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的話,娃兒們的爹是個木匠,雖然手藝差了些,但在鄉里也能湊合著過下去,就是脾氣不好,經常跟人打架。”
“民婦也經常說他,可他不聽,好幾次娃兒們都被他嚇哭,他也不理。好幾次因為結不到工錢跟人打架,也賠了不少錢。”
“但民婦保證,娃兒們的爹他不是壞人,這次犯事進去了,也是因為這苦命的女娃前幾年染了怪病,一到夜里就咳嗽,鄉里的大夫都看不好,只能去城里找大夫,但那車路費,藥材錢又哪是我們能負擔得起的,我家男人沒辦法,只得上山采藥賣錢,這樣來錢快,也能順道尋些孩子要用到的藥。”
“日子過的艱難了些,但好在女娃的病在一天天變好,總算也有了盼頭,但沒想到最后一次采藥竟然遇到大雨,我家男人從山上摔了下來,腿也斷了,再也干不了活了。”
婦人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身邊的女娃見了立馬抱著母親的大腿,粉乎乎的小手也輕輕拍打起來。
“娘,不哭,秋兒以后不吃藥了。”小女娃睜著明亮的大眼睛,憨聲憨氣地小聲說道。
這話落到姜塵耳里,只覺得心仿佛被無形的手猛地一揉,很不是滋味。
“后來呢?”姜塵柔聲問道。
聽到這里姜塵已經大概猜出此案定有隱情,一個愿意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替女兒治病的父親,再壞能壞到哪去。
“家里早就沒錢了,米缸也空了,娃兒爹看不下去,就用我家公公去世前留下的一張太師椅去換糧,我家公公也是木匠,生前可寶貝那張太師椅了,誰都不讓碰,但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只能到鎮上集市換糧。”
“那天我們娘幾個在家里等著娃他爹拿著糧食回來,幾個娃兒餓的都下不了地了,可等了許久他爹都沒回來,還是隔壁二嬸來跟民婦說,說娃兒爹因為打人被官差抓了,還說他搶人家糧食。”
“后來民婦就再也沒見過娃兒他爹了,民婦找鄉親借了點錢,打聽我家男人被關在哪兒,我們娘幾個就想看看他怎么樣了,可刑房的官老爺們都不讓,是生是死我們也不知道。”
婦人抹著眼淚抽泣著說道。
敏銳捕捉到異常的姜塵隨即問道:“也就是說從始至終,抓你男人的人從來沒向你出示過證據,稀里糊涂就抓走了,那升堂審訊時,難道你也不知嗎。”
民婦搖了搖頭,茫然地說道:“民婦不知,從未有官府的人找過民婦。”
姜塵點了點頭,眼中閃過冷意,說道:“本官明白了。”
將婦人一家帶到了后衙,姜塵還貼心地給她們準備了豐富的吃食,雞鴨魚肉應有盡有,剛開始幾人還不敢起筷,在姜塵不斷的勸說下才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娘,這是什么東西?”
女童夾起一塊豬頭肉伸到婦人面前,她歪著腦袋,嘴角滿是油水,單純的小臉蛋上寫滿了好奇。
“這是豬頭肉,很香的,快吃吧。”姜塵摸了摸女童的秀發,眼中滿是心疼。
過了不久,換上一身典史服飾的柳二從外面匆匆趕來,在見到姜塵后立馬尊敬地說道:“大人,一切都查清楚了。”
姜塵頭也不抬地說道:“說。”
“是,大人。被抓之人名為鄧六寶,今年三十有一,去年秋前在集市販賣東西時,與黃家的人發生了摩擦。具體原因屬下經過多方查探也了解清楚了,乃是黃家的一位仆人挑釁在先,出言譏諷鄧六寶是瘸子賣椅子,鄧六寶一開始并不曾理會。”
“那黃家家仆見鄧六寶軟弱可欺,先假意抬來兩袋糧食,要與鄧六寶換取那太師椅,取得鄧六寶信任后就出爾反爾,并揚言自己黃府中可沒有瘸子,說這椅子是鄧老父有先見之明,知曉其子將來定會斷腿,留給他養老的。”
“三番兩次被羞辱,鄧六寶忍不住還口罵了幾句,那黃家家仆見鄧六寶竟敢還嘴,便帶著幾人打了那鄧六寶,還當著他的面將那張太師椅也給砸了個稀巴爛。”
“都說那鄧六寶脾氣大愛打架,可屬下卻聽說,那次黃家家仆都快將鄧六寶打死了,可鄧六寶卻一直沒有還手。直到黃家人停手之后,鄧六寶才說既然東西被你們砸了,人也被你們打了,那就把糧食留下,說著就自顧自地扛著兩袋糧食要離開。”
柳二一口氣說了很多,聽得一旁的婦人眼睛都紅了,此時這位苦尋丈夫多年的女子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丈夫受了這么大的冤屈。
而自己竟然還真的以為他是因為犯了事才被抓進去的。
“然后呢,鄧六寶又是怎么被抓的,誰動的手,又是誰判的刑。”姜塵說道。
柳二看了眼飯桌上的婦人,他似乎也猜到了什么,連忙說道:“是刑房胡老二親自帶人去抓的,半道上就將人截下了,據說是陳正宮陳通判審訊的。”
胡老二,陳正宮,黃家仆人……
“又是黃家,這個黃家勢力很大嗎,許多案件都有這個黃家的影子。”姜塵不解地問道。
柳二點了點頭,作為土生土長的羅定人,黃家他自然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如雷貫耳。
“大人您有所不知,這黃家不僅是當地望族,從前朝元帝時期就已經在羅定雄踞一方了,如今更是有數人在京城做官,據說官最大的一個是工部侍郎。黃家一貫是到處作威作福,就連其家仆在外行走時都自覺高人一等,官府也得敬黃家三分,您的前任,也就是上一任知州大人,據說也娶了黃家的一個女子為妾,其勢力在羅定早就根深蒂固,其所涉及的行業也是盤根錯節。”
“不說別的,就說咱羅定的糧鋪,十家里就有六七家屬于黃家的。”柳二如實說道。
聽到黃家的勢力竟然如此之大,姜塵也是有些詫異,難怪一個小小的家仆都敢這么肆意妄為,原來是有這么個大靠山在撐腰。
“陳家與黃家比,如何?”姜塵面露思索地問道。
柳二沉吟片刻,說道:“自然是比不上的,但陳家如今的掌管人陳家老爺子,乃是黃府大夫人的表親。”
姜塵眉頭一挑,心中更是吃驚,羅定的各大家族果然都有或多或少的親緣關系,也難怪官府也得罪不起了。
“傳我府令,將那鄧六寶放了,另外你親自走一趟,叫張光去逮捕胡老二,嚴加審訊,查清楚此人究竟拿了黃家多少好處,治不了黃府我還治不了他嗎。”姜塵冷哼一聲說道。
黃家他招惹不起,那就拿胡老二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