事?”
軒轅無咎抬頭,沉吟片刻,道:“想不到天下武學,一博至此。我真乃是井底之蛙。”
姜一楓笑道:“不惟無咎兄如此想,我今日翻看蜀山派諸前輩筆記,方知我也是井底之蛙。天下之大,超乎想象。”
軒轅無咎點頭道:“若要鎮守邊庭、保家衛國,我目前這點武功,確是力有未逮。從今日起當勤加習練,日思精進。”
說畢,自己提了槍去院中習練。
第二日一早,三人繼續去到藏書樓翻閱查找。
一連六日,均未找到線索。第六日上頭,姜一楓翻閱一篇某前輩長老留下的筆記,引起了他的注意。從筆記來看,這位長老的武功路數應該與他差不多,都是以快取勝,但是某日遇見一個比他速度更快的對手,因此險些喪命。
姜一楓不覺掩卷沉思。他自長大以來,第一次斗巨蛇取蛇靈珠,那巨蛇速度不如他;第二次戰西夏賊兵,那些普通的賊兵速度不如他;第三次戰姜虎的家丁,那些家丁就更不在話下。至今他尚未遇到速度快過他的對手;但是,倘若遇上又該如何?這個問題,他此前從未思考過,只覺得自己要練的更快,最快。
倘若遇上,姜一楓想,那我大約便與這位長老一般,非死即傷。可是父親曾經說過,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姜一楓如今已然知道,要尋找四象之精遠非想象中那般簡單,沿途勢必多有兇險,若是只憑自己目前的武功修為,恐怕難以完成。他左思右想,決定去請教掌門公孫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