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百囀千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
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
卻說張十二奉命打開院門,張十二隨出來看見打頭的四個少年模樣,隨后五六個道士道姑簇擁一頂小轎,轎上坐著一位道士,轎后隨著十多個人敲鑼打鼓。張十二見轎上坐的正是流擊祖師,深施一禮,拜道:“不知祖師降臨,有失迎迓,萬望海涵見諒。”流擊祖師見出來的不是岳文庚,只哼一聲,旁邊一位武夫邁步走上來,對著張十二喊道:“你家師父岳文庚為何不出來迎接?”張十二知道來者不善,叉叉腰,也不慣著開口道:“家師不便出迎,你們要見,自落了轎,登門來見!”一回身轉入觀里。
流擊祖師咬咬牙道:“進去,不要落轎!”抬轎的聽了這話抬進觀去,一伙人收了鑼鼓都進觀中,岳文庚見流擊都入觀里,趕忙上前施禮,一躬到地,道:“原來祖師駕到,愚兄不知,望乞見諒。本以為來了強盜,在門外張牙舞爪,劫我荒山,卻不想是祖師來幸,不勝喜悅,請祖師及各師弟妹、師侄孫等到后堂用齋。”流擊道:“師兄特意客氣,我來不是為了吃齋,是為了要人!”岳文庚笑了笑道:“我今日會請朋友,不知祖師要的哪個相陪?”流擊也不惱怒,拿出樹干來扔到地上,道:“自去看來!”岳文庚搖搖頭道:“我們沒有樵夫,認不得樹木。”流擊冷笑一聲道:“我徒弟狂云是否在此?”岳文庚又搖搖頭道:“我才回來,不知觀里有沒有貴徒,若不信可問二老。”一指竇杜竇防弟兄二人,二俠客道:“確實如此。”流擊瞥一眼二人,不放眼里又問道:“李玄風在不在?”岳文庚道:“不在,我還沒見面,我確實剛入觀里。”流擊把眼一瞪道:“叫他出來!”岳文庚點點頭,回身喊了喊:“李玄風!李玄風!李玄風!”見沒人回應,對流擊道:“你看,哪里有人回應?”流擊氣往上撞罵道:“岳老鬼!你包庇李玄風,我今日要你一死,方解我恨!”岳文庚連忙勸慰道:“莫生氣!莫生氣!要我死簡單至極,可我這朋友怎么辦?莫如讓你手下徒弟把我這些朋友盡數剿滅,你再動動手指,弄死我,這赤云觀任你搜查,祖師大人你看如何?”流機祖師一聽這話,拍拍扶手,手下人就要動手。
岳文庚一看要動手,連忙攔著,滿面賠笑道:“我命賤如土,這房舍可貴千金哩!這赤云觀,可是五代祖師甲僧他老人家起梁修葺,在此動手,稍有損壞,我到陰曹如何向老人家交代。祖師開開恩罷,留我荒山破舍,情愿赴死!”流擊心中火氣更盛,二足一跺,怒沉沉道:“如此我看在五代先賢一面,那么你說哪里爭斗?”岳文庚道:“出此觀,往正南山腰處有個休風亭,那里開闊,亭子又大,不信請祖師回頭觀望。”說著用手一指,流擊回頭向觀外看去,見觀的對面有一高山,山腰有一座涼亭,旁邊恍惚還有房屋,流擊問道:“我怎的不記得有這個涼亭,何人修建?”岳文庚笑道:“師兄張文舉為紀念師伯任魁翁所建!不知祖師敢去否,若是不敢前往,就請修養妥當再來要人!”流擊聽說那真是:火氣沖開天靈蓋,咬碎鋼牙裂齒含。喝令一聲道:“去便去,怕你等不成,速行!”說著話流擊一行人等都退出觀門。
剛一出門就碰見小白猿陸章和流擊二師妹朱霞煙來到,見朱霞煙帶的四位女徒弟都來見禮,流擊又與朱霞煙把事情說了,朱霞煙勸慰道:“師兄莫中他詭計,要是暗地放走包拯,如之奈何?”流擊穩穩心神道:“陸章聽命,命你暗伏赤云觀左右,切記不可放走包拯,且必要之時擒來歸山,不用報我!”陸章一聽心中打鼓,他也知道李玄風不在岳文庚一行人中,肯定保護包拯在觀里,自己哪里是他對手,不免發怵,領命回道岳文庚:“只恐有錯,誤了事。”流擊道:“汝不是說李玄風不是你之對手,怎么錯也?”陸章挺挺胸膛道:“若是遇到李玄風,我自然不怕,但是李玄風要是舍命護住,我不能脫手,他們奴仆又人多,觀堂又大,跑了一個告知岳文庚,我就算奪了包拯,也會被岳文庚追上,那時就不好說了,若是與我幾個幫手控一控包拯手下奴仆,我也好行事。”流擊一聽這些話,心中也是放心,認為陸章處事縝密,也能斗得過李玄風,點點頭又暗自吩咐道:“倪泉、穆水、胡南楨、胡南海你們四人隨你十七兄去,聽他安排。”又囑咐陸章見機行事,陸章心想:莫說他們四個,再來四個也未必是李玄風對手,但是話已經說了,流擊又允了,不好再推脫。想了想計上心來:他們四個死活與我無關,我讓他們對付李玄風,我偷來金燈也就是了。想罷,領了命,帶著四個師弟半路中趁沒人注意,返回赤云觀,陸章如何帶人去偷盜金燈,暫且不說,繼說休風亭上。
流擊人多先到一步,后面岳文庚一行,一路之上說說笑笑,把這事當成兒戲一樣,陸章回去,岳文庚等人愣是沒注意。流擊落了轎,正坐亭椅,見這座亭子之大:一丈長寬方磚漫地,橫九豎九八十一塊方磚,石柱也有磨盤粗細,高一高也夠三丈,哪里是什么亭子,更像一座大殿,只是沒壘四面泥墻而已,配殿還有三四間,但都不大,不及亭子一半,也都上著明黃大鎖,見正中高懸一塊大匾上書‘休風亭’,左右石柱上有一副對聯書‘心火難熄,莫愁路遠觀靜海;事雖可惱,但求清凈可休風’流擊看罷,岳文庚也對立而坐。
岳文庚拱拱手道:“多言無益,請祖師派人來戰。”流擊一看岳文庚一行人,不知深淺,但也未放在心上,努努嘴,支出二十二徒弟屈師雪,屈師雪領命而出開口罵道:“老岳鬼!你們哪個趕來送死?”岳文庚見出來的小徒,也不正眼相視,只把張十二叫出來道:“這小子雖無禮太甚,但也算同門,留口氣,別傷了祖師面皮。”
張十二一聽這話整整衣冠,走出來道:“休夸海口,看劍!”一言不合,二人爭斗,屈師雪見來人不識,也不多口,腰中抽出一條鑌花鐵鞭,斗在一處這場好殺:
一口寶劍光耀耀,一條鐵鞭厲颼颼。鞭打龍頭齏粉碎,劍劈鳳骨群鳥憂。寶劍從來無敵手,鐵鞭今日遇對頭。一招一式,你去我來。一招一式,劍刮眉頂留情義;你去我來,鞭揮無力苦相仇。這個為的同門不被同門害,那個為的祖師要寶祖師修。只打的滿山虎豹心肝顫,河里龜鱉盡縮頭。張十二微微用力才出手,屈師雪暗器傷人好不羞!只聽飛花鈴兒響,割亂十二頂上鬏。張十二不容情,橫過長江血自流。眾人分神再一看,好嘛,師雪首掛匾上頭!
岳文庚見徒弟殺了屈師雪不由叫出好來,山東六幼也跟著鼓掌歡呼,可把流擊氣的夠嗆,搓碎口中牙,渾身似篩糠。岳文庚一看流擊滿面怒氣,賠笑道:“祖師何必如此謙讓,您老人家手下弟子甚多,再派來一個殺了我這孽徒為你報仇雪恨。”話未畢,只聽蹭蹭蹭,流擊背后眾人中閃出三個壯漢來,一個個淚眼婆娑,罵罵咧咧道:“那行兇的小子,是漢子就別走!我等要為兄弟報仇!”
張十二見三個漢子比上一個更強壯,束上發鬏,整整道冠問道:“你們何許人?怎地名姓速速報來,我不殺無名之輩!”那三人一齊道:“我家山西太原府,屈樹村上有門庭。
弟兄四人來學道,十年之前就成功…”話音未畢,張十二好不耐煩揮動寶劍,摟頭蓋頂往下就劈,那三人一愣,也不說名道姓,見寶劍劈來,就勢一閃,分開架勢三打一個,又一惡戰:
滾滾紅日落西坡,休風亭里動干戈。三人用力齊壓勢,獨龍豈能怕群魔。
紫電飛霜寒雨少,白雷驚霧熱云多。你道三人名和姓,師霜師雷師霧哥。
一邊打斗一邊罵,姓名自號順嘴脫。眼見燈火逐明亮,一輪銀盤暗山郭。
戰斗狠兇不相讓,咬牙切齒不虛說。十二果真難脫手,一旁惹怒呂婀娜。
抽出雙環紫金刀,云英助力入旋渦。叮叮當當聲更響,乒乒乓乓烈油潑。
兄妹協力無對客,刀劍雙舞撼天窩。血濺玉面不及擦,汗流虎背緊騰挪。
屈氏弟兄真陰險,暗自使出毒網羅。三星站,二龍投,轉眼千針萬彈落。
呂云英,好功夫,扯出鐵錦護兄脫。師霧一看勝二道,心中傲滿把腳跺。
罵聲你等休要走,替我四弟把命活。抖抖身軀追的緊,云英回身甩玉鐲。
鐲子分成飛鏢樣,正中喉嚨泛血波。可嘆屈家四個子,今日兩個見閻羅!
呂云英也用暗器殺了屈師霧,屈師霧兩個哥哥大哥屈師霜、二哥屈師雷一見三弟魂飛,放聲大哭,背回本陣。流擊一看又氣又惱高聲道:“兩個廢物!三個戰不勝兩個,你們如何學的武藝,學到狗腸子里去哩?”屈氏弟兄也不敢答應,只顧弟長弟短哭個不停。
岳文庚一見呂云英二人脫險,趕忙迎來兩個徒弟,讓他們一旁歇息,岳文庚回身又道:“祖師,你看這三個都殺不得我一個徒弟,反而被我徒弟所殺,真是罪過罪過,愚兄愿意超度二賢侄的亡魂,就請祖師回山去罷!”流擊呵呵笑道:“岳文庚你莫夸海口,我這兩個冤徒平時不過巡更做飯,武藝不精,你那兩個高徒哪里去了?還派他們來戰!”岳文庚笑道:“既然如此,我也派個小徒與你的高徒比量比量,他若被你高徒所殺,我也不后悔!”岳文庚派了呂幼成出來,流擊看了手下徒弟道:“守典,你去與他對陣!”只見一人領命,自陣里走出一位來,呂幼成看看那人面貌非凡,什么模樣:
頭裹鴨絨綠,一身藍草青。左耳挾花彩,二眉彎似弓。
鷹寰眼神聚,敷粉面皮冰。腰中別弩箭,懷里藏骨釘。
吞吐皆運氣,呼吸煉神功。姓簡名守典,引禍不休風。
二人各報名姓,剛要動手,就聽亭子外面腳步聲近,喊一聲:“且慢動手!”眾人回頭去看,見走進來一位老道士看他模樣:
銀絲摶一卷,別個骨頭簪。八卦亂哄哄,滿身布斷斷。一臉土和灰,二目如閃電。雙耳似元寶,十牙剩兩三。褶堆金剛經,涕淌烏泥汗。別人風吹香陣陣,他入風里臭云漫。別看此人不修邊,心頭拴著稱一桿。姓季單名銅,人稱活狴犴。
這季銅晃晃蕩蕩走上亭子,流擊和岳文庚等也都認得是他,季銅也是清黎派門人,只不過與岳文庚超出三代,少有往來,若論輩分也在岳文庚之上,流擊和岳文庚也得叫他一聲師叔。此人不修邊幅,邋里邋遢但能耐非凡,自幼學得秘籍,專愛管閑事。今日喝點村釀,醉醺醺的,誤打誤撞來到赤石山下,跌跌撞撞走到赤云觀,想要入觀休息,卻沒人開門,就見亭子上燈明火亮,于是栽栽歪歪走上亭子來看。卻看見正要打架,酒勁上來,又熱血沖頭,想要管一管。
呂幼成見來者并不認識,于是問道:“哪里來的醉道,要我停下作甚?”簡守典也不認得是誰,也問道:“你姓甚名誰,怎敢攔我?”說著伸手攥拳去打季銅,季銅也不害怕,往上迎接,只一掌截住簡守典拳頭,簡守典稍稍用力只覺五指骨崩筋斷,疼的嗷嗷之叫,流擊一見罵簡守典道:“混賬!那是你家師爺,你也敢動他?”呂幼成看了看師父岳文庚,岳文庚趕忙上前拉回呂幼成,走到季銅面前搭躬施禮問道:“不知師叔駕到,有失遠迎。”季銅笑笑道:“小岳子,這里怎么回事?”岳文庚把來龍去脈說了說,就說:“流擊祖師要殺文曲,自己保護包拯,他們不依不饒,才到現在。”
季銅見一旁坐著流擊,上前施禮,又問流擊什么事,流擊道:“那文曲包拯撿去我的金燈,我只要他把金燈還我即可,卻不想岳文庚縱容李玄風綁架我徒弟,又讓他徒弟殺了我兩個愛徒,剛才我這孽徒又不認得師叔,多有冒犯。您素有活狴犴之稱,何不為我要來金燈,我即刻回山,前仇現恨,一筆勾銷,我也不來侵擾,你看如何?”季銅聽聞這話點點頭,回身對岳文庚說了說,岳文庚聽這話反問流擊道:“金燈那是十代祖師所傳之物,本當交給祖師,但祖師得此物后又要傷文曲性命,我怎能給你?”流擊道:“我得金燈為的還修道法,殺文曲為何?”岳文庚呵呵冷笑道:“你心里明白,我說過要金燈文曲不難,除非殺了我,否則你休想得到此物。”季銅道:“既然兩家不愿退步,就請比試比試,若是一家認輸,我自會做主。”話畢簡守典服藥傷愈,又出來道:“哪個不怕死的過來一戰!”呂幼成復出,二人這才交手:
夜里飛蟲滾,寒氣遮月明。幼成一掌來無影,守典雙拳好無形。蝎子擺尾難抵擋,螳螂展翅有真功。下邊腿有力,中間腰不松。幼成長驅掌法怪,守典直入拳頭靈。掌劈面門下死手,拳擊小腹不留情。一百十回合,二千萬措影。打的天邊云彩躲,揍的地上磚瓦崩。半天難分勝和負,守典腰中拽弩弓。暗射飛羽至,幼成睛耳明。閃過頭只雁翎箭,回身掏出如意楓。彎彎勾勾砸過去,曲曲繞繞緊翻騰。守典也沒收,幼成怎歡慶。二箭射出不要緊,正中一旁老季銅。季銅順手抄在手,回神一擊投人中。守典驚又怕,無謀詭計生。人骨白釘尖又硬,心里要殺老季銅。季銅羽箭一撒手,這里躲箭暗拋釘。箭與釘子擦身過,季銅掐住眼中釘。季銅氣又怒,甩手撇骨釘。正央亭上匾額落,砸中守典叫嚶嚶。季銅拉開呂幼成,一腳踢死簡命傾!
季銅一腳踢死簡守典,哈哈大笑,回看流擊祖師,流擊知道簡守典暗算季銅不成,死不足惜,借此罵道:“師叔踢得好!這等暗算師叔之徒,早該一死!今日師叔為我清了門戶,日后請到荒山一敘,再報答師叔。”季銅哼了一聲道:“你自了解你徒弟之性,為何還要留存?你輸了一陣,快換個頂用的來!”流擊見自己手下徒弟個個膽怵,問聲師弟妹道:“你們哪個敢去殺他幾個徒弟來,也好出口惡氣!”二師妹朱霞煙上前道:“師兄莫憂,我有四位愛徒,可以一戰!”流擊道:“喚來一見。”朱霞煙回身叫來四個女徒弟,個個參拜流擊祖師。流擊一看個個花容月貌,心中暗想:這些女徒若論貌相確是罕見,但只怕空有皮囊武藝不精,若是再敗哪里有臉面回山。正在思慮之際,朱霞煙見祖師擔憂,自然知道流擊心事道:“如若不勝,乞出師門。”流擊一拍大腿嘆氣道:“也罷!就令她們姊妹一戰!”
朱霞煙一見流擊松口,點點頭,回看四個徒弟,叫來大徒弟道:“你與他斗上一斗,功成之后虧不得你。”只應一聲,挪步而去,正是:
玉山枉與青云斗,引咎鴛鴦戲水眠。
畢竟不知姑娘武藝如何,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