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法洛克威的孩子們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在長島南岸漂浮的沙洲之上,法洛克威連綿幾百英畝 1,全是木屋和磚瓦公寓。鄰近地區已經被合并進了紐約的大都市圈,那里的 60 多個城鎮和周邊地區在 1898 年合并為皇后區。紐約市在那里慷慨投資,耗資數千萬美元建設地下水管總線、下水道、公路和宏偉的公共建筑。盡管如此,在 20 世紀上半葉,紐約獨立地鐵系統深入牙買加灣的沼澤地之前,紐約市看起來依然是一個遙遠的地方。長途通勤的人們要乘坐長島鐵路的列車。在法洛克威東部邊界之外坐落著拿騷郡的幾個小鎮。往西北走,穿過莫特灣和海瑟克海峽所在的那片海水邊的濕地,有一大片空地,那里后來成為艾德威爾德機場,即今天的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法洛克威的孩子們步行或者騎上自行車,就可以自由地馳騁在一個自給自足的世界里:這里有常春藤覆蓋的房子,有田野,還有空地。在那個年代,還沒有人總結出什么樣的環境可以幫助兒童完整而獨立地成長,但法洛克威顯然具備這樣的條件。在小鎮發展的某些時間點上,房屋和籬笆越來越密,形成連接在一起的屏障。這種情況達到臨界點的時候,運動只能被限制在公共街道上進行。在法洛克威,男孩和女孩依然會從附近涌到鎮上,他們沿著自己創造的道路,穿過后院和房前街后的空地。他們自由自在地玩耍,離開父母的視線,騎著他們的自行車漫無目的地闖蕩。他們可以在去海邊的路上穿過田野,然后租來小船,劃著船在安全的港灣里起起伏伏。費曼時常走到圖書館,坐在石階上,看著往來的行人。盡管紐約看起來不近,但他感覺自己和這座偉大的城市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這足以讓他看不起住在幾個街區之外的長島切達赫斯特的外地人。但是,他也清楚,他所在的地方只能算是遠郊區。

11 英畝≈ 4046.86 平方米。

另一位紐約人——評論家阿爾弗雷德· 卡津(Alfred Kazin)寫道:“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覺得我就住在世界的盡頭。”卡津在布朗斯維爾長大,那里臨近布魯克林,比法洛克威更落后一點,卻幾乎一樣遠,居民主要是猶太移民和移民子女,位于城鄉之間的接合地帶。卡津寫道:“我們周圍總有未經開發的小片荒地,充滿了‘紀念性的作品’,他們在那里切割和存放墓碑。同時,我們的街道上依然有農舍和鵝卵石鋪就的車道。大部分死氣沉沉的土地,既不是鄉村,也不是城市……我們總在夏天的晚上走到海邊,穿過安靜的街道,兩旁都是破舊不堪的房屋,那里盡是維多利亞風格的煙熏紅色建筑,就像煤灰與鮮血混合起來在墻上凝固,再經過漫無邊際的荒草地……”

對小費曼來說,海灘是最棒的地方——長長的南部海濱幾乎不間斷地延續到長島的最東端,沿途全是步行棧道、夏日酒店、村舍和上千個儲物柜。法洛克威給城里人提供夏季休閑的海濱會所:奧斯坦德浴場、洛希(小費曼很長時間以來都覺得這是某種昆蟲的名字)和阿諾德。這里按季節出租小木屋和更衣室,上面掛著锃亮的鑰匙和鎖。但是,對當地孩子們來說,海灘一整年都好玩。他們在海浪間玩水,長長的防波堤已經把海浪減弱。夏天游客最多的時候,粉色和綠色的泳裝如橡皮糖一樣點綴著沙灘。這是小費曼最喜歡的地方。他經常從家騎自行車 4000 英尺 2到海邊。在費曼后來的記憶中,這個距離成了 2 英里 3。小費曼有時候和朋友一起去,有時候獨來獨往。這里的天空比城市里的任何地方都要遼闊,大海激發著每個孩子的想象。所有的波濤,所有的空間,所有在海岸線上爬行著駛向紐約港、歐洲、非洲甚至更遠的地方的航船,都位于天空下連綿不斷、彎曲向下的弧線上。有時候,似乎只有海邊的東西才足夠美好。

21 英尺 = 30.48 厘米。

31 英里 ≈ 1.61 千米。

天空的穹頂連綿向上。太陽和月亮從頭頂上穿過,隨著季節起落。小費曼能踩著浪花辨認出大地、海洋和天空三者交匯處的線條。在夜里,他會打著手電筒看海。對十幾歲的孩子來說,海灘是男孩和女孩的社交場所。他盡了最大的努力,但依然感到自己有些笨拙。他經常游泳。費曼在 43 歲的時候,開設了一門為期兩年的本科生課程“費曼物理學講座”,后來形成了《費曼物理學講義》一書。費曼用這門課教給學生自己對物理學的全部理解。他站在滿堂大學新生面前,試圖把他們的思想帶到海灘上。他說:“如果我們站在海邊看著大海,我們看到海水,看到海浪破碎,看到泡沫,看到水的攪動、風和云、太陽和藍天,還有光。那里有沙子,也有不同硬度、紋理、顏色和材質的石頭。有動物和海藻,也有饑餓和疾病,還有海灘上的觀測者。甚至可能有幸福和思想。”自然呈現出最基本的元素,在費曼看來,基本并不意味著簡單或者粗糙。他在純粹的理論物理中考慮的問題——基本問題——都來源于海灘。“沙子和巖石有什么不同?沙子是否就是一大堆非常非常小的石頭?月亮是否就是一塊巨大的巖石?如果理解了巖石,那么我們也能理解沙子和月亮嗎?風是不是空氣的攪動,就像大海中水的攪動?”

歐洲向美國的大規模移民結束了。對于俄國、東歐和德國的猶太人,以及愛爾蘭人和意大利人來說,第一代移民的第一手記憶開始衰退。紐約周邊地區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的這一代人手中繁盛起來,之后開始衰落。在費曼一生的 69 年里,法洛克威沒有發生什么看得見的明顯變化。費曼在去世前幾年,和自己的孩子回到法洛克威。一切都看起來荒涼且沒落,田野和空地消失了,海灘的棧道還在,同樣的高中,同樣的房子,他就在那里組裝自己的收音機。此時這個房子被分割出來一部分,住著房客,看起來不像記憶中那么寬敞。他沒有按門鈴。村子里的主街——中央大道,看起來破敗而狹窄。大部分居民是正統的猶太人,費曼看到很多人戴著猶太人的傳統禮帽很不習慣。他當時實際上說的是“他們戴的那些小帽子”,這意味著他根本不在乎這東西叫什么名字。他在不經意間拒絕了童年時代像城市中的煙霧和海水中的鹽一樣包圍著自己的猶太文化。

法洛克威的猶太人接受各種各樣的信仰,甚至接納費曼父親梅爾維爾(Melville)那樣的無神論者。這算是一種猶太教改革派,放棄絕對主義和極端傳統的信仰,而是轉變為溫和與道德的人文主義,恰好符合了新一代移民的需要,他們期待著自己的子女可以融入新世界的主流社會。有些家庭幾乎不遵守安息日的習慣。還有一些家庭,比如費曼家,把傳統的意第緒語(Yiddish)當成了外語。費曼家所屬的猶太教會堂就在不遠處。小費曼上過一段時間主日學校,參加過沙雷· 特菲拉教會堂組織的少年團體課余活動。宗教仍然是這里的道德生活的核心部分。在整個大紐約地區,像費曼家這樣 20 世紀前半葉涌現的家庭,在很多領域都很成功,尤其是科學領域。這片一百多平方英里的土地孕育出了數量與面積不成比例的諾貝爾獎得主。和猶太人家庭一樣,許多家庭沐浴在鼓勵學習和討論的文化中。移民和他們的第二代努力工作,希望由子女來實現自己的追求。子女也理解父母的希望和犧牲。他們形成了一種共識,即在科學領域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獲。實際上,最好的大學持續抬高了錄取猶太學生的門檻。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這些學校的科學院系的學者仍然以新教徒為主。不過,科學領域還算情況明朗,比較理性和清廉,不受個人品味和階層的影響。

作為城鎮,法洛克威有一片連切達赫斯特都沒有的中心區。小費曼的母親露西爾(Lucille)走到中央大道,走進奈本查爾和斯塔克等商店,她很喜歡這里。她和孩子們的老師私交不錯,她幫忙粉刷了學校餐廳,也和鄰居一起收集電影院贈送的紅色玻璃用具。在一些人的記憶中,這個村子像極了傳統的猶太人小村落。無論是信仰還是行為都很一致:要誠實,要有原則,要學習,要攢錢應對艱難的時期——這些都不是學來的規矩。每個人都努力工作,沒有人覺得自己貧窮,費曼家肯定不會這樣覺得。后來費曼才意識到,當時兩個家庭共用一套房子,是因為彼此都沒有能力獨自負擔。費曼的朋友倫納德· 毛特納(Leonard Mautner)在父親死后,靠哥哥挨家挨戶賣雞蛋和黃油維持生活,即便這樣,他也沒有覺得自己貧窮。費曼很久之后說:“當時世界就是如此,但是我現在才意識到,我們每個人都像瘋了一樣抗爭。每個人都在斗爭,但看起來都不像斗爭。”對孩子們來說,生活在那樣的地方,珍貴的童年會被賦予自由以及道德上的嚴苛要求。對費曼來說,這些道德要求沒什么難的,他生性誠實,不需要被迫接受,只需順應自己的天性。

主站蜘蛛池模板: 登封市| 嘉义市| 斗六市| 柘城县| 平远县| 宜宾县| 桐柏县| 濮阳市| 牙克石市| 故城县| 宣武区| 浏阳市| 寿宁县| 霍城县| 长顺县| 漯河市| 札达县| 大田县| 杭锦后旗| 清镇市| 广河县| 天柱县| 浙江省| 阿图什市| 丹棱县| 杭锦后旗| 晋江市| 郧西县| 东源县| 凭祥市| 青河县| 称多县| 尚义县| 彭泽县| 奉新县| 三门县| 南城县| 温州市| 额济纳旗| 乡城县| 毕节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