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禁不住后退,縱然是早就知道了韓珣便是冷月,當真正面對這一幕時,她還是忍不住心悸。
溫潤清雅的韓珣和陰沉冷漠的冷月合二為一。
兮兮能感到,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韓珣,兩種氣質交映在一起,他既是溫雅的也是冷酷的,清冷的面容上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如今兮兮才明白,為何韓珣的臉是那樣白皙,大概是長期帶著面具,不見陽光的緣故吧。
“沒想到南朝皇帝不僅武藝高強,演技也如此超凡脫俗,一會兒是阿木達,一會兒是冷月,不得不令本王佩服,只是不知今日來此造訪,又是要唱哪一出戲?”烈風慢條斯理地開口,雙眸中的寒意,如同臘月里的冰雪,令人不寒而栗。他已經認出韓珣便是當日勇士大會上的阿木達。
“你應該知道的。你暗自潛入我南朝,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朕怎能放你離去。何況,你還劫持了朕的貴妃,朕自然要救回她了。”冷月眼中凜然掠過一道寒光,溫和的容顏里因此有了抹肅殺的意味。
“劫持?你說錯了吧,是我劫持了她還是你劫持了她,這個你比我更清楚吧!”話音才落,烈風便冷聲說道。
他的手不著痕跡地握住了兮兮的手,他的手很溫暖,手掌間除了熱度,更有全然的安全感。
兮兮沒有說話,任烈風握著她的手。
兩人緊握的手被韓珣看在眼里,他沒有說話,神色卻是一片冰冷,深邃的眼中,有怒意一閃而逝。
他久久沒有說話,小院里一片寂靜,只聽到夜風的低呼聲。良久,他終于開口,一字一頓,“你們以為今夜能全身而退嗎?”夜色里,兮兮清晰地看到韓珣那也曾經溫柔似水的臉,如今竟一丁點溫柔的痕跡都找不到,毫無笑意的他,顯得格外冷峻且漠然。兮兮本來還打算和他好好商量,看此情形,怕是要大打出手了。
“韓珣,真是癡心妄想,你以為兮兮會回你身邊嗎?”烈風冷冷說道。
是嗎?他真的如他所說的是妄想嗎?
韓珣心中一滯,以眼角的余光淡淡掃了兮兮一眼。
從來到這里,他一直不敢正視她,如今看了,心里還是忍不住一顫。
月光清輝,灑在她單薄的衣衫上,她靜靜立在那里,清澈的眸子在月光下透出一絲亮晶晶的迷蒙的光芒,那是倔強疏離的光芒。
兮兮發現,這個風姿俊挺,貴氣逼人的男子好似有些不同了,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她,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情意。
“韓珣,你既然就是冷月,當知道我的身份,我絕對不會留下來,更不會做你的貴妃,這一點早在你登基之前我就明確告訴過你,幫你,我無所求,你是聰明人,何必執著?!辟赓獾目谖禽p柔徐緩,清眸中卻一派冷意凜然。
韓珣淡淡笑了笑,溫和地說道:“不管你是否愿意,我只要你留下來!”他好似根本就沒有聽進去兮兮的話,而且,他現在這句話,說得無賴至極。
兮兮一怔,自然想不到韓珣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之間有些怔愣。
韓珣眸中的脈脈情意令在一旁靜靜聽著的烈風冷冷一笑,原本溫煦的俊臉,這會兒已經變得冷若冰霜,望向韓珣的目光鋒利如刀刃,令人不寒而栗。他緩緩道:“韓珣早說了你是癡心妄想了!”
韓珣望向烈風,兩人的目光都是極其冷酷,誰也不說話,默默的對峙好似一場無聲的決斗。
整個小院的空氣忽然肅殺起來,仿若有無形的氣流在涌動。此刻韓珣和烈風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縱然是傻子也能看出來,是一觸即發的。
微弱的燈光,清冷的月色,凝滯的空氣,緊張的氣氛,靜得連夜風也清晰可聞。
兮兮向來沉靜理智的腦子,很難得地出現了瞬間的空白。
就在那一瞬間,兮兮看到韓珣從侍衛手中接過寶劍,輕輕一彈,一片劍光蕩漾,冷意逼人。
烈風淡淡一笑,也從身畔侍衛手中接過寶劍,輕輕一拔,寶劍出鞘,清光乍現,映亮了烈風幽深的雙眸。他面上似笑非笑,慵懶中透著一絲冷酷。
他們兩人平日都是很少用劍的,因為自有人保護他們。只是此刻兩人卻不約而同的亮出了寶劍。
他們就那樣持劍相視而立,夜風拂起他們的衣衫,在風里漫卷,黑發在風里飄揚著,兩人的雙眸在月色下似乎有火花迸出,在兩人之間撞擊。
空氣似乎凝成了冰,沉甸甸地壓在周圍人的心上。
兮兮只覺得自己的心在一下一下,極其緩慢地,沉重地跳動著,手心里也緩緩滲出了汗水,這種煎熬比她親自決斗還要緊張。她很想阻攔他們,可是她知道這一戰是不可避免的。
烈風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久仰大名,敬請賜教?!?
冷月冷聲說道:“不必客氣,自當奉陪!”
兩個人此時很客氣,很沉靜,很優閑。
忽然,兩人同時動了起來。
一白一黑兩條人影同時躍起,嘡啷一聲,寶劍擊在一起,濺起劍花點點,震得周圍人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兩人彼此對視,目光中皆帶著無數的嘆息。
天地之間忽然暗了暗,大概是月兒鉆入了云里。
一招過后,兩人皆知對方實力,再無顧忌,身形交錯飛旋,打得難分難解。
兩人的侍衛都是訓練有素的,沒有主子的命令,并沒有輕易出手,只是嚴陣以待地候在一邊,準備隨時出擊。
兩人斗了很久,久到月兒落下,久到夜霧愈發濃郁,久到兮兮的手心里的汗水都已經變涼了。
兩人依舊不分勝負。
兮兮冷眼看了看,周圍的圍墻上,房頂上,遍布著韓珣的侍衛,都帶著弓箭。
此次就算是烈風勝了,他們也很難逃出去,除非烈風能夠生擒韓珣,可是兮兮知道以目前的形勢,那是不可能的。兩個人若是這樣一直繼續戰下去,不知何時才能分出勝負。
兮兮焦急的目光掠過高墻,夜霧很濃,忽然有一伙白衣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和韓珣的那些近衛軍廝殺在一起。為首之人白衣飄逸,竟是林應娘。
兮兮從宮中逃出后,怕林應娘擔心,烈風便派了羅哈到相府報信,想來是林姑姑不放心兮兮,帶人前來接應,卻來的正是時候。
屋檐上戰事一起,院子里烈風的侍衛和冷月的侍衛也戰在一起。
林應娘從房上躍下來,走到兮兮身畔道:“圣主,你還是和左賢王快些走吧,這里,有我們殿后?!?
兮兮點點頭,“你們小心些?!毖粤T,雙足輕輕一點,如同一片葉子,飄向正在激戰的烈風和韓珣。
她瞅準了最合適的時機,那把劍穿過韓珣和烈風的攻勢,架在了他們交叉的寶劍上,分開了正在激戰的兩個人。
一瞬間兩人都扭頭看向兮兮,月色下,她長長的發絲散開了,此刻正凝止在空中,白色衣裙飄逸展開,她臉上的靜逸和純凈令兩人心頭微動。
兮兮不曾說話,只是深深看了韓珣一眼,那一眼是復雜的,看得韓珣一怔,趁著他怔愣間,牽起烈風的手,兩人一起躍向高墻。
韓珣眸中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失落,他正待縱身追上,迎面林應娘一把利劍阻住了他的去路。
兮兮和烈風在小巷里奔走,他們很清楚,只要他們兩人安全了,余下之人也不會激戰,會迅速撤離的。總算逃脫了韓珣的追捕,兩人心中同時一松。
此刻,明月已經落下,夜色愈發黑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時。
兩人此刻正奔走在一個小巷子里,兩面是普通的民房,一陣風來,吹得周圍樹梢簌簌作響。那聲響令兮兮心中一緊,兩人的步子同時慢了下來。
兮兮舉頭望去,一個人影好似黑云一般從樹上飄落下來。
那人背對著兩人站在巷口,一身黑色衣衫,高大的身子如同一座不可撼動的高山,堵住了兩人的去路。
夜色凄迷,迎面的風里夾雜著絲絲沁人的冷意,兮兮知道,那是殺意。
是誰?
可以感到此人武功之高決不在她和烈風之下,應當不是韓珣的侍衛,兮兮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截在這里。
“你是誰?要做什么?”烈風好看的眉毛挑了起來,有些不耐地說道。
那黑衣人輕輕轉身,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雙眸,在暗夜里閃閃發光。
烈風淡淡一笑,語氣里滿是不屑,“怎么又一個鬼鬼祟祟之徒!”
那人卻不答話,眸中冷光一閃,手中佩劍爆起一團凌厲的劍花,身形倏忽一閃,直向兮兮刺去。劍尖未至,那凌厲的劍風卻已襲來,兮兮知道自己不能硬碰,身形飄轉間,邊向后疾退,然而那劍尖卻如影隨形,兮兮不得不挺劍迎上這雷霆一擊。
只覺得一股澎湃的內力順著相擊的兩把劍,襲到兮兮身上,兮兮呼吸一滯,有如在驚濤駭浪中沉浮。本來兮兮的內力就還不曾全部恢復,如今碰到這內力強勁之人,禁不住這澎湃的攻勢,手中寶劍脫落。
那人的劍卻攻勢不減,直刺兮兮前胸。
一切只在電閃雷鳴間,身畔烈風不及反應,那劍便已經刺向兮兮。
烈風怒叱一聲,不及細想,揉身撲上,便將兮兮推在一旁。
只聽得利劍刺入血肉之中的聲音,那聲音不大,但是聽在兮兮耳畔,卻有如驚雷炸過。回頭看時,烈風已經躺倒在地上,那一劍正好刺在他的右肋,夜色之中,兮兮模模糊糊看到,有深色的液體流了出來。
兮兮花容失色,好似被突然間抽干了力氣一般跌坐在地上,淚水不受控制地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宛若斷了線的珠子。
她顫抖著緩緩抱起烈風,用手堵住烈風傷口處不斷涌出的鮮血。
烈風睜開雙眸,慵懶悠閑地一笑,柔聲道:“我終于還了你一劍?!彼斐鍪郑寥ベ赓饽橆a上的淚水,可是兮兮的淚水不斷地涌出,不一會兒便弄濕了他的手。
烈風懊惱地皺了皺眉頭,“別哭了,好不好,不然,我會心痛的!”說罷,手緩緩垂了下去,陷入了昏迷之中。
兮兮宛若瘋魔了一般,不斷地搖晃著烈風,可是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兮兮擦干臉上的淚水,回首望向站在面前的黑衣人。
東方已然發白,黎明就要到了,可是兮兮的心中卻一片黑暗,她緩緩立起來,定定直視著面前的黑衣人。
“你不是要殺我嗎?動手啊!”兮兮的聲音里滿是憤怒。
淡淡晨光里,她的目光幽邃而空靈,好似失了靈魂一般,但是卻倔強地令人心顫。
黑衣人原本寒意凜冽的雙眸好似遭受了極大的打擊,他連退兩步,才穩住了步子。這反常的動作令兮兮有些意外,足尖一旋,縱身飄起,手中佩劍刺向黑衣人。
黑衣人倏忽后退,擋住了兮兮的劍,冷聲道:“你若想躲過韓珣的追捕,只有我能救你!”
“救我?你不是要殺我嗎?”兮兮冷聲說道。
“是的,我是要殺你,可是方才既然失手,我就不會再出手。如今只有我能救你們,陵州城處處封鎖,只怕你們就是脫逃,也出不了城,何況,他又受了傷,你們能躲到哪里去?”黑衣人緩緩說道。
兮兮冷聲說道:“我憑什么相信你?”
“憑我的身份,我說話從來作數的?!闭f罷,黑衣人除下了臉上的黑巾。
晨風飄飄拂拂,一張儒雅灑脫的臉出現在眼前,他眉間鬢角,有些落拓之態,但是一雙深眸,卻精光四溢。
竟是武威將軍葉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