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這就是虎妖所說的地氣變化？”

福安鎮，南山山腳。

約莫十息過后，鼓聲遠去，陳野才又睜開眼睛。一張巴掌大小的方孔冥錢，晃晃悠悠，傍著少年右頰落地，最終化作怨氣散逸一空。

暗付了一回，才又朝蘇滿樓問道：“阿爹，剛才那蜃景是...”

他能看出，這并非真正的俗神巡游，而是由地氣引發的山市蜃景。

“大儺祭祀?！?

蘇父回答得無比簡潔，不過眼底深處，依舊流傳出無盡恐慌：“奇怪，往年的儺祭游行、大都在中元節前后才會舉辦，今年怎地提前了？”

依稀這由地氣凝成的景象，不是類似于【海市蜃樓】一般的山市蜃景。

而是真有俗神出巡一般！

《大儺祭祀》？

陳野聽著耳熟。

翻找了一圈記憶，終于想起了。

這是西漢之際，皇家用來驅邪捉鬼，祈福開運的巫祭儀式。沒記錯的話，為首那名大巫，應該喚作“方相氏”。

座下有甲作，巰胃，雄伯。

騰簡，攬諸，伯奇，強梁。

祖明，委隨，錯斷，窮奇，騰根等十二神獸，專吃鬼魅蠱邪等物。

這本該是皇家祭祀的巫祭隊伍，卻在陽春三月忽然出現在福安鎮附近，的確讓人憂心！

思索片刻，陳野再度皺眉：“沒看錯的話，為首那名金面大巫便是方相氏。可他已經現身，那雕花木棺中之人...又會是誰？”

“也許是剛抓到的惡鬼?！?

還了一會，蘇滿樓驚慌稍減：“或者，是替某位新生【俗神】創造的養魂居所...可最近幾年，老夫也沒聽陽春縣境內有新神降生，需要方相護法??？”

他沒說錯，那雕花冥棺的確古怪。

表面看去，怨氣翻涌。

仿佛當真羈押了某位霍亂陽春縣的惡鬼。

但熟悉怨氣之人，大都知曉怨氣其實和神魂一脈相承。若說里面沒人，那便只有一個用途：

為新生俗神，開辟香火道場。

溫養神魂！

然而自從十年前，京師發布《民間造神疏敕》后，還沒聽說陽春縣、甚至武陵府境內增加了新的俗神。

他們此行，若是路過也就罷了；要是真的為新生俗神將養神魂而來，恐怕不單福安鎮，整個陽春縣都會陷入巨大的混亂之中！

畢竟新神降世，總會伴生無數機緣。

勢必會引發精怪邪祟暴動！

可惜最近半月，福安鎮卻沒收到過縣衙布告，更遑論府衙文書。

“紅狐，喜荷還有小逸，趕緊隨你們阿娘坐好，咱們這便趕回鎮里?！庇X得事出蹊蹺，蘇滿樓決定快速趕回鎮里。

“阿爹，那我先行探路。”

陳野當即翻身上馬，冒雨而去。

............

“幸好，沒有儺祭隊伍的氣息。”

鎮東，蘇家醋行。

認定陳野這個女婿之后，蘇滿樓便也不再避諱。馬車才剛停穩，就將精怪七品.人意境中期的真身放了出去，凌空到數千戶人聚居的小鎮上空查看了一回。

四尾靈狐，再次顯形。

查探過后，整個安福鎮卻是平靜如常，沒有更多怨氣波動。

“或許他們，當真只是路過？”

姜玉茹從車上下來，憂心忡忡地看著滿鎮夜雨。

“此事…還是謹慎些好。”

瞟了次第下車的蘇家姐弟一眼，蘇滿樓再次道：“眼下再有三兩年，青荷就能化形；而小逸年紀還小，不能讓他們卷入民俗暴動。咱們不妨收拾細軟，到府里謀生去吧。”

“武陵府有知府大人的五品官印護持，想必不會遭受邪祟沖擊......”

畢竟青丘狐族，隸屬乙木靈獸。

若非族人臨近化形，才會到人族聚居的匯聚的地方汲取人氣；除此之外，大多時候都會留在遠郊或者深山避世。

“如此也好。”

姜玉茹深以為然，接著轉頭看向陳野：“那青原，你和阿公隨我們去武陵府嗎？”

“就阿公目前的情形，還是留在鎮上養病吧?！?

陳野想了想，才又認真道：“熟悉的環境，也能讓他安心些?！?

“也罷，人在病中，最難得的就是心安。”明白情況屬實，姜玉茹沒有再勸。

“以你的靈巧心性，為父倒也不擔心會招惹是非。只是留在福安鎮的話，總得留些保命技能?！?

晌午吃得太晚，蘇滿樓便沒再讓下人準備晚飯；換過干爽衣服，又取了幾樣法寶回來。

一支鎮魂小鈴，幾張符篆。

一副可以逼退七品高手的狐族老祖畫像。

除此之外，還有一段桃僵木。

看來先前兩根，是給他和蘇紅狐。

這一根，則是為陳懷義準備的。

見他如此細心，陳野隨即抱拳謝過：“讓阿爹費心了?！?

“算算日子，我們應該能留到月中。屆時為父，便和你一道前往山神廟，去會會那七品后期的虎妖?！?

“聽你先前所說，那能夠為世間精怪邪祟創造民俗的法子，倒也不失為一種保命手段。只不過在選擇之余，還得多加甄別?！?

事無巨細交待了一回，蘇滿樓才又囑咐道：“至于修煉之事，切勿操之過急?！?

“......”

燭火氤氳，父子倆一直坐到半夜。

直到臨睡前，陳野才發現古碑內又多了一道灰影。

--自家岳父。

精怪七品，蘇滿樓！

原以為憑借蘇父遠超常人的修為，勢必會引發古碑內的秩序變化...誰料那四尾靈狐在遁入碑身之后，竟也圍著大椿樹坐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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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狐...”

回門第四日，用過早飯。

陳野隨之和蘇紅狐回了東廂，見蘇家眾人都在整理行裝，不由得心生觸動：“我是說，安福鎮自從開春以來便不太平，你不妨和阿媽她們一道...”

“說啥胡話？”

埋頭收拾行李的少女，頓時錯愕著回過頭來：“難不成七日之前，你才用紅布綁了我的手腕，這會竟要將我休回娘家？”

“是我唐突了?！?

實則蘇紅狐決定留下這事，在早飯時已經說過。見她語帶幽怨，陳野隨即苦笑著走上前去，將狐女擁入懷中；這還是兩人成親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擁抱。

嗯，昨兒騎馬游春不算。

畢竟單純摟腰，和這種四目相對，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堅定...還是有質的不同。

“撲通~撲通~”

馨香盈鼻，對向擁抱的少男少女，均都聽到了彼此惶急的心跳聲。覺得進度太快，陳野便找了個理由溜了出去：“待會得回陳家坳，我去喂馬?！?

蘇紅狐：“......”

說來也是啊。

原主的娃娃親，不過是陳老爺子的一席酒話。

真正算下來，從成親第一次見面，到得如今也不過七天的光景…居然就抱上了？

這要擱在大時代，除了傳說中那些路燈下的小姑娘，完全堪比坐火箭吶。

“青原，紅狐就拜托你了?！?

“阿媽放心，我絕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傷害?！迸R別之際，蘇母又給陳野塞了五十兩銀票；實在推辭不過，只得接了。

等姜玉茹又叮囑了蘇紅狐一回，倆人方才出門。

“咦，咱們不是回陳家坳么？”

走了一段，騎在馬上的少女才發現沒去東門。牽著黃鬃馬，身邊跟著大黃狗的陳野聽笑了笑：“嗯，我準備給阿公一個驚喜；其實他早年就去了行伍，接著又到鎮西殺了十多年豬，相熟的人都在那邊?！?

“搬來鎮里，也能熱鬧一些。”

蘇紅狐瞬間會意過來：“所以，咱們這是去菜市口？”

“嗯，我想去那邊盤個鋪子?！?

“到地兒后，院子可得由我來選?！?

“好啊。”

自從成親之后，第一次見蘇紅狐主動表達心意。況且買院子的錢，也是由蘇父蘇母出，陳野便也爽快全了她這份孝心。

倆人商量著采買事宜，一路慢走。

一刻鐘后，三岔口早到。

幾乎隔著半里遠，蘇紅狐遠遠看到陳野兒時祭拜的大椿樹，便即要求下馬前行。到得大椿樹前，熟練地從馬褡子里取出酒葫蘆，上前祭拜了一回。

不知湊巧還是怎地。

隨著少女祭拜完畢，就見昨晚夜雨過后，新添了不少嫩葉的大椿樹居然晃動了一下。

仿佛回應孫媳婦一般！

“我選好了，就面前這座小院?！?

四周瞟了一圈，陳野正打算到周圍打聽一下，看附近有沒有待售的屋舍。不料蘇紅狐，卻是直接指著大椿樹跟前的三進院子，不肯挪步。

“可也沒見人說要出售?。俊?

狐女卻矯靈一笑：“問一下不就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