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面出鍋的時候,大叔用了兩只不一樣的碗。雖然都是豚骨拉面,但鳴人格外喜歡味噌,鳴人的那一份就重新用味噌湯勾兌,是辛口的。另一份用傳統的高湯,配上海苔叉燒還有鳴門卷,朦朧的香氣像是好酒的酒客嗅到了陳年的佳釀,能從店里一直飄到外面的風雨里去。
“我開動了!”
鳴人掰開筷子,這家伙吃東西稱得上是風卷殘云,一樂拉面的碗本來就比其他店面的大一圈,今晚的這頓還是老板特意加餐過的,翻開配菜來下面的面條都快把碗填滿了,就算這樣他的那碗拉面還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弭。
他大口吃面大碗喝湯,唏哩呼嚕吞咽東西的聲音就連菖蒲也覺得食欲被調動了,讓人覺得他面前的那碗面肯定是美味可口的天上佳肴。可對于自家拉面菖蒲向來拒絕,因為她要減肥保持身材,而且早就已經吃膩,沒想到這一刻還是被鳴人帶的很有想法,開始思考要不要也去盛碗面坐下來享受享受。
帆夏本來是沒什么胃口的,但耐不住身邊有個人都快吃出花來了,勾引人食欲的香氣一直往她鼻子里鉆,肚子開始不爭氣地蠕動抗議。
鳴人大快朵頤的同時也沒忘記用余光觀察帆夏,他這一招很雞賊,根本不擔心帆夏完全吃不下去,先不說一樂的拉面質量有多高,最重要的是帆夏這短時間肯定沒怎么吃東西,人是沒法抵擋進食本能的,哪怕是忍者在戰場上,艱苦的時候也不會忘了兵糧丸。
于是乎他就吃的更大聲了,伴隨著咂嘴還有大口喝湯時的呼嚕聲。
他的猜想沒錯,帆夏昨晚本來就是要回家的,卻遇到了全族滅門的事,之后又昏倒被送去醫院,醒來直到現在已經超過了一整天,別說吃什么,連口水都沒喝過。哪怕她的精神一度過于糟糕什么都不愿意想,現在面對擺在自己面前的美食和身邊那小子刻意的勾引,她還是忍不住默默拿起了筷子。
單單這一個動作就讓鳴人就得意起來,覺得自己沒有白費這功夫。
吃東西是人類獲得幸福感最簡單的方式,他也曾有難過到什么都不想碰的時候,想為什么只有自己沒有父母,為什么大家都要罵他是只該死的妖狐。那一連兩天他就喝了點水,最后實在忍不住去吃的是一份泡面。軟滑的面條進入嘴里,香味氤氳開來的時候他忍不住哭泣的沖動,覺得此生活到現在就是為了這一口吃的。
從那以后他就學會了這個道理,越是難過就越要喂飽自己,覺得不開心的話就大口吃大口喝好了,酒肉朋友絕不是什么應該鄙夷的東西,唯有它們在任何時候都不會背叛你,愿意被你吞下去給你快樂,成為你的一部分。所以這個世界里總是傷心的胖子越來越多。
帆夏低頭默默地吃著拉面,和鳴人不一樣她吃東西的樣子簡直是一位公主,因為髯發很長就用手指輕輕勾住,每次只會吞咽一小口,就連喝湯也是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喂,全程不會發出一丁點聲音。
以美琴和富岳秉持著的宇智波家風,帆夏本來就是當做淑女來培養的,盡管把她送去了忍者學校,那也只不過是宇智波族人都會走過的一條路,將來會為她用一些宇智波的關系,跑點看起來不錯又沒風險的任務積累經驗。
按照這種節奏,帆夏將來的人生必定是成為忍者學校最漂亮的帆夏老師這種道路,為木葉村的未來持續性添磚加瓦,管好那些上躥下跳的熊孩子。
但這一切都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夢,她就像一位亡國了的公主,過去的身份是什么不會有人在意,甚至會拿起來用這個踩她兩腳。
可就算是這么落魄的時候,她還是帆夏,宇智波家的帆夏,無論如何都不會給宇智波家丟人。
鳴人唏哩呼嚕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他沒法不控制自己,因為身邊這個對比實在是太過明顯了,人們都說跟什么人在一起就會變成什么樣,他跟伊魯卡老師來的時候兩個人也是沒大沒小,整個店里都是他們嗦面條的聲音。唯獨這一次他不想那么惹眼,放縱的像是沒人管的孩子。‘
眼淚無聲地從面頰上淌過,落在豚骨拉面的碗里,帆夏的哭泣毫無征兆,也沒有一點聲音。鳴人被嚇了一跳,以為帆夏是不喜歡這種口味,反感的都哭出來了,但看了幾秒鐘他又覺得不像,那種感覺就像是心里有個什么地方開了個口子,酸楚難過悲傷什么的一股腦全跑了出來,忍不住地落淚。
好吃,真好吃,帆夏都不知道木葉村里還有這樣美味的小店,她以前總是無所謂身邊的東西,心里只想著追逐哥哥的腳步,從來沒因為什么駐足過片刻。
所以她沒有什么朋友,也不知道那些和宇智波家只隔了幾條街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所謂優等生只不過是為了博得家人贊許的名號,但為了這個她幾乎把自己的全部都付出掉了,換來的卻是個孑然一身的結局,大家會說宇智波被滅門了真可憐,沒有人會在乎那個唯一留下來的孩子會怎么樣。
她開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唯有這樣才能把那些想要偷跑出來的哭泣聲給憋回去,這一天來的所有悲傷都像是被丟進了這碗面湯里,放肆地大口喝下去就不會覺得難過了。
這種時候,能有一點點的溫暖感覺比什么都要好。
店里的氣氛格外安靜,菖蒲在水池邊洗碗,嘩嘩的流水聲跟外面的雨聲重疊在一起,讓人難以分辨。老板坐在燉煮高湯的大鍋前,氤氳起來的霧氣遮住了他的面孔。鳴人在看帆夏的側臉,為她終于開動了而開心,帆夏刻意把頭埋的很低很低,這樣就沒人能看得見她糟糕的表情。
“老板,再來一碗!”鳴人很是時候地舉起手,帆夏今晚想怎么吃他都會奉陪到底,哪怕他這個月其實已經沒剩下多少錢了,否則也不會在昨天為了那一張大吃特吃的拉面券打架,他本來想著餓自己兩天然后再用吃個爽,這樣就可以靠一張券頂過去三天。
他的生活費算不上很充裕,木葉村每個月都會按時發放給他一筆錢,在平時的開銷上鳴人也都很節省,盡量存起來。而男人的存款往往就要用在該用地方上,好比現在,該花錢的時候鳴人絕對不會含糊。
夜已經很深,雨勢漸漸小了下來,濛濛細雨中,木葉村里已經沒什么燈還亮著了。鳴人背著帆夏走的很慢很慢,其實他也想快點趕回去的,但背著一個人就委實有點超出他的能力范圍了,他的體能還沒有強到能夠健步如飛,現在也只不過是連下忍都算不上的忍者學校預備役而已。
倦意一陣陣地襲來,帆夏在鳴人的背上昏昏欲睡,鳴人的身體幫她擋住了寒風,他的背心透著一股暖意,讓人不禁想要抱的再緊一些。
她這一天來沒怎么休息也沒怎么睡覺,中途雖然有昏迷過去的時間,但那段時間里鼬的幻術一直在生效,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滅族的慘劇,醒來時一度還在恍惚,直到聽見旁人說話的聲音才緩過神來。
在這樣凄風苦雨的天氣,吃過熱乎的東西之后精神漸漸恢復了一些,可緊隨而來的就是困倦,出門以后她連路都沒辦法好好走,沒幾步就像是一個趔趄又要坐水里,沒辦法鳴人只能把她背起來,往自己的家里走,回家就能好好地睡上一覺了。
“你好受一點了嗎?”鳴人問。
“嗯。”帆夏輕輕地回答,像是從漫長的沉眠中蘇醒。
“要堅強起來啊,雖然這種話由我來說不怎么好聽……我也不是很擅長說教的人,可是那種感覺我很清楚的,已經發生了的事情我們沒有辦法再去改變,那就只有好好地活著了。生活兩個字,拆開來不就是因為生下來了,所以要好好活著嗎?為了自己的夢想前進!我的夢想是成為火影,得到村子里所有人的認同!”鳴人抬起頭,眼睛里仿佛跳動著燃燒的火焰。
帆夏沒有力氣回答他,只能在心里說我知道的,因為只有你這個傻子會在第一天入學的時候,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我是要成為火影的男人。那一天的情形仿佛歷歷在目,聽到這句話以后每個人都哈哈大笑,火影是什么?是村子里的最強者,是被所有人敬仰的對象,和這個傻小子完全是兩個世界里的人。
那一天帆夏也在場,當然也聽到了鳴人的豪言壯語,只是她沒有笑,她覺得這家伙真是蠢到爆,難道他不知道這話說出來就會被所有人嘲笑嗎?
可面對大家的笑聲他沒有羞愧也沒有退縮,反而揚起一張臉,笑的齜牙咧嘴,一口大白牙仿佛能沁出陽光來似的。
那時候帆夏對鳴人還不熟悉,不知道他是大人門口中的妖狐,直到后來她漸漸了解到這些,再次看鳴人的時候就更加覺得他很奇怪。
明明是沒有父母的孩子,明明身邊的人都在明里暗里排擠他,明明是個干什么都不行的吊車尾……偏偏卻笑的那么大聲,好像恨不得全世界都能夠聽到,然后陪著他一起笑。
這家伙可真是個奇怪的人。
“如果覺得不開心的話,就來找我,我會再請你吃拉面的!”
“嗯。”
“想笑我的話也沒關系,隨便你笑,但我將來一定會成為火影,而且要超越歷代!”
“嗯。”
“就算只有你一個人,也要吃好喝好睡好!有一個好身體才能干更多的事!”
“嗯。”
“下次我還是會挑戰你的,你是我一定要超越的人!”
“嗯。”
帆夏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跟自己說這些,他們兩個人之間沒什么可以稱道的交情,鳴人卻一直在絮絮叨叨的。他的這些話每一句聽起來都不像是安慰,更像他自己的豪言壯語,好像他是什么超級可靠的人,有了他什么問題都能輕易解決。
不過是個吊車尾罷了,你能幫我什么啊?帆夏想。
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還是覺得這種時候能有個人對自己說這些話真是太好了,失去宇智波家她也就失去了一切,包括她曾經引以為傲的資本,連一個能說上話的人都沒有。
“千萬別咬著牙硬撐啊。”鳴人繼續說,“什么事情都要慢慢來的,一步步地走下去。”
這句話觸動了帆夏心里的某個地方,摟著鳴人脖子的手緊了幾分,她沒法不咬著牙,只有這樣才能不忘卻那刻骨銘心的仇恨,宇智波鼬在她的心中已經成為了一個禁忌,一個必須被殺死的目標,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她不想和這個嘮叨的家伙說話了,在她最難過的今天,他幫了她一把,她一定會請鳴人吃飯或者送他一件禮物來表示感謝。但她并不想一直這么聽鳴人說下去,那家伙的話里有一種無力的認命感,就像是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就只能這樣走下去了,坦然地接受所面對的現實吧。
可是她怎么能就這樣點點頭說好呢?扮演了那么久好哥哥的騙局,一夜之間屠戮殆盡的仇恨,你又沒經歷過這種事,你憑什么對我說不要硬撐下去呢?我只有緊要牙關才能重新爬起來啊,我是要親手殺死那個男人復仇的,他所犯下的罪行絕對不可原諒!
“就像我的夢想,我知道它離我還很遙遠,但我會慢慢努力,得到大家的認同。沒有什么事情是一瞬之間就能完成的,就像我希望自己能快點長大,成為真正的忍者,去證明自己,但每天醒來自己在床上的位置還是那么點……”
她沒有再聽進去,她已經厭煩了這種訴說,本能地想要離他遠一點。鳴人像是察覺到了帆夏的動作,用力把她往肩上送了送,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積水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