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大亮,大雪又無聲無息下起來,一片片,白如玉,大如蝶,在空中翩然飛舞。積雪漸漸沁濕了兮兮的外衫,徹骨的寒意緩緩滲入體內,冰冷的感覺在心頭彌漫。
塞北的雪很大,往往一下便是好幾天,就算是不下雪,這般坐在雪地里,也是會被凍死的。
片片花瓣飄零在發上,依然帶著脈脈冷香。
兮兮心中黯然,難道今日自己會和寒梅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她還年輕,她才不過二八年華,就因為得罪了完顏烈風,所以就該死嗎?
完顏烈風!憑什么操縱別人的命運,她若是能活下來,定要殺殺他的威風。
“嘿!小子!死了嗎?”冷冽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是烈影公主。
她的小蠻靴,毫不客氣地踢著兮兮的肩和腰,鉆心的疼痛襲來,凍僵的身子,受不得一點擊打。
聽不見回應,烈影公主毫不客氣地把兮兮扯了起來,讓她坐在雪地里,背靠著寒梅樹干。
眼前一片銀絮亂舞,寒風夾著雪氣撲面而來,帶著一股料峭的寒意。一個如花笑顏綻放在面前,雙眸亮晶晶蠻有興味地瞅著她。
“感覺怎么樣?”
感覺怎么樣?這個嬌俏可人的丫頭是這般殘忍,寵壞了的孩子,早晚有一天會吃苦頭的。兮兮冷哼一聲,“何不自己試試!”
“你!”戴著羊皮手套的玉手指著兮兮,“小子,你若是哀求本公主,本公主可以考慮為你求情。”
哀求?
兮兮閉上雙眸,根本就不理會她。
“凍死你!”烈影公主恨恨說道。她扭身進屋,雪地上,留下一行任性的腳印。
雪越來越大,漸漸蓋住了兮兮的青色衣衫,埋住了她的腿。
風雪里,兮兮猶如雪人一般。可是她沒有放棄希望,她一直在運功解穴,但完顏烈風的點穴方式很獨特,她若想解開,還要費些工夫,但愿在凍僵前,她可以將穴道解開。
眼前那株寒梅,在風雪里開的渲染,占盡風情,暗香縈繞,在清冷的空氣里愈發馥郁。
雪虐風號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過時自會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愈冷愈香,愈冷愈傲,這就是寒梅。
“云公子,花間小坐觀香雪,綠萼千枝與萬枝。怎樣,意境不錯吧?!焙L里,傳來完顏烈風略帶磁性的聲音。
一雙黑色皮靴緩緩出現在兮兮視野里,兮兮抬起頭,眨了眨眼睛,抖落睫毛上的積雪,看到完顏烈風身披厚厚的墨色大氅,悠然自得凝立在梅樹下。他專注地凝視著滿樹繁花,飛雪乘著寒風撲到他的發梢肩頭,感受到兮兮的目光,他緩緩側頭,睥睨著兮兮。
兮兮不曾想到這個塞北胡人竟也會念漢人的詩,心中有些訝異,但如今卻不是欣賞他的時候。兮兮唇邊扯起一抹僵硬的冷笑,再過一會兒,只怕這僵硬的笑意也會被凍住。
“在下還要感謝左賢王的款待呢。真沒想到,左賢王對漢詩也有研究,只是不管你如何精通漢詩,卻永遠不會懂得漢人的禮儀之道。”
完顏烈風好看的眉毛輕輕挑起來,“云公子,你拐帶本王的妃子,又脅迫本王,難道這就是你們漢人的禮儀?”他頓了一下,眸中閃過冷冽的光芒,“你說,葉從容走到哪里了,是跟何人走的,說出來,本王就會放了你!”
“你以為,我會說嗎?”兮兮說這話時面色很平靜,聲音很柔和。
“不說?”完顏烈風唇邊的笑意在寒風里愈加冷酷,他以無上優雅的風姿緩緩走近兮兮,如一個蓄意待發的獵人,走近自己的獵物。
他緩緩蹲下來,和兮兮對視著。
“不說,恩?”他柔和的聲音蠱惑般在兮兮耳畔響起,“本王可是打算抓回了葉從容才會放你的,你能撐到她回來嗎?一個男人,竟為了一個女子甘于送死?值得嗎?”
兮兮眸中的不屑和輕視讓完顏烈風眉頭一挑,他饒有興味的用手中的弩箭挑起兮兮的下巴,冷冷審視著。
彼此對視。
兮兮的明眸中有悲傷、有恨意、有蔑視、也有堅定,但獨獨沒有完顏烈風期待的恐懼和祈求。
她不怕他,甚至輕視他。
完顏烈風的胸臆里無端升騰起一股怒意,這個南朝漢人寧死也不會求他的。第一次,他有了挫敗的感覺,還是敗在一個柔弱的漢人手中。大手微微一顫,銳利的箭尖刺破了兮兮的肌膚,一股嫣紅的血絲蜿蜒而下,片刻滲入覆在身上的白雪里,血紅和雪白,分外醒目。
完顏烈風眉頭輕皺,南朝的男子肌膚竟這般嬌嫩和脆弱。
脖頸傳來的疼痛讓兮兮微微顰眉,但隨即她便淡然處之,怎能在他的面前脆弱。但她眸中一閃而逝的無奈和悲涼沒有逃脫完顏烈風銳利的眸光,心中莫名一震。
這是怎樣一雙明眸呀。墨黑如幽潭,冷澈若寒冰,純凈如白雪,流轉時卻又流光溢彩。望著你時,咄咄逼人又無畏冷然,不望著你時,卻又楚楚動人沉靜怡然。
完顏烈風對他的興趣越來越濃??墒撬且粋€男子,心中警鐘長鳴,完顏烈風眸中乍現的興味頓時消失無蹤,被冰冷攝人的寒意替代。
“既然不說,那就等死吧!”完顏烈風轉身,拂袖而去。