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萬萬想不到葉啟風會猜到她的身份,驚詫之余,點頭道:“不錯,我正是雪山圣女!”
葉啟風霍地從榻上站起身來,動作急促,竟然踉蹌了一下,他雙目炯炯,臉上神情似喜似悲,“你……是不是姓……云?”
兮兮點了點頭,“不錯!”
葉啟風身形踉蹌,幾欲栽倒在地上,他又急急問道:“你左肩上,是不是有一塊拇指大的紅色胎記,像花瓣的形狀?”這句話他問得很艱難,聲音顫抖得厲害,說出的話幾乎是一字一頓。
他怎么知道她左肩上有一塊花瓣形的胎記?驚疑之下,兮兮幾乎不能思想,她只是機械地回答道:“不錯!”
葉啟風聞言,又踉蹌著坐倒在榻上。他雖然坐倒在榻上,但是視線卻膠著在兮兮身上。
他似乎才發現,面前這個少女,那眉眼和她是何其相似,只是除了眼眸不是紫色的。她的鼻梁很挺,竟和自己的鼻梁宛若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而她那清冷淡定的氣質和倔強不屈的眼神,也和她是何其相似。
她竟然就是自己以為已經夭折了的女兒。他們竟然咫尺相對而不識,他還差點親手殺了她。他伸出雙手,悔恨交加幾欲要跺去自己的雙手。
兮兮回過神來,看到葉啟風悲痛交加的樣子,胸中一悶。
“你是誰?為何會知道這些?你認識我娘親,是不是?”兮兮聲音澀澀地問道,她幾乎可以肯定,他不僅僅只是認識自己的娘親。
葉啟風并不說話,他注視兮兮良久,曾經的記憶潮水般地涌上來,幾乎要將他給淹沒!
他坐在靠墊上,聲音悲痛低沉緩慢地開始講述。
他講述的是一個故事。
一個很俗套的故事。
年少有為自視清高的將軍在西北大漠鎮守邊關,那一日,他站在漫天黃沙的城樓上領略西北的蒼茫和豪邁。
殘陽如血,燒紅了半邊天空。
就在彩霞漫天里,一個少女騎著馬兒,出現在他的視野之內。
那是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就那樣如同夢幻一般出現在他的視野內。
那一眼,淪陷了他的心,從此不知何處是歸程。
那一眼,讓他和她的命運糾纏在一起。
自此后,他們也曾在戰場上兵戎相見,也曾在芳草萋萋的草原共話夕陽,也曾在月色星光下一起舞劍,也曾一起湖中泛舟……
許許多多的也曾,令他們驚覺彼此再也不能分開。
他們發誓要生死相許。
排除了千難萬難,她甚至為了他放棄做雪山圣女。
他們也終于可以執子之手,與之偕老了。
葉啟風說到這里,停了下來,眸中光華瀲滟,好似沉浸在美好的往事里。
故事到了這里,絕對是一個花好月圓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局。但是兮兮知道這不是結局,葉啟風好似也希望故事就停頓在這里,不愿再繼續說下去。可是,長久的停頓后,他終于聲音暗啞地繼續講述起來。
那個女子偶然救了一名少女,當時那名少女被幾個暴徒欺負,很是可憐。她救了她,并讓無家可歸的少女留在了府中,做了她的妹妹。姐姐對妹妹很好,還決定要為她尋一門好親事將她嫁出去。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夫君在一次酒醉后,和她的妹妹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悲憤交加的她幾乎要殺了她的妹妹和他。
他說他們不是故意的,要她饒了她的妹妹,而他任她處置。她終究沒有殺他們,狠狠將劍摔在地上,抱著才滿周歲的女兒毅然離去。
她說,情若斷,心已死,從此后永不相見。
她走了,走得無影無蹤,任他尋遍天下,也尋不見她的蹤影。幾年后,卻尋來她們母女雙亡的消息。
他不相信,總覺得她們還活著,他從來沒有放棄尋找。
從來沒有……
故事終于講完了。
室內陷入一片沉寂。
“我問的是你們所說的那個冰旋的消息,你為何給我講這樣一個故事,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故事。”兮兮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響起,冷冷的,讓人從話里根本就聽不出她的情緒。
葉啟風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眸中悲涼一片,他緩緩道:“冰旋很善于易容,我猜她便是為你煮藥粥的婆婆。你能告訴我,她如今在哪里嗎?”
“我不知道!若是無事,葉將軍是不是該走了,我還要照顧傷者呢!”她毅然轉身,神色平靜地到廚房為烈風盛粥。
葉啟風望著兮兮倔強的背影,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走了出去。他知道,一時半刻,她是不會原諒他的,他要做的,只是等待。
粥已經涼了,兮兮重新點火,將粥燒熱,為烈風盛了一碗。她的手微顫,粥差點灑在地上。她緩緩坐倒在竹凳上,將頭埋在臂彎里。
她渾身都在顫抖,身心好似被撕裂開一般,痛得厲害。
那個故事一開始,她便猜到了故事里的人是誰,可是她沒有猜到的是結局。
何其殘忍,何其悲涼,何其痛心的結局啊。
她可憐的娘親!
院子里一派暖意盎然,她的心中,卻寒意凜然。
過了很久,兮兮終于抬起頭來,四月的陽光在院子里跳躍,一切是那樣美好。
完顏烈風凝立在假山前,直視著她,沉默。
他的腳步還有些虛浮,一向傲氣凜人的他,此刻竟懶懶地倚在假山上,他的面色很蒼白,眉宇間交織著復雜的情緒,有擔心、有心痛、有憐惜。
兮兮的心口絞痛,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一定都知道了,他們的談話瞞不過隔壁的他,以他的聰明,自然洞悉了所有的故事。
兮兮只能淡淡一笑,踩著滿地的花瓣,一步步走向他,溫柔地笑道:“你的傷才好,怎么出來了,這里風涼,快進屋吧!”
烈風不語,只是靜靜盯視著她蒼白的容顏,他看到了她眸中那深藏的哀痛,還有倔強背后的虛弱和酸楚。
他緩步走上前,他的氣息瞬間包圍住了她,暖暖地。
他緊緊抱住了她,用他的溫度暖著她的心。
陽光在他們頭頂照耀,花瓣在他們頭頂飛舞,柳枝在他們肩頭輕拂。
風景是美好的,而他們是最美的風景。
靠在他懷中,安靜地聆聽著他的心跳,兮兮的心慢慢平靜下來,這個懷抱總是能讓她安定。
“回到北朝后,我便娶你,如何?”烈風的下巴抵在兮兮頭頂,聞著她身上清幽的馨香,輕聲說道。
如同一塊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瞬間掀起了軒然大波。
“不,我不能!”兮兮拒絕得又快又急,飛快地推離烈風的懷抱。
烈風微瞇起雙眸,“為什么?你不喜歡我?還是……因為你圣女的身份?”其實他知道他不該這樣逼她,不是他心急,是他實在不愿看她痛苦的樣子,他要她快樂。
烈風炙熱如火的眸讓兮兮心中既甜蜜又憂傷。
“怎么,你是怕雪山那些老太婆們阻撓嗎?若是那樣,我會帶兵上山將圣女宮平掉的,看那樣老太婆們還敢棒打鴛鴦。”烈風挑高眉毛微笑著,他笑得如此誘惑人心,雙眸燦若星子,唇角彎作極為優雅的弧度。
他的笑容帶著毒藥般的誘惑!
他還是那樣輕薄,然而,隔了一次生死,再次聽到他這樣的話,胸口一悶,好似有什么無形無色的東西擊在了心口,帶來痛楚的歡喜。
他竟讓她有了一種想哭的沖動。
“你真的想娶我?”兮兮問道。
“真的,想了很久很久了。你愿意嗎?”烈風輕聲說道,不知不覺地抓住了她的雙手,眸中溫柔和深情交相糾纏著。
她愿意還是不愿意呢?
兮兮抬頭看向他。
他的臉色蒼白而憔悴,那都是因為她。她還想說,她不能嫁給他。她覺得他們之間還隔著很長的距離,那是她永遠也不能逾越的,所以她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不僅僅因為她圣女的身份,她還怕經歷了千險萬難,卻換來和娘親一樣的結局。
她的迷茫和猶豫看在烈風眼里,好似洞悉了她所有的擔心,烈風忽然舉起右手,一臉正色地說道:“皇天在上,我完顏烈風,愿娶兮兮為妻,真心相待,不離不棄,絕不納妾負心,如若有違,天打雷劈,難以善終。”
他的聲音高貴清雅,堅定無比,好似涓涓細流,淌入兮兮心泉。
兮兮徹底震驚了,她沒想到,他會為了她,許下如此重的誓言。她直直凝視著他,他的深情和溫柔,如同毒性最烈的毒藥,毒昏了兮兮的神智。
而他,如同一只獵食的豹,摟住了兮兮的纖腰。
他擁著她,緊緊地。
他寬闊的臂膀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其中,將所有的紛繁喧鬧都排除在外,這個世界只有他們。
“閉上眼!”他輕輕說道,聲音略帶嘶啞。
他溫柔的聲音好似上了魔咒的蠱惑,兮兮不知不覺依言閉上雙眸。
他圈住她的纖腰,困住她的身子,兩人肌膚相貼,容不下一絲空隙。
他熾熱的唇覆到了她的唇上。
烈風的吻是霸道的,但又不失溫柔,令兮兮的心漸漸迷醉,好似沉浸到了溫柔的港灣里。她只是被動地感受著他的深情,他的狂野。
沒有了輕紗的阻隔,烈風覺得兮兮的唇那樣甜美,他覺得自己徹底迷醉了。他在她唇上流連,忘記了一切,他只是用他的唇舌表達著他的深情和狂喜還有迷醉。
溫馨的時刻是長的,然而感覺卻好似很短,似乎只是一瞬間。
當兮兮從烈風懷里掙扎出來,眼前一片白光閃耀,麗日是那樣璀璨,她的頭腦依然暈呼呼的,好似還沒有從那甜蜜中醒來。
她的唇腫了,如同艷陽下嬌嫩的花瓣。
臉紅了,好似盛放的薔薇。
心亂了,好似一堆正在融化的春雪。
兮兮嬌艷害羞的模樣和眸中那慌亂驚惶的神色令烈風眸光愈發深邃,他憐惜地擁她入懷,將她的臉埋入到自己胸口,感受著她頰邊的滾燙和自己的心跳。
聽著烈風沉穩的心跳,兮兮的心逐漸平靜下來,害羞和驚惶的感覺褪去,疏離和冷淡籠罩了她的感官。
方才的情不自禁和沉醉令她的心惶恐起來,她知道她已經陷進去了,她快要離不開他了,她違背了曾經的誓言。
她不配做一個雪山圣女。
兮兮的目光從烈風的懷里望向陽光下的鮮花。那花開得美麗極了,可是那美麗卻是短暫的,花期一過,它們就會零落成泥,它們是不會結果的。
就如同他和她,如果強要一個結果,是不是也和娘親一樣,以離開為結局。
趁現在還未泥足深陷,不如早日離開,只有離開他,才不至于讓他和自己遭受更深的傷害。
烈風哪里知道兮兮的心潮洶涌,他只是知道,方才他吻她,她并沒有拒絕,而且,還回應了他,這讓他的心中雀躍,情不自禁地微笑。
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和歡喜。
日子悄悄地從指縫間滑走,這幾日兮兮待烈風溫柔極了,她也珍視著這短暫的溫馨。每次用餐,兮兮都親自一勺勺地喂他,烈風的心徹底被幸福包裹住了,他希望這樣的日子永遠繼續下去。
葉啟風來過兩次,可是兮兮卻待他一如既往的冷淡,好似根本就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面對這種境況,烈風只能無奈而心痛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