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坐在妝臺前,默默梳理著黑色的發。
微風輕拂,水晶簾動。花香滿溢,透過簾子沁入鼻間。
四月的陽光溫柔地透過窗欞照耀著她纖細的身子,為她籠上了一層朦朧淡然的光環。
醒來好幾日了,不曾見到韓珣,新登基的他大概在忙著處理國事,可是兮兮卻不知韓珣將她扔在這深宮里意欲何為?他吩咐了不許她出去,也不許任何人來探望她,兮兮和林應娘,還有自己的侍女都失去了聯絡。
那夜,昏迷前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韓珣眸中那昭然若揭的焦急,好似又回到了兒時。
那時,他們是那樣純粹,純粹的關懷,純粹的快樂,純粹的憂傷,不摻雜一絲一毫別的目的。可是,如今,一切不同了,永遠回不到曾經了。
而更令兮兮懊惱的是,她暫時出不去了。宮里的御醫只是暫時解了她的疼痛,可是碎心之毒卻沒解去,而她卻整日懨懨的,渾身無力,好似大病初愈,無法用內力。
韓珣既然就是冷月,那么他是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的,不知為何卻不說破,難道他因為忙于國事,忘記了自己還囚禁著她。
兮兮淡淡苦笑,銅鏡里映出她迷蒙的笑意,是那樣令人心酸。
就在此時,院門口傳來高呼聲,“圣旨到!”
服侍兮兮的宮女小桃和小棠匆匆走過來,意欲攙起兮兮到外殿接旨,兮兮卻淡淡笑著沒動。
她實在是倦了,倒要看看冷月會拿她如何?
須臾間,太監總管馮英便領著一般小太監到了外殿,隔著影影綽綽的簾子,他看到兮兮坐在妝臺前的身影。恭敬地說道:“皇上吩咐了,娘娘體弱,不用跪拜接旨。”接著便展開圣旨,念了起來。
兮兮卻好似被天雷擊中,正在梳頭的手頓了下來。
娘娘?是在說她嗎?
透過水晶簾,兮兮看到馮英的嘴一開一合,而她卻被雷得一個字也聽不見。
只是看見馮英每說一句話,后面的那些小太監便端著托盤,放到大殿內的桌子上,那大概是給她的賞賜吧。
最后,馮英拉著長調道:“請娘娘接旨。”
這句話算是把兮兮的魂勾了回來,但兮兮卻靜靜地沒說話,手拿梳子,開始繼續梳頭,那千絲萬縷的發,猶如她的心一般,理了還亂。
雖沒聽得太清,但兮兮還是約略知道了圣旨的意思,竟是封她做了貴妃。
貴妃?
看來,韓珣是決意要將她困在宮里了,兮兮想哭。
但是,她想有人還是會笑的,譬如史霄。不對,或許史霄不會滿意,畢竟,在舉事前,韓珣在相府所許的諾言是封她為后。
看來,那個諾言只是韓珣拉攏史霄的計策。史霄不會被重用,重用的是葉啟風,所以葉從容為后是順理成章的。
為何要封她為貴妃啊。是安慰她嗎?以為她在意后位?還是安慰史霄?這些都沒必要。
韓珣這著棋是何意思,兮兮徹底迷惑了。難道她與他而言還有什么價值可以利用嗎?還是,他真的喜歡自己?這個兮兮萬不敢相信的,若是之前的韓珣,她或許會相信,但知道了他是冷月,兮兮自然不敢相信他會對她有情。
因為那無疑于相信母豬會爬樹,她兮兮還沒有那么傻。
馮英看到兮兮半晌沒動,便對依然跪在地上的小桃道:“小桃,你代娘娘接旨吧!”
小桃應了一聲,便起身欲向外殿走去。兮兮卻淡淡說道:“小桃,不必了,馮總管,這個圣旨我不能接,還煩請總管替兮兮回了吧。”
兮兮的聲音,穿過水晶簾,傳到馮英耳畔,冷冷淡淡地,卻讓馮英莫名地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雖說他是太監總管,卻從未見到一個女子敢拒絕皇上的冊封,這個女子的膽識委實不是大了一點點。
在宮里數年,他從未看到這樣的女子,明明是一派淡然卻讓他心有畏懼。
這時馮英才反應過來臨來前,皇上囑咐他定要完成任務的意思。看來皇上也是沒有把握的,這要他如何是好?
兮兮沒有接旨,殿內殿外仍跪了一地的太監宮女,室內卻一片寂然,好似無人一般,每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請娘娘三思啊!請娘娘看在這一屋子奴才的性命上,接旨吧!”馮英抹了一把汗道。
兮兮淡淡掃了一眼室內跪了一地的人,知道是韓珣用這一屋子人的性命在威脅自己。兮兮心內冷笑,縱然自己答應了又如何,她還是要逃走的。
他困不住她的。
兮兮攏起滿頭青絲,綰成一個簡單清爽的髻,然后插了一支鳳釵,從凳子上緩緩站起來。一陣頭昏目眩的無力感襲來,小棠慌忙攙住兮兮。
兮兮道:“我到院子里走走,你們都起來吧。”
小棠攙著兮兮走了出去,馮英使了一個眼色,小桃過去接了圣旨。
馮英終于松了一口氣,一行人站起身來,恭敬地退了出去。
院子里,繁花影動,暗香撲鼻,兮兮默默站在池塘邊,望著煙波浩渺的碧波出神。
一陣微風拂過,皺了一池春水,飛舞的花瓣散落在兮兮衣上,然而她卻猶如夢中人般,渾然不覺。她已經不再猜測韓珣的目的了,她只是在思量著自己要如何逃出去。
林應娘應該想辦法來救自己的,可是若是冷月知道自己是雪山圣女,而自己又住在相府,以他的奸詐,他不可能不對林應娘的來歷懷疑。這也是不許自己見任何人的原因吧。
碎心之毒不解,她逃出去的機會幾乎為零,可是如今要如何去向完顏烈風要解藥?
又在宮中過了兩日,兮兮依然沒見到韓珣,而棲鳳宮卻依然被侍衛守得水泄不通。
這日,兮兮獲悉宮里有晚宴。
韓珣甫登基不久,一直忙于國事,今日的宴會據說是封后大宴。
妃果然和皇后不是一個級別的,她只是被默默地冊封,而皇后卻是要昭告天下的。
按理說,這樣的宴會兮兮也是應當出席的,但是韓珣沒通知兮兮,也許是怕兮兮見到葉從容泄露了他便是冷月的秘密。
今夜夜色如此美好,月下獨自徘徊,兮兮忽然想到月光粼粼的草原,策馬奔騰的快意,不禁淚水肆虐。
院門口忽傳來腳步聲,兮兮心中一沉,轉過身,將臉上淚珠悄悄抹凈。
“妹妹,如此良辰美景,為何在風中落淚?”嬌軟柔和的聲音在身后不遠處響起,兮兮微微苦笑,竟是已經貴為皇后的葉從容的聲音。只是她何時成了她的妹妹,對了,大概是因為她是韓珣的后,而她只是妃吧。
兮兮有些僵硬地回頭,看到月色下被宮女簇擁著的葉從容,她依然是清瘦的,但卻比在塞北時要豐韻多了,而且,在一身明黃色宮裝的襯托下,愈發雍容華貴。玉臉上妝容淡淡,頭上鳳簪珠花,若月下盛放的鮮花,如此優美,如此鮮艷。
在塞北時,就好似即將凋零的花,回了故土卻如同花開正盛,這變化大概源于她的瑜哥哥吧,情的力量果然是巨大的啊。
對于她的到來,兮兮有些驚異,她不是應該出現在封后晚宴上嗎?卻為何靜悄悄來到了這里?
難道是專程來探望自己的?想到不久前,她被烈風囚禁時,自己也曾去探望過她,如此世事顛倒,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妹妹,聽說你身子不適,姐姐因為忙于封后之事,卻不曾前來探望,真是對不住啊!”葉從容蓮步輕移,緩緩走向兮兮。
妹妹!姐姐!
這親切的稱呼卻令兮兮心內生寒,若是以往,葉從容這樣稱呼自己,她定會欣喜。而眼下,葉從容一聲聲的妹妹,卻好似一聲聲的嘲諷,將她們之間的距離生生拉遠。
那不是姐妹之間親切的稱呼,那是客氣,疏遠的客氣。
兮兮定定直視著葉從容美麗的眸子,那里有她看不懂的東西。
兮兮不愿去追究,那是什么?
本來她覺得和葉從容見面定會有很多話要說的,但是此刻,兮兮的唇動了動,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葉從容裊裊婷婷走到兮兮身畔,和兮兮一起凝望那月下的花朵。
“妹妹怎么了?為何在此憂愁,是皇上冷落了你嗎?你也知道,皇上才登基,國事繁忙,自然不能常常來探望我們了!妹妹既是貴妃,就應當為皇上分憂,不要為這等小事生氣!”葉從容柔軟輕靈的聲音在兮兮耳畔娓娓道來。
兮兮驀然回首,一張俏臉籠在朦朧月色里,有著一種別樣的說不出的美麗,只是那雙美麗的眸中,淡漠如雪,“葉從容,難道你真的以為我在搶你的瑜哥哥?”
兮兮如此直白凌厲的話令葉從容一怔,揮手令身畔的宮女退了下去。她淡淡笑著壓低聲音道:“云姑娘莫要生氣,我如今不叫葉從容,我叫葉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